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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青一个笑得没意思,赶紧停下来侧头循着她的视线望了几眼:“篱笆有什么好看的?这种院子在西市很多。不过卫小姐家大业大,定然是没见过的。”此话一出,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卫小姐没见过,但卓桦一定见过,军营里的将士们多半是寒门出身,这般景物可谓很是寻常。
“篱笆当然没什么好看的,篱笆里的东西才好看。”予聆的视线也落在那一处。
篱笆围着的小菜园里有个人影,正自挥舞着锄头掘土。
晌午的太阳照下来,映亮了他鬓边的银丝,竟是个年近花甲的老者。
“他便是看守别院的老贺,就是他说亲眼看见三弟杀人。”曹远也在看,目中忿然一览无余。
“予聆,你觉不觉得有问题?”卫嫤摸了摸下巴,眼睛忽地一亮,伸手指着那老者比划,“你看他那个表情,是哭,还是笑?”经她提起,其余四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老者的侧影。
箫琰捉摸了片刻,道:“自然是哭的,身为家仆,一荣俱荣,一损百损,主人家出了事,他郁结于心,就算是勉强说了实话,心里也还是有些不安的。”
乐青也道:“看着像是个哭的,不还在流泪么?”
曹远恨恨地道:“就算是哭,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出卖主子的人,不正是他?
“不对,他这是在笑,就因为笑得太开心了,所以连眼泪都出来了。”予聆淡淡地开口,“有些人笑起来跟哭一样,有些人哭起来跟笑似的,光看外表还真是分辨不出。这个老贺,眉毛下塌,笑得越开心,模样就越苦。”他说着,余光瞟向卫嫤,却猛然见到她身边的箫琰正拿着一面小妆镜耿耿于怀地按着眉尾照来照去。嘴角无声地抽了抽,他没再继续说下去。
“冯状死在半夜,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那时候要处理尸体有一万种方法,就算是埋在土里也是可行的。”冯状为什么会半夜跑去曹游的别院,又因何会死在了那里?为什么始终无人关心这个问题?如果冯状不是夜闯民宅,不是飞天大盗,那么他的死,总得有个合理的解释。
老贺还在园子里忙碌,他笑得太忘情,完全没留意院子外边多出的几个人。
这本就是贫民区,四处流荡的闲人多不胜数,是以他也没怎么在意。
“箫琰,去敲门。”卫嫤收回了目光。
“是。”箫琰应声上前,像个女人一扭三摆,其余三个男人在他身后远远的看着,全都目光飘忽。这人……跟他那英武的眉毛,完全不搭调啊……
“有人在吗?”箫琰按着门环,却不想话未落音,屋内便传来了一声哭天抢地的悲鸣。
“让我死,让我死了算了!不要拦着我!”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打破了别院的宁静。
“庞小姐!”老贺扔下锄头,撒丫子往屋里跑,箫琰的声音很快被院中的吵闹盖过去了。
“让我来!”卫小霸王二话不说,上前抬腿,一脚踹开了别院的大门。
“砰”地一声巨响,院子里立马就安静下来。
第42章 别院
更新时间2013…6…2 20:18:29 字数:2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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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这么不长眼?”老贺最先反应过来,提着锄头就往外冲,卫嫤闪身绕过他,转眼就到了屋前,而老贺则收势不住,踉跄着扑到了曹远脚下。
曹远冷着面孔斥道:“看也不看就扑过来,究竟是谁不长眼!”
老贺打了个机灵,慌忙爬起来,低头侧身让到了一边,恭声唤道:“二公子。”
“嗯。”曹远这才点了点头,问道,“文绢呢?她在不在里边?”
“自三公子出了那事后,庞姨娘几天都没出门,连带着丫鬟婆子都不让出去,宅子里的米缸都已经空了。”老贺不无担忧地望向屋内,讪讪地放下手里的锄头。
“所以你就在后院里挖蕃薯?”
予聆突然似笑非笑地望向他,那目光极其温和,却盯得人莫名生寒。
“这几位是?”老贺没有回答,迳自跳过了问题。
“这位是夏侯府的予聆公子,这位是神医府的乐青公子,还有这位……”曹远犹豫了一下,看向箫琰。
箫琰扬了扬粗壮的眉毛,道:“小姓箫,贱名倒不足挂齿。”
“三位公子好,老奴姓贺,是三公子从府里调过来的二等家仆,负责照看庞姨娘的起居。”老贺佝偻着背,向三人一一作礼,借机避开予聆的视线。
予聆似乎并不在意,依旧是一副淡然适闲的模样,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那矮篱之内的菜地上扫来扫去,似乎对它很感兴趣。老贺拘谨地立着,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倒是乐青十分佩服地看了予聆几眼。
这家伙在人前人后就是两副嘴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夏侯府的架子有多大!啐!跑到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还不一样是乱了套!
