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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容卿扬手制止了他,目光有一瞬间的沉凝,这时听到消息的刘大人跌跌撞撞的爬上来,扑通跪倒,哽咽道:“娘娘不可!娘娘千金之躯,我大元的皇后,如何能委身于燕帝那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裴容卿有些意外的看着他,蹙眉道:“刘大人难道不知,本宫这一去,便可解除大元的危机么?”
“那又如何?我大元幅员辽阔,人才济济,竟然要牺牲皇后娘娘才得以保全?”刘大人悲愤不已,“若娘娘当真要去,臣便立刻撞死在这城墙上!原本累的娘娘一介弱女子担负起这样的重任已是我等无能,如今还要娘娘受这样的侮辱,臣还有何脸面苟活于世上!”说罢就要往城墙上撞去!
东方慎忙拦下他,劝道:“刘大人,此事于娘娘也有益无害,您何必如此?”
“刘大人,你来捣什么乱!”陈乾亦蹙眉道。
刘大人没想到众人竟然同意此举,悲愤之下一口血喷涌而出!颤巍巍再也说不出话来!
“邵大人,将刘大人扶过来吧。”裴容卿安静的开口。
邵梓孺走过去扶起他,冷冽的目光在其余几个人面前掠过,低低一笑,声音含着无限的苍冷:“本官今日才知道,原来整个大元,竟只有一个刘大人!”
裴容卿取出帕子擦去刘大人嘴边的鲜血,含笑道:“刘大人,你这么说,本宫这近一年的努力还算有些价值,否则,本宫当真要羞愧自尽了。”
刘大人瞪大眼睛,拉着她的袖子一个劲的摇头,裴容卿安抚道:“大人放心,本宫何曾做出让你失望之事了?“
说完,她将目光转向周耕耘等人,神情依然是平静的:“周大人,你刚才说的几点,本宫有一点实在不解,你从何得知,燕帝陛下对本宫情深意重,又如何得知本宫愿意与他厮守?”
周耕耘愕然,随即道:“几个月前燕帝来访,那时他便对娘娘……对娘娘……”他喉结动了动,脸上现出几分慌乱来,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该用什么词才能说明厉擎天的确是情深意重!
“看来周大人也不是很确定呢。”裴容卿微微一笑,看向东方慎,“东方先生,你认为呢?你认为本宫这样的身份,去了燕国能受到怎样的待遇?为后,为妃,为妾侍,为**,还是只是一个玩物?本宫竟然不知东方先生以批判闻名,却相信一向残忍暴戾的厉擎天不是为了羞辱大元,而是对本宫情深意重,本宫久居深宫,除了燕帝来大元那一次有幸见过他几面,却不知东方先生从哪里看出来本宫愿意与他厮守。”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不含质问的意味,仿佛是真的不解,需要他们给一个解释。
东方慎脸色有些发白,一向以机敏多智著称的他此刻也被问的哑口无言。
“只怕周大人方才所说的三得,是指你们三人吧。诸位都是世家的后代,肩负着家族兴盛的重任,你们很清楚齐国为了名声,绝不会伤害百姓和降兵,却未必会放过你们几个根基深重的大家族,一旦京城失守,你们才是最危险的存在,除非像许氏那般早早投诚,否则只怕凶多吉少。多好,只要把本宫推出去,你们的家族便可保无虞。”
周耕耘嘴唇颤了颤,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还有其他几位大人,你们大概也很矛盾,一旦京城失守,如果向齐国投诚,会遭人唾弃,不投诚,姓名不保。多好,只要本宫挺身而出,你们的问题也解决了。”裴容卿低低一笑,“深明大义?好大一个帽子!”
陈乾梗着脖子说:“那娘娘就坐等京城失守,眼看着京城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吗?”
“本宫来之前已经着人告知百姓,一旦京城失守,不必挣扎,因为齐国不会亏待他们。”裴容卿甜美一笑,“却不知陈大人所言的水深火热从何而来?”
一直不曾开口的使者忽然道:“我们陛下说,若贵国不同意,那么陛下就会……屠城!”
陈乾立刻得意道:“娘娘如今还有何话要说?难道您要置京城二十几万百姓于不顾吗?”
