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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的史料上,关于古代戏子的基本资料和生活记述,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到地上的男孩子身上。
“喂,死了没?”冰凉的口吻,透着比世态炎凉更加森冷的漠然,便是旁边的柳娘,都不忍地想要上前扶起这个孩子,这一刻的徽音,让柳娘慢慢想要亲近的心,冻了个彻底。
“……”男孩子费力地睁眼,在柳娘的搀扶下坐起身,仰头看向面前高高在上的人。
“身弱,志短,还真是活该被欺负的命呢!”这样看不起的嗤笑声刺激了男孩子,开口的少女却是一无所觉。
“我叫周幼龄。”男孩子倔强地开口,眼睛睁得大大的,只看到面前站着的少女蒙面而立,唯一看得清楚的,就是那双宁默的美丽双眼和似画一样的眉眼。
“谁管你叫什么!”徽音不屑,她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弱者,特别是这样不懂得自救的弱者。
“我叫周幼龄。”男孩子又重复了一遍,被打得说话艰难的嘴抿着,显露出一种迥异的执拗。
“想报仇吗?想出人头地吗?想将看不起你的人都踩在脚下吗?想的话,就说出来!”徽音语气照样冰凉,却是一句句的诱惑,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疯狂。
柳娘震了震,呆愣地看向面前的女子,忽然觉得她好像看到了眼前人不为人知的又一面,心里说不上忐忑不安还是惊诧难以,只是意识到,也许又能看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了!
“我想!”周幼龄目光一闪,肯定地开口。
“那好,听我吩咐。”徽音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帮眼前的男孩子,也许是看到他受欺负的样子,想到了自己的幼年,也许是他倔强执拗的表情,迎合了自己的品味,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她就是起念想帮他了,“柳娘,和这里的人说一声,直接带他去化妆,至于怎么说服这个小戏班,随你高兴。”
“喂,要是人家要银子,我可从你的分红里抽了。”闻言反应过来的柳娘看着已经走远的少女,不忿地喊道。
“你有胆子试试看!”
好吧,这姑娘更狠一些,柳娘自认比不过,只好认命地听从指示,不过当她数着因此事而赚的银子时,所有的不满和腹诽就都抛之脑后了。
今夜的风花雪月楼有些不同与往日,许是徽音的到来,每个楼中的姑娘都想表现一番自己的能力,好博得顶层那间屋子里的人的目光,是以今夜的客人们大饱了一回眼福,只见中间的舞台上,每一个上台的姑娘使尽浑身解数地拿出看家本领,一阵阵的叫好声此起彼伏,而二楼围栏边的柳娘笑得合不拢嘴,暗自盘算着今天又能尽赚多少。
三楼最尊贵的一间厢房中,隔着淡蓝色绢纱的帘子,靠近窗边的地方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另有两人站在旁边,如此一看少年的身份地位明显高于其他两人,上等材质的桌上皆是珍馐美食,盘盘精致可口,而桌上的酒杯酒壶里,酒香轻飘,显然是上等佳酿。
“九爷,这……此处并非久留之地啊,九爷身份尊贵,还是早些回直郡王府吧!”其中一文士模样的中年人小心劝道,心中却阵阵发苦。
这位九爷,正是当朝九阿哥,额娘是宫中宠妃宜妃娘娘,与出身低的八阿哥关系甚笃,可叹八阿哥养于直郡王额娘膝下,是以今日这位九爷是借着直郡王的名头出宫未归的,即使撇开这层关系,单以兄弟论,直郡王府留弟弟一夜也无可厚非,可是这位九爷偏偏是个娇宠惯的,母族又……
“九爷,今日皇上圣驾刚刚抵京,奴才晓得九爷护驾辛苦,不若早些回郡王府安置,想必王爷也想和九爷把酒言欢,尽叙兄弟情谊啊!”
胤禟唇角含笑,一副兴味盎然的样子,视线穿过绢纱扫向楼下,不耐烦地说道:“得了,知道爷辛苦还不让松乏松乏,你们这起子奴才,等爷回去禀了大哥,要你们好看!”暗地里的九阿哥,心中倒有些意外,没想到大哥府中也有些人物,那这次就更不能放过机会了。
明着是在看下面争奇斗艳的热闹劲儿,实际上的九阿哥眼神却稍微有些发暗,今年皇阿玛分封皇子,大哥得了直郡王的爵位,惠妃可没少在额娘面前显摆,五哥自幼养在皇太后身边,之前随军出征时又受了伤,这次借着机会不让大哥在皇阿玛面前留下一个“疏于劝导幼弟”的印象,就不算给额娘找回了场子!
