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似乎这才发现他也在这里:“你……”
顺势关掉手机,乐铖白走到她面前:“你来了。”
葬礼举行得低调又朴素。
海城的居民公墓建在离市郊半小时车程的一片菊园中。从山脚上去,半山腰有一座凉亭,放眼望去是一片肃森的松涛柏海。因为是年初的缘故,离菊花盛开的秋天漫漫无期。而他从车上下来时却抱着一大捧素洁的白花。
弯身放在老人的墓前,乐铖白立定,久久地听着风拂松海的声音。
许合子公式化地替郑天向他道谢。
乐铖白看了她一眼,说:“不必。”
她沉默地望着他,眼神却落在了别处,不露痕迹地躲避着他的审视。乐铖白与她擦肩而过,却忽然停住脚步,压低声说:“那天医院走廊里,你的脸色苍白,看上去那么无助,明明才被那样羞辱过的我却好像有一点心疼了。”
她不动声色。
他似乎早已料到是这样的结局。
不远处郑天被丁小冰揽在怀里,两人的腕上都戴着白花。许合子望着他们时才忽然想起,自己似乎没去过周叔叔的葬礼。那年出了事,她很快就被送进监狱,一切了断得干净利落。自己甚至没来得及送那无辜的父亲般的长者最后一程,没能在他摆满鲜花的墓前长跪。
那时候的乐铖白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送走自己的父亲呢?他是否也会像今天这般沉默地怀抱一束白花,长久地凝视着逝者的照片?他亲手送走父亲时,会不会想起她这个杀人凶手的女儿?
也许遗忘是最好的结果。
这时她甚至有那么一点儿从心底感谢上苍了。
不记得那些不堪过往的乐铖白,在多年后重新遇上她,甚至再一次喜欢她。她是何其幸运,能用崭新的面貌站在他面前,即使拒绝也显得骨气铮铮。
因为乐铖白的缘故,来墓地的陌生人无端多出不少。
客人们都纷纷猜测着这个死去的老者和乐家是什么关系,很快地,甚至有了新的谣言。有人说,这个姓郑的老人,是乐东平年轻时的情人,所以最后一程要让孙子来为其送行。
人群中,只有一个人自始至终盯着乐铖白的侧脸不放。乐铖白的眼神落到哪里,她的眼神便跟着转到哪里。
蒋竺真很希望乐铖白能转过头看自己一眼,可是没有意外,他浓烈的眼神始终盯着那个墓前身穿黑衣头簪白花的年轻女人身上。
仿佛他们仍是年少,这匆匆岁月,并没有改变他的深爱,分离不能,变故也不能。
钟远山将乐铖白引到墓园的另一侧时,蒋竺真正望着山尖缓缓坠下的夕阳出神。他对于她的出现似乎很意外,蒋竺真却笑了一笑:“她知道了吗?”
乐铖白没有作声。
蒋竺真漂亮得仿佛瓷娃娃一般的面容在夕阳中泛着淡淡金色:“哦,我知道了,你没有告诉她。”慢慢地走近他,她抚上他的肩,“我猜,你一定一遍遍地问她那个问题——‘我们曾经认识吗’,而她也一定回答你‘不,我从没遇上过你’。”
乐铖白薄唇紧抿,脸上的线条紧绷着,无端有冷峻之意。蒋竺真知道他的脾气一向很大,却是自嘲地笑了一下:“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年,我一直很辛苦。因为你的脾气总是那么不好,喜怒无常,对人冷冷的,像是活在玻璃罩子里。每次你对我冷处理时,我都委屈得不行。可是乐老对我说‘阿铖从小就是这个脾气,被宠坏了,没什么能叫他放在心上。就是个仙女到了他这也就这个待遇’。”
“后来每当我沮丧难过到不行时,就用这句话安慰自己。是的,你对我冷漠,可你对其他女孩儿也提不起什么兴趣,我和她们一比可好多了。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也会对别人好,好到小心翼翼,好到甚至卑微。”