裴容卿把目光投向那名使者,勾起唇角:“你们陛下倒是用心良苦。”
韩岑,你用这种方法让我知道,我之前所有的坚持有多可笑。
东方慎也道:“齐国重视名声,燕帝却不会,厉擎天的确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而且燕帝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只为了娘娘,显然对娘娘绝非一时兴起,娘娘若去了燕国,就算身份不再尊贵,至少燕帝陛下不会亏待娘娘!为了京城二十几万百姓的性命,还请娘娘三思!”
裴容卿笑了笑:‘如果本宫执意不从,几位大人是不是要把本宫绑起来送给燕帝呢?“
邵梓孺沉默的挡在她的面前,看着众人,姿态已然说明了一切。
东方慎目光一闪:“若娘娘固执己见,就请恕臣无礼了!’
屠城,有厉擎天这句话,别说这些世家大族,只怕京城的百姓也要逼着她做这个牺牲了吧。
裴容卿不再看他们,转身走到城墙边上,抬脚便踏了上去。
“娘娘!”恍然明白她的意图,众人纷纷吓了不清。
“都别过来,否则本宫一个不小心,便要掉下去了。”裴容卿一笑,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声音依然是平静的。
邵梓孺更是惊的目眦欲裂:“娘娘!臣马上替您杀了这群不忠不义之人!可娘娘您千万别拿您自己开玩笑!”
“十几米高啊,本宫从前其实有些恐高的,从这里掉下去,只怕死相会很难看。”她歪着头想了想,“先把这个使者丢下去吧,本宫想知道从这里摔下去是什么效果。”
使者吓得转身就跑,东方慎冷着脸抓住他,将他推到城墙边上,对裴容卿说:“娘娘,您千万看好了,如果您跳下去,也会是这个效果!”说罢用力将使者推下了城墙,动作流畅没有丝毫的犹豫!
使者的尖叫声很快停止,随着一声重响,城下严阵以待的兵马立刻哗然!
齐冉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一团吓得不行:“燕帝,你到底对他们说了什么,他们气成这样?要不就开打吧!干嘛等着他们投降?他们要投降了本王就一个人也不能杀了!”他在齐国一直有阎罗的名声,看着只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孱弱少年,却嗜杀如命!来之前齐珩多次嘱咐他,手无寸铁的百姓和降兵不能杀。
裴容卿此刻已经彻底站在了城墙之上,只要向前一步,便和那使者是一个下场,城外的厉擎天早在看到那抹单薄的白色身影时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东方慎紧张道:“娘娘,娘娘您难道没看到吗?随燕帝回燕国,比在大元要好上一千倍!陛下已死,您还坚持什么?”
“是啊,坚持什么?”裴容卿低低的重复,“邵梓孺,陛下之死你可有调查?”
邵梓孺愣了愣,哑声道:“臣查到,是有人故意纵火,才导致挽月斋的大火迅速蔓延,不可控制。”
裴容卿轻轻的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邵梓孺声音忽然冷静了下来:“娘娘,如果您跳下去,臣也会……”
“你可千万别说这种话。”裴容卿笑出声来,“如果连你也死了,谁来给本宫收尸呢?本宫可不想死后还落到那个男人手里。”
“娘娘!”他听得心惊肉跳,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她是真的打算这么做!
“其实,被你们生生逼到这个地步,本宫也觉得憋屈的很,本来还想着能有一个还算光彩的死法,如今看来,却是连这一点都是奢望了。”她含笑看了一眼那群面如土色的大臣,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一般,语气没有丝毫的恐惧和愤怒。
实在很荒诞很憋屈。
来到这个异世已经九个月,临朝听政大约七个月,她一直觉得自己虽不算呕心沥血,但至少该做的都做到了,甚至明明很快就可以过上自己一直想要的生活,听到齐国攻来的消息,她的第一反应便是立刻回来,与这些自己熟悉的人并肩作战,可谁知这一切都她一厢情愿。
肉食者谋之,哪怕自己这个皇后是借尸还魂,可是借了这个身体和这个身份,她便知道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世事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你拯救了这个世界,世界依然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你。
裴容卿,你一向自诩冷静淡泊,甚至冷血,可是你却始终做的不够彻底,所以还是时时被琐事所累,直到奉上自己的生命。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骨子里真的是有几分连她自己都意料不到的固执,一旦开始某件事便轻易放不下,就如同前世自己对那样一份职业倾注了所有的热情一般。其实与死人为伴又有什么不好呢?至少他们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而人心的复杂和诡谲远远出乎她的意料。
“娘娘,老臣无能,老臣该死啊!”刘大人终究趁人不备,一头撞在城墙上,顿时鲜血直流!
