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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过去了,什么也没有找到。她一定是已经去了,十四阿哥两眼含泪,默默地念着:“薛姑娘,薛姑娘。”
远方又传来了砍柴人的歌声:“西山晴,雪莹莹,人已去,泪盈盈。”
十四阿哥惨笑了一下,低低地说道:“西山晴,薛无踪,雪莹莹,恨情情。”他拔出佩剑,在一棵大树上准备刻下这几个字。才刻了:“西山晴薛”四个字,他忽然觉得自己脖子上有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个金锁,上面还刻着字: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这一定是薛姑娘送给我的。十四阿哥只觉得心里一痛,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自己吓了一跳,自己动了真气,怕武功要大损。想起西山秘魔崖有个山洞,是自己当年练功的地方,还存了不少的食物。不如自己先去那里调养两天。
想到这里,他向着茫茫雪地说道:薛姑娘,我走了,愿我们来世能有缘也有分。
说罢,擦了擦眼泪,跌跌撞撞地向山上走去。
后来有好事者到这里游玩,见了树上的字,以为”薛”乃是”雪”字之误,遂勒石立碑曰:“西山晴雪。”
“西山晴雪”后来和”琼岛春荫”、”卢沟晓月”、”金台夕照”、”玉泉垂虹”、”居庸叠翠”、”太液秋池”、”蓟门烟树”等一起合成了有名的”燕京八景”。
第八十七章 凤姐托女
紫禁城,御花园。
天阴沉沉的,四阿哥站在假山前呆呆地出神。
弘历匆匆走了过来说道:“父皇,前天有人见到十四叔过了丰台。”
“啊?”四阿哥一愣,心想:从丰台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进北京了,老十四怎么会走了两天还没有到?莫非他在安排什么来对付自己?现在自己在明处,他在暗处,可别中了他的圈套。想到这里,他咳嗽了一下,说:“没有关系,你叫贾雨村来一下。”
“贾雨村请假了,”弘历说,“西山发生了大雪崩,他家的宅子被埋了一半儿,他赶回去看了。”
“哦,那就叫乌思道来。”
“乌师爷?”弘历恭敬地说,“您还不知道么?已经死了!”
“死了?他没灾没病的,怎么会死呢?”四阿哥奇怪地问。
“听血滴子们讲,是贾环发现了老乌和他娘的私情,就把他毒死了。”
“嘿嘿,”四阿哥冷笑一声,“好个贾环,厉害,有心机,倒像是我的儿子。”
一阵阴影从弘历脸上一闪即过,他笑着说:“父皇,现在我们可以查抄贾府了吧?八旗兵丁们都盼着发双饷呢。”
四阿哥点点头,说:“好吧,荣国府,宁国府,统统抄掉,看看是不是真那么有钱!”
荣国府东北角一小院的西厢房。凤姐头上裹着毛巾,在床上躺着,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
平儿两眼含泪,双手捧着药碗,说道:“二奶奶,您别难过,先把药吃了吧。”
凤姐苦笑一声说:“什么二奶奶,这里哪里有什么二奶奶,只不过是个被休了的黄脸婆罢了。”
平儿一面服侍凤姐吃药,一面劝慰说:“二奶奶,二爷他一时糊涂,等明白过来就会接您回去,再说了,你们又有巧姐,这孩子长得可真是让人疼。”
凤姐往小床上看了一眼,巧姐睡得正香呢。她叹了一口气说:“平儿,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待。二爷是靠不住的,以后如果你能照看着巧姐点儿,我就是死了也感谢你的。”说着流下泪来。
平儿忙替凤姐擦去眼泪,说:“看您说的,二爷就是再不济,也不能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啊。”
“他?”凤姐冷笑一声,“就凭他也能……”
一阵砰砰的敲门声,丫鬟小红急忙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贾芸和刘老老。小红脸色一红,低头说:“二爷,老老,请进。”
凤姐欠起身来,笑着说:“好啊,难得你们有良心来看我。”
贾芸笑着说:“有个朋友送了支高丽参,我想婶子身体正弱,需要补养,就要带来给您,正好碰上刘老老,就一起来了。”一边说,一边偷眼看着小红。
刘老老走过来,拉起凤姐的手问道:“二奶奶,几天不见,怎么会瘦成这个样子呢?怎么会瘦成这个样子呢?”