“文绢不喜欢府里的人拘着,三弟便为她置了这处宅院,地方小了些,不过也还安静。”曹远为三人引路,回头见老贺仍杵着发呆,不觉又有些动怒,“还愣着做什么,家里的米缺了就去买啊,堵在门口等着就会有饭吃了?”
“是,是,老奴这就去。”老贺如蒙大赦,掉头撒丫子跑了。
箫琰望着那老头的背影,若有所思:“这老头有些古怪,看他这副样子倒是个忠厚老实的,为什么会出卖主子?他明明是曹府里出来的下人,怎的又变成了庞小姐的奴仆?”
乐青不咸不淡地道:“你也是金平梅府招募来的义士,为何就变成了卫小姐的护卫?”
箫琰指着乐青的鼻子,气呼呼地道:“我提出合理的怀疑,你却来埋汰我,究竟是何居心?”
乐青笑着将他的手指格开,却听予聆冷冷清清地道:“他这不是挖蕃薯,是埋蕃薯才对。”
不知怎的,白衣胜雪的公子哥儿就跟这茶园子里种什么埋什么卯上了。
箫琰和乐青正听得一头蒙水,屋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摔东西的声音,锅碗瓢盆全照着卫嫤的脑门砸出来。卫嫤连蹿带逃,一溜烟闪到了予聆身后。
“你滚,不要你来假好心!谁不知道你左相府打的是什么算盘?谁又不知道卫梦言是个什么东西?我不要你们关心,你们滚,通通给我滚!”屋里跌跌撞撞地追出个纤细的人儿,手里还拄着一张快散架的椅子,她发丝凌乱,面色苍白,一张小脸满是泪痕,却因骨子里含着的那丝倔强硬撑着。
她现在就像一只全身都长满了利棘的刺猬,看人的眼神充斥着戒备与怨忿。
予聆将卫嫤从身后拉出来:“原来她就是庞文绢?难怪你要帮她。”最后这一句话他说得含糊,卫嫤却听得分明。她有些郁卒地垂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是很想帮她,但是她这样子……”
以前她想帮,被狠狠地拒绝了,这一次她想帮,却又一次被绝情地赶了出来。
可见好人是做不得的。
“公事公办吧。”目光扫过她手里紧捏着的官府文书,鲜红的官印分外夺目。这傻丫头,居然到这个时候还来打人情牌?他摇了摇头,将她推出去。刚才踢门还有气势,等到要办正经事了,她反倒忸怩起来。予聆远远地看向那张苍白的俏脸,冷然道:“卫小姐手上有官府的批文,庞小姐你知道该怎么做?”
卫嫤一脸木然地亮出了公文的上盖戳,不声不响地挤身进了内屋,箫琰立即跟上去。
庞文绢立在门边,抬起螓首盯着予聆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噗”地一笑,凉凉地道:“我还在想,为什么那会儿就连夏侯将军也不愿帮我爹爹说话,原来是这么回事。早前听说予聆公子攀上了左相府的千金大小姐,我还不敢相信,现在,呵呵,眼见为实啊。”
予聆打量她脖子上被勒出来的红印,对她的冷嘲热讽置若罔闻:“曹三公子还有命在,庞小姐就巴不得早登极乐了?究竟有什么事让你这般想不开?你要是死了,便是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曹家不缺香火,能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死了一个两个有什么关系?”她生得柔弱无比,说这话却异常恶毒。
乐青听得心惊,卫嫤在屋里气得想摔桌子。
曹远黑着脸道:“文绢,你糊涂了?这话也能拿出来乱说,要是让我爹知道……”
庞文绢死死地盯了他一眼,咬牙道:“就是国丈爷站在这儿,我也一样说,我庞文绢打进曹家门开始就没想过要活着出去,表面上我是曹太保的姨娘,说到底我跟那街上卖肉的贱娼有何区别,高兴了要打,不高兴也要打,整天弄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只怕是折磨不死我,他死了好,死了我也解脱。”她挽起袖子,白生生的手臂上嵌着数道鞭痕,竟是被人狠心抽出来的。
“文绢!”曹远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量,将她镇住了。
乐青与予聆面面相觑,隔了半晌,予聆丢了出一句莫名其妙的:“我去看看那些番薯。”
这人肯定上辈子没吃过蕃薯,从一门就惦记到现在。
乐青跟在身后摇了摇头,又听卫嫤在屋里大声叫唤。
“是谁让你们打扫的?案子都还没破,你们自己就把证物全毁了,这不明摆着让曹游死吗?”