裴容卿轻舒了一口气,开口道:“送刘大人回皇宫,如果刘大人有幸醒了,告诉他,本宫谢谢他。”
邵梓孺哑声道:“臣遵旨,可……娘娘,臣此时宁愿您去燕帝那里,至少他不会伤害你,娘娘,您相信臣一次,臣一定去救您,下来,好不好?”
“邵梓孺,都头来我的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了。”裴容卿一笑,“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如果你要让我妥协,我做不到。”
不是“本宫”,而是“我”,此时此刻,她只是她。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依然有些东西不得不坚持,她一向是骄傲的,现在也是如此,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告诉韩岑,他错的有多离谱。
邵梓孺脸色暗了暗,抬步上前,想趁她不查时将她抱下来,裴容卿却仿佛知道他的动作一般,轻轻开口:“邵梓孺,你再走一步,我就立刻跳下去。”
他一下子怔住,脸上尽失血色。
“娘娘,您若死了,燕帝狂怒之下,只怕会真的屠城!”东方慎再次开口,惊慌不已!
“我都要死了,还管别人死活?”裴容卿一哂,“难道真当我是圣母不成?”如果有整个城为自己陪葬,自己这一出也不算吃亏,反正都要死了,她还管自己背负着多少鲜血与生命吗?
她把目光投向厉擎天。
“卿卿……”她听到他的轻唤,随着风吹到她的耳中,还有他温柔的眉眼,似乎在告诉她,卿卿,只有我能给你想要的,你身后的这群人,根本不值得你牺牲。只要你过来,想怎么对付他们我都可以满足你。
裴容卿含笑看着他,亲启檀口,仅仅几个字而已,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厉擎天却看懂了她的口型:
韩岑,没有人可以强迫我。
他在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失控的大喊:“卿卿!不——”
就在他喊出她的名字的那一刻,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十几米高的城墙上高高落下,甚至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她并不像那个使者死相惨状,她的身体依然是完好的,面容安详的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只有身下逐渐开出了鲜红色花朵,衬着她绝美的容颜,像一幅凄美而壮烈的工笔画。
“不——”城下众人还在疑惑发生了什么,燕国的兵队里,众人看到他们一向最冷静睿智的陛下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他毫不顾忌形象的从马背上摔落下来,向着那道白色的身影伸出双手,神色从未有过的悲痛欲绝!
齐冉一脸震惊:“居然……居然这么烈性……”
邵梓孺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就这样在自己眼前消失,像是做梦一般,他听不见任何声音,脑海里只有刚刚的场景在一遍遍回放,好像回到了多年前,自己还是那个八岁的少年,那道柔美的身影以同样的方式消失在自己眼前……
而此时此刻,率领着大队人马刚刚抵达城下的元怀瑾正好看到那道白色的单薄身影从自己面前降落,仿佛一个慢镜头在自己眼前一帧一帧的回放,恍惚间他甚至看到了那时她脸上的表情,那么安静,却苍茫一片,对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抱希望。
仿佛被一只大手扼住了喉咙,他忽然觉得自己呼吸困难,胸口一下子变空,耳边只听到那道撕心裂肺的呐喊。
身边的一个副将认了出来,惊呼:“陛下,那是皇后!”
那是皇后,是他的皇后,是他的妻子。元怀瑾怔怔的想,可如今她却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躺在那里,而自己却什么也不曾为她做过。
“张行远,朕命你从后面包抄,看到朕的手势后便立刻开始退敌!”
张行远沉沉应了声是,随后问道:“陛下,您要去做什么?”
“朕……去接皇后……”他低低的说,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么陌生,却含着从未有过的悲痛与艰涩。
城墙之上的众人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有人一把跪在地上开始痛哭,却不知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