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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美味的烤肉,黑漆漆的猛兽耷拉着脑袋,呜呜地发出低低的叫声,一双耳朵灵活的竖起来,注意着主人的动静。徽音好笑地看着眼前趴伏前爪、卖乖装可怜的黑帝,伸手宠爱地揉揉它的大脑袋:“行了吧你,养你这么大,我还不知道个你?黑帝,你都长大了,哪能一直孩子气的耍宝?明年就该寻个媳妇了,你要是有想法,可要乘早说,免得我乱点鸳鸯谱啊!”
本来安静的黑帝突然起身,护卫性地挡住徽音,冲着通往后院的小路开始龇牙咧嘴,嗓子里还发出威胁性地警告声,片刻后,一道清瘦的人影出现在铺好的鹅卵石小路上,身后还跟了个抱着东西的太监。
“没想到,爷的侧夫人竟有如此闲情雅致。”来人正是胤禛,他看着和未重生前的四阿哥没什么不同,周身的气质清冽淡然,表情也是肃然偏冷的,可偏偏就有一种内敛的气势,似雍容华贵,又似悠然自信,某个瞬间还能发现一抹骨子里透出的骄傲,若是敏锐些的人,定会生出莫名的惧意,只因为如今的胤禛,实在是让人不敢轻易冒犯。
徽音眯了眯眼,制止了黑帝仍旧戒备的反应,轻轻拍拍它后上前两步请了安:“奴婢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
“起,”胤禛唇角轻勾,这个女子在有人在场时都是自称“奴婢”,唤他时也叫“四阿哥”,从来不叫“爷”,可是一旦独处那就变成“你和我”了,他知道,若不是清楚他了解2000年的体制和情况,这女子绝不会轻易表露出真实的性情,照样会以先前那样和他们这些“古人”相处,明明口称“奴婢”下着跪,但骨子里的傲气从来就不容许任何人侵犯。胤禛指指不远处的石桌,吩咐给徽音请完安的高无庸,“把东西搁那儿,下去吧!”
遵从命令放下手中二尺来长的锦盒,高无庸再次行礼后恭敬地退下了。
“爷得了幅画,想着你会喜欢,就送你了!”胤禛脸上微微含笑,黝黑的眸子却是没半分笑意。
徽音松开制住黑帝的手,径直走向石桌,不顾后面被黑帝盯住的男子处境如何。她打开盒子,将画一点点展开后摊在石桌后,取出随身放在荷包里的放大镜,仔细地开始看画。
胤禛面色有些僵,不敢放松地看着围住他打转儿的猛兽,只觉得这个黑漆漆的东西每发出一声低鸣,他的心就紧了一下,最后还是没顶住压力:“喂,以前它不是挺亲近爷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收好放大镜,卷着画轴的女子转头轻笑,一副看戏的样子:“动物拥有天生的敏感,你和以前有什么差别,别人看不出来,但它却分辨得出。”将画重新放到盒子里,徽音自然地坐在早就铺了垫子的石凳上,“等过些日子熟悉了,黑帝自然就不会这样了。”
胤禛小心地挪到石桌边,在黑帝直勾勾的注视中坐了下来,有些心悸地问:“你不是说它是个宠物吗?爷怎么感觉不大对劲?”
徽音招手让黑帝离开,目光幽深地看向旁边的男子:“在来到大清以前,它确实是个宠物,不过现在嘛……你可以试试它到底是不是个宠物。”
想到黑帝曾在运送这女子的嫁妆时,咬死了几个起歹心的人,胤禛眸色变沉:“你竟然骗了‘四阿哥’?”
徽音摇头:“不,我没有骗‘四阿哥’,黑帝确实是宠物,只不过它是我的宠物而已。”不理会某人的反应,她指了指石桌上的锦盒,略显玩味地说,“还有,这幅画是赝品,见过那么多好东西的雍正帝,应该不会连这么点眼力都没有吧?你直说好了,找我有什么事?”
拿幅赝品做借口来找人被拆穿了,胤禛也不觉得尴尬,反是从容地道:“果然是行家!没错,爷找你有事。”
他们两人现在能够平和的交谈,虽然关系停留在交易双方的水平,可是相互间的欣赏和认可,却是发自内心的。
听到夸奖,徽音白了这男人一眼:“我出身盗墓世家,如果连东西的真假都看不出,岂不是丢人丢到太平洋了?”她抬手扣在石桌上,食指轻轻抚过桌面,换了种公事公办的口吻,“你想问什么?”