“乐铖白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原来是这个样子。用尽全部的心,掩去所有的疼,只是不想让那人不开心。”
“你让钟远山把我引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淡淡打断她,他的神色没有变化。
蒋竺真放开握住他肩膀的手:“还记得那天你说的话吗?你说,你想知道所有的事。因为你的一句话,我在天没亮时就开车去找她,载着她一路到海边。我低声下气地用自己的心酸打动她,让她说出秘密,把那些话截成录音,两小时十六分二十五秒。”
“这两小时十六分二十五秒,一定是你听过最震撼的秘密。为什么只听了一次就把它销毁,为什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一遍遍问她。你大可以报复她和她的母亲对你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行,也大可以用这个留住她。你告诉我,为什么没那么做?乐铖白,你告诉找……告诉我,我就死心。”
“因为我爱她。”他终于说出了那句话,转过脸,像打量着一个与自己的生命毫无关系的人一般,重复着,“我爱她。”
“你见过穿过深海三万里的光线吗?明知不可能,却没法放弃。就想一直那样地沉溺下去,不要醒来,不被惊动。”
“穿过深海三万里的光线?”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钻戒,蒋竺真笑了,“这只钻戒,是几年前你去沙巴潜水时送我的。当时我很担心,害怕你潜水出事。你却在我喋喋不休时递给我一枚钻戒。其实你最钟爱的是自己采集的鲨鱼牙。钻戒是外公安排的,鲨鱼牙被你收藏。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其实这只戒指的主人不是我,它应该属于被戴上鲨鱼牙的女孩。”
戒指很合适,所以她摘下它时有点费劲。可是很快地,蒋竺真还是摘下了它,竭力保持着最后一丝骄傲:“我很嫉妒许合子,所以……”握在手心的戒指忽然被掷出,在夕阳里变成了一道细小的弧线,投入了茫茫松涛中不知何处。
“有一天,请你为她戴上一枚真正的订婚戒吧。”
墓园的另一侧,许合子蹲下身,郑重其事地望了一眼哭泣的孩子。
“郑天。”
“小妈妈?”
“从今往后,你要改名字——你叫沈天。”
“不,还是叫丁小天吧。”丁小冰忽然打断她。
许合子愕然地抬起头。
丁小冰眼圈还是红红的,脸上却笑嘻嘻:“我要认他做儿子。”
“小冰,这不是开玩笑。”
“快,丁小天,叫我一声妈妈。”
郑天沉默着。
丁小冰问:“怎么,你不喜欢我吗?”
小郑天这才咕哝着:“我有爸爸。”
“可要是爸爸失去了消息,也许永远不回来了呢?”
“小冰——”来不及阻止,丁小冰已自顾自地说下去,“小天,你也想有个妈妈吧。我这个人,又懒,又贪钱,还坏得很,一肚子诡计。可是我只答应你这条,你叫我一声妈妈,我就永远不离开你。永远不。”
郑天的小脑袋似乎用了好一会儿才消化掉她话里的信息。许合子沉默不安地望着两人,谁知就在安静到了极点时,郑天忽然说:“丁字是不是比郑字少了好多笔画?”
许合子怔了一怔。
丁小冰已经眉眼弯弯地蹲下身,一把捞起小破孩,在他的脸上亲了又亲:“乖儿子!”