凤姐笑着说:“没什么,死不了的,我还想过几天就回金陵呢。”
“金陵可去不得,”贾芸插话说,“您还记得那个李守备吧,就是馒头庵的姑子求您给云老爷写信判他们退婚,后来他儿子殉情自杀的那个,他现在来京述职,就要调任金陵知府了。他放出话来,以后贾府的人如果去了金陵绝对落不了好。”
凤姐淡淡一笑,叫道:“小红,你用芸二爷拿来的高丽参去给我熬碗汤来。”
小红答应着拿起参包。凤姐又对贾芸说:“她没有熬过高丽参,你去教教她一下。”贾芸大喜过望,高高兴兴地跟着小红走了出去。
刘老老把篮子放在地上,一件一件地往外拿,说道:“二奶奶,这都是您喜欢吃的新鲜东西:腌酸菜,豆腐干儿,腌香椿芽儿,炸辣酱……”
“谢谢老老啦,”凤姐笑着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小包,“这个你拿着。”
刘老老接过来,沉甸甸的,她打开一看:黄的是金子,白的是银子,红的是宝石,绿的是翡翠,只看得她的眼睛都花了,忙说:“这怎么可以,太贵重了,这怎么可以。”
凤姐按住刘老老的手,说:“老老,你听我说,你把这个收下,我有事要求你。”
刘老老见凤姐眼中闪出异样的光芒,就像她见过的许多将死的人一样,不由得又是害怕又是伤心:“二奶奶,有什么话,您就说吧,只要是我老婆子能做得到的。”
凤姐做个手势要平儿把巧姐抱过来,又把她交到刘老老手里。巧姐裹在一条红毯子里微微动了一下,在刘老老怀里又睡着了。
凤姐叹了口气,说道:“老老,我求你把巧姐带走,以后长大了嫁个小户人家。”
刘老老吃了一惊,说:“这,这怎么行?巧姐儿是金枝玉叶,我们是穷庄户人家她怎么能吃得了这个苦呢?”
凤姐拉着刘老老的手说:“老老,您见的人多了,看看我还能活多久?”
“这个,二奶奶,您还年轻呢,又是吉人天相。”刘老老忙安慰凤姐,却也不由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
凤姐苦笑一下说:“老老,我本是最不信什么因果报应的,贼大胆儿,昧心的事怕也干过不少。这几天一病,忽然害怕起来了。按说我这一辈子,什么该见的也都见过了,什么该吃的也都吃过了,就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可是如果原来我造的孽,报应到了巧姐身上,可怎么是好?”说着不住地咳嗽。
平儿急忙走过来给凤姐捶背,凤姐喘了一会儿气说:“老老,您是厚道人,想必积了不少阴德,巧姐跟着您,能平安长大,我就是在十八层地狱里,也是感激的。”说着又咳嗽起来。
刘老老一听,这是在托孤啊,她听书听得多了,什么周文王托孤姜子牙,刘玄德托孤白帝城,赵氏孤儿,到此时不觉得豪情万丈,拍着凤姐的手说:“好,只要二奶奶看得起我,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把姐儿回护周全。”
凤姐笑着说:“好,我就知道老老是靠得住的。平儿,你带巧姐和老老马上出去吧,让兴儿叫辆车送她们回去。”
“这么着急?”平儿奇怪地问,“巧姐的衣服还没有准备呢。”
“衣服以后再说吧,”凤姐叹了一口气说,“我这几天心惊肉跳的,总觉得马上就要出事儿似的。巧姐早一刻离开,我就早一刻踏实了。”
看着平儿和刘老老抱着巧姐匆匆离去,凤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拿起手帕擦擦眼睛,只听得贾芸和小红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
小红把参汤端到凤姐面前,说道:“二奶奶,请喝。”
凤姐接过碗,抿了一口,笑着说:“你们两个聊得怎么样了?”
小红马上红了脸,贾芸讪讪地说:“婶子又开玩笑了,我们有什么好聊的。”
凤姐冷笑一声说:“没什么好聊的?我问你们,上次你们两个躲在柴房后面亲嘴儿,可算怎么回事呢?”
小红和贾芸二人只吓得面如土色,“咕咚”“咕咚”跪倒在了凤姐面前。
凤姐厉声喝道:“小红!我一直把你当亲女儿看待,也答应过要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你怎么这样自轻自贱呢?”
小红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贾芸向前蹭了两步,说:“婶子,都是我不好,不关小红的事,您要责罚就责罚我好了。”
凤姐哼了一声,从床下抽出一根板尺,用命令的口气说道:“小红,把手心伸出来!”
