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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阿玛……”胤禛动了动唇,原来那些年皇阿玛都是知道的?
“胤禛,朕让你受苦了,若非徽音,朕都不知还要让你受多少苦!”康熙泪光浮动,德妃的事,是他最愧对这个儿子的地方,“除了胤礽,就只有你是朕亲自教养过的,说实话,朕从来没有想过让你继承大统,”他指向身后的那把椅子,不顾其他儿子的神色道,“你爱憎好恶太过分明,待人待事又趋于敏感,朕很早就知道,你这性子若是继位必然会累人累己,所以朕想着培养你做个贤王,如此也能富足一生。然,胤礽又……”
胤禛意识到什么,恭身磕了个头,眼眶忍不住红了。
“自康熙四十年起,你办差越发出色,更是立了不少功,为大清做了不少实事,近几年上的那些折子,个个都直指关键,朕倒是看走眼了!”康熙大叹,他扫视一圈表情各异的儿子,断然开口道,“朕看了你们十年,今日咱们父子说个敞亮话,朕知道你们都生过心思,此刻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们,朕选定了皇四子胤禛为储,从即日起会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该怎么做,你们当是有数的吧?”
胤禛浑身一震,怎么会这么突然?他还以为今天只是叙父子情意的,怎么……怎么会扯到立储上?
“皇阿玛,此事干系重大,还是从长计议吧!”三阿哥乍听此话,一惊之后赶忙拜倒不起。
八阿哥和十四阿哥也随后拜倒,其余的皇子却处于观望之中,奇怪的是九阿哥和十阿哥保持了旁观,未曾附和一向交好的八阿哥。
康熙缓缓起身,披着胤禛的斗篷站在御阶上冷哼,显出老态的脸上再不复方才的温情:“这些年你们私底下都做了什么,朕一清二楚,你们是不是觉得胤禛继位身份不正?那好,朕明日就召集宗正修改玉碟,将他记于孝懿皇后名下,正正经经的嫡子,这下身份总够了吧?”
这次,所有的皇子们都懵住了,修改玉碟?今日前可没半点苗头啊,这究竟是怎么了?
“皇阿玛,额娘已经去了,她生前最是疼爱四哥,这般修改玉碟让额娘情何以堪啊!”十四阿哥哭着求道,只是那眼中如果没有冷光精芒的话,或许更让人信服。
康熙扫过隐隐都不愿意的儿子们,嗤笑着开始申斥:“情何以堪?哼,老十四,说出这话你害臊不害臊?亏心不亏心?胤禛分府后,你借着住在宫里的便利,在德妃跟前说了多少他的坏话?德妃向胤禛子嗣下手时,你又帮了多少忙?德妃为把持胤禛后院赐下身份低的娇柔女子时,你又吹了多少耳旁风?你当这些朕都不知道?”
这是宫廷秘辛了,诸皇子震惊地看向十四阿哥,无法想象他既然能向亲哥哥做这些,那么他们这些异母兄弟又算得了什么?
“你额娘心狠手辣,若那年不死,还不知道要怎么祸害朕的胤禛,”康熙近乎暴躁地怒吼,声音寒得铁一样,“五十年那批差点要了胤禛性命的刺客,老十四,你应当比朕更清楚是怎么回事!”
又是一个重磅炸弹,诸皇子再度震惊了!他们不约而同看向跪在前面的胤禛,眸光明暗变换个不停,不知该同情被亲额娘和亲弟弟如此对待的他,还是该庆幸自个儿不是被这么对待的那个。
此时此刻,胤禛该作何反应?他没想到皇阿玛会当着兄弟们的面说这些,但是他清楚,能让皇阿玛突然做出这个决定,必然是有缘由的,他只期盼着不是他想的那样就好,真的!
“老十四,朕今日不妨告诉你,德妃之死乃朕所为,朕未曾撤了她的封号,就是怕影响到胤禛,哼,朕修改玉碟后,胤禛便再也不会为其所累,怎么,你打量着不修改玉碟,好让你有机会问鼎帝位?”康熙向来毒舌,这一次也不例外,可谓是怎么狠怎么说,还是当着诸位皇子的面,分明就是要将十四阿哥一撸到底。
“皇阿玛息怒!”胤禛磕头出声,含着乞求地仰头看向皇父。
康熙情绪平复了些,冰冷的目光转向三阿哥,又一次开始炮轰:“老三,你频繁结交文人士子,图得是哪个?你可知大清入关至今汉化有多严重?朕又为此多头疼?朕提倡汉学不假,这背后有多少的深意,你又知道多少?连这些都未曾想个透彻,你那些小丑行径,简直是不知所谓!”