台上的歌舞分外好看,曲子亦独特动听,胤禟不知怎的,自幼年起很喜欢赚银子这种事,他又聪慧有加,看着这风花雪月楼的种种,无论是布置还是歌舞,都别有一番滋味,看起来经营得极为妥善,还记得四月份时他听说这楼被打压得快要关门了,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居然能够起死回生,委实有些手段。
如果能将这出谋划策的人笼络过来,即使开不得琴楼曲苑,别的行当也能借鉴一二,如此举一反三,九阿哥有些好奇,但是这是在妓院,当然不能借着皇子身份做什么,否则即使额娘得宠,在皇阿玛那里也要吃落挂,可要他放弃又不甘心,这事得从长计议啊!
直郡王府的两个门人脸色虽然没什么大的变化,可眼神总是忐忑不安,偶尔相互一个交汇,还能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和焦虑,他们自然知道这位九爷借着由子想让主子不舒坦,可是他们只是奴才,就算一心为主,也无法和一个皇阿哥抗衡,这次回去定落不了好,想想直郡王的脾气,两人都是从心里打了个抖。
一阵流水般的琴音响起,紧接着是昆曲的鼓乐声,整个风花雪月楼忽然静了一瞬,这样将文雅的筝音和戏曲的热闹一起奏来的,还是第一次听见,不过还真别说,另有一番意思。于是寂静过后众人都顾不得怀中人、杯中物了,个个探头紧盯着舞台,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节目,竟能这样特别。
洞箫的凄清伴着淙淙筝曲,应和着独属于戏文的鼓点,但见一道似水般的瘦弱身影,身着唱戏的衣装,画着明显趋于唐风的浓妆,踩着莲步踏上舞台,娇柔的身段比女子还要妩媚三分,此时耳畔的曲调渐渐平缓,那台上之人动唇吟唱。
呃,是少年郎的和润嗓音,吐出的是诗情画意的词句,瑰丽的唱词暂时结束时,只见台上人红妆甩袖,目中似有泪光,眉目似蹙非蹙,分外惹人怜爱,他的唱腔一换,居然是类似常听的戏文,同样是如前一样华丽的词句,应和着这样的腔调,他展现了扎实的身段功底,几个折腰旋转间,已牵动了全楼所有人的心神。
九阿哥微微一怔,面上显露出兴味,眼底却掠过一道精芒,他知道这种东西,摄人神魂,必有高人在后面指点,看样子这个风花雪月楼不简单呐,回头一定要和八哥合计合计,背后的那个人也定要挖出来据为己有才是。
柳娘悄然上了三楼,在众人被舞台上的戏子吸引时,她只看到了大把大把的银票,但是那个女子,她却更是佩服,仅仅是经手□一下,就能达到这样的效果,那么……那个人一定藏私了,若能挖出来,岂不是风花雪月楼的幸事?
“琴姑娘,这人倒有些能耐,今夜一过必会名动京城,难得的是年纪还不大,说不得有另一番造化呢!”
徽音瞥了眼进来关门站在她身边的柳娘,随意扫了眼楼下的舞台,心中有些好笑,她这是怎么了,从未有过的同情心一起,居然把具有现代意味的东西搬出来,唔,若是果然还有与她同命运的穿越者,恐怕有些引火上身啊!
“柳娘,有没有造化都无关紧要,你最好莫要起心思收为己有,风花雪月楼再出彩的话,惦记的人就更多了,你应该明白的。”
柳娘闻言一惊,心中涌起的种种念头顿然熄灭了,幸好这人提醒,否则还真就难逃厄运了,她还不想沦为奴才,老板娘做着还是蛮舒服的,稳妥就好,稳妥就好。
“罢了,这人该怎样轮不到风花雪月楼操心,请来登台无所谓,但绝不能成为楼中之人,柳娘,你若坏了我的财路,后果就……”
“是是,绝不会的,我这老板娘当着挺好的,挺好的!”柳娘抬袖擦擦汗,暗自有些骂自己脑子发热,来这女子面前找什么麻烦啊!当然,她还不敢明摆着露出这种情绪,拿出准备好的银票,小心翼翼递到徽音面前,“这是近两个月的分红,请琴姑娘点收。”
指形漂亮的手接过银票,翻动几下挑了挑眉:“收益很好?”