“治河。”胤禛敛去旁的情绪,认真地道,“爷清楚,以大清目前的技术,根本做不出后世那种程度的堤坝,而且细节上的治河方法,爷并不清楚,希望你能毫无隐瞒地相告。”
先问的居然是“治河”?不过也对,今年四阿哥扈从圣驾出巡了四次,其中三次就是到永定河巡堤,至今为止,永定河那边还没完全弄好,不问“治河”都奇怪了。
徽音忽然起身,转而准备离开,见此,胤禛自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想要迫她开口。没想到,偏首看他的女子皱眉说:“你干什么,‘治河’之事,你以为坐在这里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
“爷还以为你……”不愿意说呢!
“本来我也没打算老实说出全部,”徽音见胤禛眉毛一竖就要发作,不由得笑出声来,“毕竟……你看过了大清的结局,我相信费尽千辛万苦登上帝位的雍正帝,心里是真的想要治理好这个国家,对于知晓未来的雍正帝而言,重新再回到过去无疑是给了改变一切的机会,你会不改变吗?”
“是,爷想要改变!”胤禛松手,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你看,现在的你,对于我而言就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徽音摊摊手,无视手腕上的红痕,“我不知道你的灵魂在漂荡的那些年里,到底都看到过些什么,可是我知道一点,以你一人的所见所闻,无论看到了什么都是片面的、残缺的,我一直担心你会凭着知晓的那些所谓‘未来’,就忽略了现在的真实情况。说白了就是担心你自视甚高,以为站在比现在的任何人都高的‘先知’的位置,做出一些自以为是的事。”
胤禛脸色缓和,还露出了一点淡淡的欣悦:“你是说‘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吗?”
徽音一愣,只觉得从雍正帝口中听到这几个字,怎么想怎么有喜感,她很感兴趣地重新坐下来,似赞赏又似忍笑地道:“嗯,就是这个意思。不过看到现在的你,我就知道多虑了,果然是雍正帝啊,有本事!”她顿了顿,装作好奇地问,“话说你居然知道‘一切从实际出发’?”
胤禛干咳一声,表情严肃地喝道:“那些马克思理论,你当爷不知道吗?”
咦?徽音捕捉到面前这个男子眼底略微的反感,顿时悟了:原来雍正也不喜欢马爷爷啊!
再受不了那双宁默美目中的戏谑,胤禛扯了她起身,边走边说,口气十分硬:“赶紧给爷解释治河的相关事宜,爷还有旁的事要忙,哪有工夫和你多耗!”
徽音被强拉着回屋,她视线低垂,扫过手腕上的那只有力大手,莫名地笑了笑,眼底流淌过某种光亮。其实,现在的胤禛也不是那么可怕吧,至少他还是那样别扭的性格,只不过心思更深沉了,处事更泰然自若了,情绪和感情藏得更严实了,无论如何仍旧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吗?
第6章 又见年宴
书案边坐着两个人,胤禛看着手底下写满字、画了图的纸,努力消化着刚刚听到的关于治河的内容。
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书案上,抱着一杯温果汁的女子默默望着光影,悬挂着用来隔断小书房和外面的珠帘轻轻碰撞,发出细微而悦耳的声音。徽音回神朝椅背一靠:“这些就是21世纪治河时采取的措施,但是究竟是利是弊却很难判断,就拿最大的难题黄河来说吧。黄河的含沙量是世界有名的,人们也清楚是因为中游水土流失造成的,植树造林的确可以控制水土流失,但是黄河就真的能因此得到治理吗?”