小红乖乖地把手伸出来,手心向上。凤姐把板尺举得高高的,忽然又停住了,对贾芸说:“芸儿,你来打她,我就饶了你。”
贾芸犹犹豫豫地举起了板子,一狠心,板子带着风声重重地落了下来。小红一闭眼睛,只听得”啪”的一声响。她的手一哆嗦,可是,怎么不疼呢?她睁开眼睛,只见贾芸的左手手心肿起了老高,已经变成了青紫色。原来贾芸没有打她,却打在了自己的手心上。
小红又是心疼,又是感激,流着眼泪说:“二爷,您,您……”
贾芸咧着嘴勉强笑了一下,对凤姐说:“婶子,求您饶了小红,怎么惩罚我都没关系。就是让我当牛做马,我也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凤姐微微一笑道:“当牛做马?这可是你说的?”
贾芸咬咬牙, 回答道:“ 是,婶子,只要您饶了小红,我就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凤姐两手一拍:“好!那我就命令你一辈子给小红当牛做马!”
“什么?”小红和贾芸都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凤姐呵呵一笑,说道:“我这辈子啊,歹毒的事儿干得多了,现在忽然转性了,想干几件好事了。”接着她拉起小红的手,说道:“孩子,我说过要给你寻一门好亲事,金山银山不算好,公子王孙不算好,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芸儿虽然家里贫寒一点儿,可是对你真心实意,我就打算把你嫁给他了。”
小红和贾芸又惊又喜,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凤姐打开小箱子,拿出一张纸来,说道:“芸儿,小红是家生女儿。这张纸上我已经盖了图章,给她赎了身。你现在就带她走吧,趁我还在,她父母也不敢对你们的婚事说个不字。”
小红和贾芸只是不住地给凤姐磕头。
正在这时候,平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的官兵,把前门都封锁了,说要抄咱们的家呢!”
凤姐苦笑着说:“好,可来了,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小红,你俩快走吧,有了那纸文书,你就不算这贾府的人了。”
第八十八章 抄查荣国府
荣国府仪门内的大院里已经乱成了一团。秦六带着如狼似虎的兵丁们把荣国府和宁国府的男女老少都赶到了院子里。女眷们哪里经历过着个场面,大都吓得低下头不敢看人。贾珍和贾环急得团团乱转,两人连连说道:“怎么会呢?怎么会呢?肯定是什么事情误会了。”秦六把脸一耷拉,根本不理他们。
弘历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贾环急忙凑了上去问道:“贝勒爷,您看这是怎么说的?怕是误会了吧?”
弘历也不搭理贾环,径直走到台阶上,念道:“有旨意:贾珍、贾环交通外官,依势凌弱,辜负朕恩,有忝祖德,着革去世职。钦此。”
秦六一迭声叫道:“拿下贾珍、贾环,其余看守。”又叫他带来的太监从人传齐司员,分头按房抄查登账。”
贾府上下都吓得六神无主了。按照规矩,这家产一抄,就全要没收入官,家属也要变卖为奴。从主子的身份一下子落到最低等的奴才,这日子可怎么过呢?
一个太监走上来报告弘历:“启禀贝勒,西跨院抄出两箱房地契又一箱借票,却都是违例取利的。”贾环一听吓了一跳,那西跨院都是赵姨娘的东西呢。只听得秦六说:“好个重利盘剥!很该全抄!请贝勒就此坐下,叫奴才去全抄来再候定夺吧。”
不一会儿,秦六拿着一张单子走了回来说:“报告贝勒,西跨院里抄出:赤金首饰共一百二十三件,珠宝俱全。珍珠十三挂,淡金盘二件,金碗二对,金抢碗二个,金匙四十把,银大碗八十个,银盘二十个,三镶金象牙筋二把,镀金执壶四把,镀金折盂三对,银碟七十六件,银酒杯三十六个。黑狐皮十八张,青狐六张,貂皮三十六张,黄狐三十张,猞猁狲皮十二张,麻叶皮三张,洋灰皮六十张,灰狐腿皮四十张,酱色羊皮二十张,猢狸皮二张,黄狐腿二把,小白狐皮二十块,洋呢三十度,哔叽二十三度,姑绒十二度,香鼠筒子十件,豆鼠皮四方,天鹅绒一卷,梅鹿皮一方,云狐筒子二件,貉崽皮一卷,鸭皮七檐,灰鼠一百六十张,獾子皮八张,虎皮六张,海豹三张,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