柳娘不敢隐瞒,她总觉得若是起了别样心思,这女子第一时间就能察觉,只得老老实实点头:“这两月虽然不如刚开张那会儿,但一直很稳,楼中姑娘们如今都能自己编曲目,衣服样子常有新意,真不枉费琴姑娘的一番教导。”
哟,挺能耐嘛!
徽音暗喜,之前给风花雪月楼策划时,她就担心有一天这家青楼没了新奇,会断了财路,没想到短短时日,这些姑娘们就领悟了青楼生存的要义,可见古人的潜力还是很大的,只要恰当引导,还真是有意外收获。如此一来,每月等着拿银子不是没可能,如此一来她就无后顾之忧了。
“柳娘经营得也很好,想必近日和权贵们打交道收获不错吧,为了长远看,还是乘早找个靠山,月月孝敬些银子什么的,保个平安不是很好?”徽音暗忖,柳娘的志气不错,可惜位于京城这样的地方,想独善其身,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不知琴姑娘有何建议?”这件事柳娘心里也清楚,但是若不能找个稳妥的,还不如就这么过着。
“嗯,一家琴楼而已,安身立命就成了,当然,若是有个宗室或者有爵位的,应该好些,不如找个王府那么扎眼,也比找个当官的牢靠,只要不谋逆,左右过得去就是了。”其实这种事,徽音真的不想说,不过求财嘛,能长久一些就长久一些,毕竟若是风花雪月楼完了,牵扯不到她身上是没错,可另寻其他求财的路子,却需要费些精力。
好在她现在也是个地主婆了,等明年温泉庄子上有了产出,这边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哪怕撤了协议,亦无所谓。
“谢琴姑娘,我先下去了,姑娘留步。”柳娘得了建议,并未说什么只是沉思了一会儿,便告退了,她得好好想想,万不能踏错一步,要不然连个养老钱都没影了。
楼下的《贵妃醉酒》已经结束了,各个厢房的客人派小厮打听着那个戏子的事,而一楼舞台前,客人的叫喊声越来越大,显然有些意犹未尽。徽音不再理会下面的情景,今夜她是要抚琴的,之前几次来,弹得都是现代的古筝名曲,意境上较为悠远,这次可得换个风格,流行歌曲绝对是不行的,只要一弹不亚于在城门口大喊:我是穿越者。思维深沉的某人怎么也没傻到那地步。可身处青楼,哀怨缠绵的曲子更是弹不得,不如……
柳娘登台,笑语安抚了众位来客,软语道:“诸位爷,今夜琴姑娘抚琴,请各位爷务必尽兴,姑娘们万不能怠慢,否则妈妈我可是不依的!”
叫好声突然爆发,却无人出头喊着要见这位琴姑娘,厢房里的九阿哥有些不解,按照常理,这样神秘的女子不是人人都会好奇吗?
“九爷有所不知,”直郡王府的门人受到刚刚那曲表演的冲击,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既然无论如何回去要被王爷罚,还不如眼下好好享受享受,反正是主子爷的意思,他又能如何?“这风花雪月楼背后无人撑腰,今年四月时已经快要关门,后来不知得了什么机缘,居然起死回生了,在那之后这楼里就聘了名琴师,琴姑娘就是这名琴师,隔一段日子她会来献艺,许是有些来路,楼中老鸨解释多遍,挡了想要一探的客人,现在来风花雪月楼的人都知道,遇上琴姑娘抚琴是幸事,但万不可轻慢。”
“嗯,奴才也听说了,而且来风花雪月楼的人哪个不是通些文墨,自诩君子之流,也做不出威逼之事,慢慢地这位琴姑娘只抚琴不见人,众人便识趣了,不再提起求见之事。”另一人点头,又多说了一句,似乎有些暗示的意味,希冀九阿哥不要动了见人的心思,要不然……今天他们可就惨到极致了。
正巧这时,筝音自三楼的一间厢房传出,曲调带着一些西北风味,慢慢地居然渲染出一种空山梵音、虚无缥缈的空灵意境,时不时还能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看到了山中寺庙香会时的热闹场面,于青楼这种地方有些格格不入,却分外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