三阿哥一脸惨白,被这通骂给打击了个彻底,小丑行径?不知所谓?这些年……竟然就得了这个?
“老八,四十七年朕就惩治了一批官员,那些人为何所致你当是比朕明白的吧?”康熙反问出口,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八阿哥,“朕没想到,如此警告在帝位的诱惑下,居然都被你忽视了,这些年再度结交官员、拉拢宗室,你这是想做什么?你的本事怎么不用在正事上?如此汲汲营营,说是为了让你额娘在宫里过得好,呸,说出去猪狗都不信!你自个儿府上尚且弄得一团糟,家室不宁、子嗣单薄,朕为此训斥了多少次,你可曾改过?就为了靠着郭络罗氏拢住安郡王府背后的宗亲和军权?你当朕是瞎的,看不出来吗?”
八阿哥伏身不起,他的本事没用在正事上?那这几年外事部又是如何捋顺的?这番斥责着实诛心,他一口气赌在胸腹,只觉得气血翻腾不已,皇阿玛这是在专挑着他的痛处戳啊,当年尽量收拢安郡王府的势力,不是皇阿玛暗中授意的吗?现下却全部成了他谋夺帝位的……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康熙视线扫过,其余的皇子摒息垂头,生怕惹了圣怒,遭到严厉的斥骂。
大殿里静得针落可闻,康熙收敛着怒火,寂廖地站在那里一一看向长大了的儿子们,良久声音苍老地道:“你们都是朕的儿子,年幼时朕对你们都充满期盼,这些匣子里的东西,都是朕一点点收集起来的,却不知从何时起,你们翅膀硬了,心大了,就都变了,对着朕时你们多了算计、多了讨好、多了心眼,可独独少了情份。”
“徽音说,只怪朕将你们个个都培养成才,才弄出诸子相争、谁也不服谁的局面。”康熙难过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即又长叹连连,“徽音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样,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也不是好皇子,你们有野心,朕并没有多生气,朕生气的是你们为何枉顾父子、兄弟亲情,朕伤心啊,朕养出的儿子,怎么可以如此……如此……”
徽音,这个名字,这个人,从这一刻落入了所有皇子的心中,除了胤禛,他们全部对此提起了高高的心。
“朕今日之所以对你们明说,属意皇四子胤禛继位,就是想告诉你们,相争是手段,一旦有了结果,继续再争那就是执迷不悟,朕……不想有朝一日你们为此……”话虽然未尽,可意思大家都懂了。
“你们跪安吧,今日朕说的这些,你们都好好想想。”康熙疲惫地挥挥手,他今天受得刺激已经很多了,“胤禛,你先留一下。”
诸皇子无暇交换眼神,他们抱着各自的那只木匣,低头恭身退出了大殿,他们已经得知的都需要好好消化,哪还有空关心被留下的胤禛?
大殿门一开,清楚地露出了外面的情景,继电闪雷鸣后下起了很大的雨加雪,天也阴沉得吓人。
“皇阿玛,保重身体,明儿定要请个太医来,不能再耽搁了!”胤禛抱好自己的那个匣子,扶着康熙慢慢往里面走,大殿里太凉了,之前已经待了太久了。
“胤禛,膝盖可疼?”康熙瞄了眼儿子的膝盖,他刚刚看得真切,儿子起身时僵硬了一下,定是不适了。
“儿子还好,回去敷敷便好。”胤禛也没说不疼,只是如此答道。
“朕现在可不敢欺负你,徽音要找朕算帐的!”康熙酸溜溜地来了这么一句,察觉到旁边人要跪,他赶忙拉住了,“朕说说而已,不必当真!”
“皇阿玛……她在您这儿?”胤禛忐忑地轻问,心里做好了承受斥责的准备。
康熙顿足,之后拍了拍扶住他的手:“她今儿救了朕的命,还以此作了交换,要朕为你修改玉碟。”他也是听了这个交换后,回想起这些年的种种,方意识到,这个结果很早以前就注定了。
诚如徽音所言,除了胤禛,他别无选择!