曹远再也忍不住,狠狠地瞪向庞文绢,后者却摸着脖子上的勒痕,倚在门边幽幽地笑起来。
“我进去看看。”乐青决定先不跟予聆公子去看蕃薯了。
“这张桌子应该是在这儿的,箫琰,动手。”卫嫤指挥着箫琰,将所有摆设按照地上的灰痕移位重放,庞文绢却始终冷眼相看,动也不动。曹远瞅得心头一阵阵难受,却又无法宽慰。
曹游确实做过很多错事,特别在女人身上,他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庞文绢这弱不禁风的身子,怎经得住他如此折磨,半年不到,她就瘦成了一把骨头,那骨节嶙峋,硌得人心头发慌。
因为官府的文书压着,几个小丫鬟也知道利害,卫嫤想怎么摆弄,她们全都照做,幸得箫琰知情识趣,一口一个“好妹妹”,惹得小姑娘春心荡漾,一个个窃笑不已。
乐青站在一旁,反倒搭不上手了。
“予聆去做什么了?”卫嫤看只有乐青一人进来,感到有些奇怪。
“挖人家的蕃薯去了。”乐青努了努嘴,指向窗外。
“蕃薯?”卫嫤不解地看过去。
“卫小姐,其实是这样的,老贺前些天儿说要种蕃薯,就叫人送了两筐过来,不过宅子里出命案,大家伙儿就都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天才想来。”一个小丫鬟热心地向卫嫤解释,可是越说,卫嫤就越糊涂。
家里边出了命案,还记得要种蕃薯?
予聆在外边转了一阵,突然从后门晃进来,再出去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予聆,你这是……”
予聆就是这样的,有些事你不问他,他便永远也不会同你解释,所以干什么都像是神神秘秘的,这样的人做梁上君子是再好不过了,可惜他生就一副好皮囊,不显山露水更可惜。
“切蕃薯。”予聆懒洋洋地眯了眯眼睛,转身飘然而去。
“切蕃薯?”卫嫤与乐青异口同声,半天没回过味。
第43章 意外
更新时间2013…6…3 20:18:28 字数:2681
说到做到,神奇的予聆公子果然去菜园子里切蕃薯了。
只见他撩起雪白的裾摆,挽起袖子煞有介事地把老贺埋进地里的蕃薯一个个都挖出来,二话不说,一刀劈开。那手法既不考究,亦无章法,瞧着粗鲁得很。几个小丫鬟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谁会想到那高高在上、翩如谪仙的白衣公子居然会蹲在曹游的别院里吭哧吭哧地切蕃薯呢?
予聆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却不像箫琰带着那一身阴柔的女气,一把菜刀在他手里左右翻飞,寒光闪烁间有如穿花蝴蝶,没天理的是,这俗世凡尘的活计给他做起来就像是多有韵味似的,小姑娘们的表情已经由惊讶变成了钦佩,就差没冲上去求教刀法了。
卫嫤完全被那熟悉的招式吸引住。
她想起刚入夏侯府学艺的第一年,她六岁,予聆七岁,两个半大的孩子相互约好一起去依兰山上玩,天黑回家的时候恰巧路过了一片菜地,也是这样小小的园子,没种别的东西,只栽了些蕃薯。蕃薯地附近还有一个小水潭,不深,是农人刻意挖出来储存山泉浇菜用的。她那时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予聆,你猜这些蕃薯要是泡在水里头,是浮还是沉?”
六七岁的孩子,脑子构造总跟旁人不一样,她这样问,完全是出于无聊的好奇。
结果……
予聆就把人家种的蕃薯都拔出来,一个个丢进了水池子里。他从来就是行动派。
答案自然是出来了,有浮有沉,也有悬在水央的,可是人家的蕃薯全让这俩熊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