胤禛蹙眉,他抬头瞅着旁边的女子,等着下文。
“早先黄河周边人烟稀少的时候,河水带着泥沙顺流东行,它的流速是很快的,以至于冲垮河堤的同时,裹着泥沙将之送到两岸,等河水退下去后,泥沙被留在了岸边,这就是良田沃野的雏形。后来人们以耕种为生,来到了黄河岸边定居,并在河水留下的泥沙上种植粮食,可是丰水期时河水会淹没以前到达过的地方,人们为了保护生命财产不受损害,便提出了治河。”
“分流泄洪,堵不如疏。”胤禛吐出八个字,这基本上就是从古到今的治河方针了。
“没错,即使是21世纪,修建水库也是为了这个。”徽音含笑,以一种平淡的口吻叙述道,“我承认,治河确实是要如此为之,不过我一直弄不懂,黄河的泥沙最初其实是形成了千里良田的,人们喜欢规定它流淌的方向和轨道,不管是堵是疏还是分流,其实在一定程度上都减缓了它的流速,然后这样的流速不足以带走泥沙,慢慢的,泥沙堆积在河床,河面就被抬高了,这就是黄河下游所谓的‘地上河’!”
胤禛闭了闭眼,轻轻念出四个字:“人地矛盾。”
徽音有些惊讶,不过立刻就掩去了,嘻笑着说:“我不是政治家,也不是为官者,我只是说出我自己的看法。你瞧,如果分流黄河泄洪的话,会形成‘地上河’,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又年年决堤,这样一条养育了万千人的河流,该怎样做才能让它有利无害?这些是你们管理国家的人需要做的选择和决定,呐,关于你今天给的‘治河’的课题,我能说得就这么多,剩下的可就与我无关了。”
握拳又松开,胤禛呼出口浊气,开始整理桌面上的纸和图。他发现了,这个女子极端的自私冷血,关心的从来只有她自己,即使是向他详细说了能说的东西,若是一般人听到这些,难免会忧心黄河两岸百姓的生命,她却毫不在意,只因为活在黄河边的是别人,不是她!
“你要回去仔细研究?嗯,这样也好,反正我是不会给你再多的帮助了。”徽音笑得冰凉,似乎根本不觉得“治河”乃是关系民生的大计。
胤禛调整情绪,就算这个女子再自私无情,又与他何关?还是莫要多想了。思维从治河的事情上脱离出来,他忽然问了一个问题:“徽音,你为何不称‘爷’?”
这话题简直跳了个十万八千里,徽音闻言上下打量了一下书案后的男子,似征询又似略有所悟地道:“你喜欢被人叫‘爷’?不过仔细算来,你都三百多岁了,希望人人见你叫‘爷’也挺正常的。”
得到这种答案,胤禛嘴角抽搐,敢情在她的观念里,“爷”就是“爷爷”的意思?他揉着额头,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听到这种说法,恐怕从今以后,但凡被人称“爷”都会不舒服吧?
“你要是喜欢当爷爷,那我以后就叫好了,反正你确实老的可以了。”徽音状似认真的说,暗地里却笑得很欢:不让你有心里阴影,我就跟你姓!
“不用了,你还是照之前那样称呼爷……我吧!”胤禛面色紧绷,自称都换了。
徽音点头:“嗯,我记下了。话说……至今为止,被我称过爷的还真没几个呢!”
总算能稳定情绪,卷着纸张的修长手指一顿,磁性的男声响起:“都是谁?”
“第一个是八爷,第二个是直郡王爷,第三个是太子爷,至于康熙……好像没称过‘爷’吧!”徽音一一数着,提及康熙时却犹豫了下,想是记不清了。
胤禛明白了,这女子估计是对他们没好感,要不然也不会……咳咳……抱着这种含义来称呼人为“爷”了,不过他倒没想到,老八那样的人物,竟然也有这样的遭遇。
“八弟一表人才,居然入不了你的眼?”
徽音撇嘴,答道:“你那个八弟,太假太精于算计,我不否认他是个有才华的人,可是总觉得他少了那么一种胸襟气魄,又或者是因为他的亲额娘出身辛者库,我见过良嫔,他们母子某些方面太像了,让人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胤禛是真的对这个女子有些感兴趣了,他们的看法,居然惊人的类似呢!良嫔当初不过是个辛者库的奴婢,哪里能有机会见到皇阿玛?若非有攀附之念,若非有意为之,一个如此出身的女子,焉能得到圣宠且平安生下一名皇子呢?即使那母子两人,一个看起来淡泊如菊,一个看起来温润和善,内里的本质却不会因为表象而改变。
“对了,徽音,”胤禛不再继续谈及老八,带着点试探地紧紧盯着眼前的人,“你身边那个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