“什么?”胤禛难掩震惊之色,既为着皇阿玛遇险,又为着心爱之人的所做所为。
“而且,她还警告朕,若是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修改玉碟是交换所得,立你为储不是因你本身,就要朕好看!”康熙说起这个也感触复杂,他这个作阿玛的,其实还不如徽音为胤禛想得周全。
“皇阿玛莫怪,她……是为了儿子,并不是……”胤禛急着辩解,情急之下竟忘了那女子并非易与之人。
“朕知道,”康熙笑了笑,“从明儿起,朕一点点告诉你,你就知道那丫头有多不好对付,所幸……她向着你,朕也就不用那么忧心了。”
“皇阿玛,其实……其实她并没有您以为的那么危险,”胤禛小心地开了口,“她本性里其实是厌恶权势的,也没有野心,所以……”
康熙眸光一闪,并没有答话,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父子两人回到寝殿,就看到软榻上昏迷着一名汉裙女子,炕桌上摊着的帕子上放着几块碎玉。康熙敏锐地察觉到胤禛在看见昏迷的徽音时,手颤了几颤,脸上也绷了起来。
“她救了朕后说了几句话就晕过去了,那块玉……是她的,曾被朕掉了包,今日也碎了!”康熙简单解释了一下,逆天改命、起死回生,这些他不愿说出来,他猜想徽音定然也是不想人知晓的,即使那个人是胤禛。
“皇阿玛,儿子……”胤禛浑身僵硬,他想马上带心爱之人回去,然后让小七仔细看看,从小十一出生后,他再不敢以看待常人那样看待她的身子了,他讨厌闪失,更憎恨意外!
“你带她回去吧,朕也乏了!”康熙随意摆手,爽快地放人了。折腾这么久,他自然是累的,尽管灵魂再度入体,徽音又拼了那块玉恢复他的元气,之前的病好了大半,身子似乎也强健了,但……休息还是必须的。
胤禛走到软榻边,轻柔地抱起昏迷中的徽音,人一入怀,他的心就沉了下去,惶恐从小到大、由少到多,逼得他几近疯狂。这么多年了,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样,他明明抱着她,她也明明有呼吸,却让他有种只抱着躯壳的惊慌无助,他……竟生出一种她再不会睁眼的感觉。
康熙略有些奇怪地看了眼胤禛,怎么只是一瞬,这孩子周身就冷下了这么多,犹如数九寒天似的。
李德全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拿着一件没有品级区别的斗篷过来给胤禛怀中的女子盖上:“四爷,外面雨雪大,奴才命人备了大伞,这个先给四侧福晋披上,免得受了凉!”他是真心的,四侧福晋今天不止救了万岁爷的命,也救了他的命啊!
“多谢。”胤禛动动唇,感念地看了眼李德全,心里记下了这份情。
“李德全,把胤禛的斗篷也给披上,你亲自送了他们出去!”康熙醒悟过来,一把扯下了身上的斗篷,他似想到什么,又补充道,“还是备辆马车过来吧,离宫门还有段距离呢,别染了寒气!”
“儿子谢皇阿玛!”胤禛抱着徽音结实一跪,康熙赶紧让李德全扶他起来,送他们出去。
寝殿内安静下来,康熙坐在床上发怔,他不信鬼神的,可是……他抬起手握拳松开,再握拳再松开,终于叹了口气,脱鞋躺到了床上。今天,他不仅变成了一缕魂,还又从一缕魂回到了身体里,除了徽音,无人看到这个过程,但他还是觉得悚然。
胤禛说,徽音是没有野心,康熙以前不信,可现在他信了,若是徽音真想谋夺江山,以她这般超越凡人的能力,岂不是异常简单的事?再回想当日提出合作时她说的那些话,康熙一点点想起时就知道了,那全部是实话,没有半点骗他欺他!
脑海里想着这些,康熙渐渐合上了眼。
走出乾清宫,胤禛把自己的斗篷也给徽音裹上了,愣是让她没露出半个衣角,步履匆匆地登上李德全安排的马车,急着往王府赶,便是他身上的衣衫被打湿了一半,也顾不得多看,他……委实心焦得很。
也就在胤禛坐着的马车刚从宫门口使出,今晚去过乾清宫的各个皇子就知道了,他们被康熙弄得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