许合子觉得自己远远低估了丁小冰和郑天的融合力。
等开了春,天气渐渐温暖时,她在这个家似乎成了外人。推门而入时,时常瞧见丁小冰窝在沙发上,膝上摆着笔记本,另一头趴着丁小天,一大一小全神贯注地在追剧。
对于许合子的离开,两人都有意识地避开不提。
丁小冰强行拉许合子做了丁小天的干妈,以此为竹杠,借机提出就算离开每年也少不了寄到的礼物。许合子于是说:“我就是一只风筝,飞得再高再远,线在你们手里攥着呢。”
“你知道就好。”丁小冰得意极了。
贺宵的春季比赛就快开始了,集训越来越多。新年的海边彻夜长谈,似乎让这个年轻的大孩子一下子成熟了不少。至少,他不再莽莽撞撞地闯进她的生活里。他给许合子发来短信时,她正蹲在一个大柜子前很吃力地收拾着东西。
“明天是开赛日,我将在海上起行,可是另备了一艘小船。”
“春天到了,如果你愿意,让我带你去私奔航行。”
她想起那个曦光微露的海边清晨,他对她说起赤道的海水,南非的风光,还有他最钟爱的那只帆船,一切那么美好,叫人不愿打断。
她迟疑着不知如何拒绝,那短信声却又“叮”一下响起。
“夜未眠,等你到明天。”
车票就在手上,许合子买的是终点站的动车票,却知道自己一定会在不知名的中途下车。她想看看曾经一路南下的风光,她痛过、爱过也思念过的那些年。
许合子永远记得她离开海城的那个清晨,和多年前冬天的早晨一样,四点三十七分她从梦里醒来。这一次,梦里没有那些不安。只是一片灰蓝色的海,无边无际,天未亮,压得很低。梦里她仍是一个小姑娘,赤着脚站在沙滩上,无助地四下张望。
有人忽然从背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许合子回过头,那少年唇角上扬,眼角微翘,笑吟吟地站在她的面前。
他的手里有两只丑笨的鸵鸟蛋。“海滩上随手捡的。”他说。
她怔怔地看着他,好像从不认识他,又好像是隔了那么些年才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仔细到热泪盈眶,泪水就这样无声地坠落。
只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经历,就像明明这个人已经死去多年,可是在梦里,你却又回到了从前。你仍是那个你,他也仍是那个他。你们面对面站着,夜深忽梦少年事。
脑子里明明模模糊糊地记得,时间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梦里却仿佛分不清虚假与真幻。
带着涟涟泪水微笑的她,忽然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少年的脸,却被对方巧妙地避开。
“喂,傻瓜。”少年的乐铖白忍着笑看她,语气是一贯的别扭。
她哭得越来越伤心,直到泪水浸透了枕巾,才从懵懂的梦中醒来。
六点十分启程的票,因为是初春的缘故,天亮得晚,到车站时天仍是黑黑的,候车大厅里人迹寥寥。
许合子只带了一只随身的行李箱,因为怕冷,仍系着围巾,坐在取暖空调的正下方。当厅中大钟慢慢指向正中朝下时,检票口传来广播。
穿过隧道,身后一直跟着几个男人。
许合子隐约觉得不对劲,却又疑是自己多心。她坐的是02号车厢,需要一直沿着候车的地道走很远,直到露天处。
天穹透着青蓝,像是纯净到了极致的琥珀,有些让人心痛。
腕表上的分针眼看就要转到了正时。远远地,已有隐约的火车呼啸声。
“许合子。”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许合子转过身,只觉像在梦中。他一个人孤身而未,站在黎青的若隐若现的天色中,曦光微露,而那白衬衣依稀旧年。
她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正要说些什么,乐铖白已艰涩地说出一句话:“许合子……你不是我的妹妹。”
她睁大的眼睛有些酸涩,直到那冰凉的泪水滑过脸庞,才惊觉自己流了泪。
他似乎还要再说一些什么,却实在也想不起了。
她迟疑着,正要走上前一步,危险已经不知不觉来临。
“小心!”
就在火车即将开到时,不知从哪里蹿出几个高个男人。手臂被扳住,鼻上被堵住散出某种气味的药包,眼皮沉沉下坠的前一刻,许合子努力地抬起眼——是站台隧道里遇见的那几个男人。
昏沉之中,仍有意识。只觉自己被绑住了双手,像一只无助的猎物般,被人抱着丢进了车中。有女人的低泣,那声音很轻,却又十分熟悉。
“快说,是不是她!”一旁的男人凶神恶煞。
额前的垂发被撩起,似乎有人正专注地打量着自己,过了一会儿,那女人才小声地说:“是……是她。”
“秦盼盼,你没骗我?”
那女人呜呜地哭泣着,声音极惨,甚至透着虚弱:“王总,这一回我真不敢骗您了。”
努力地撑起眼皮,眼前只有虚晃的影子,女人被抓住了头发,在后座哀哀地叫着,一脸阴沉的中年男人手下却毫不留情。
“王总,您看,怎么办?”
“怎么办?”王适笑了一声,“扔海里。”
她的心底一惊,眼皮却越来越沉,那晕眩一波波地冲击着大脑,似乎再也没办法醒来。许合子竭力咬破唇,像是幼时梦魇一般,被子困住的一方小小世界,似乎已经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不能睡……不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