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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洛瞧着他忽闪忽闪的眼睛,突然懂了,心中登时一松,笑容却如光破云天,“是吗?我也觉得很吵来着,不过我们就住今夜而已。叶公子权且将就些,待到明日再自换间客栈吧!”
“哦!”有点子委屈抱怨:“要是没弄丢了我的丹露就好了,晚上睡不着,还能喝点甜丝丝的润喉。”
烟洛瞟视着他,在侍卫瞧不见的角度,叶橪的嘴一张一合,似是注解——“一滴”!
突然觉得自己搞谍中谍似的,搭档的对象还是个活宝,烟洛几乎快要笑场,只得压抑着耸耸肩。目光落到叶橪的前胸,稍微担忧的停了一停,语声水一般轻缓:“公子的伤势……”
叶橪的瞳仁跳出几闪星光,一会复又灭了,安静道:“不必担心,不妨事了!”
“那就好!”
……
夏的夜叫人等得心焦,来得迟了,因着难得的丝丝凉意沁心,轻易便叫人沉沦了进去。
倘若悠悠的玄色里,还有一股女子的轻粉脂香梦一般流泻了过来,似乎,便更加得好睡了。
烟洛和秋萍听到了钟响,唇齿间含着那一滴红色的甘露,苦得呲牙咧嘴不敢啧声。不过对那阵子浓烈的香气,却真的有了免疫的作用。屋里黑黑的,她们紧张的交手握着靠在门边,感觉到彼此的颤抖。
香气散淡弥漫,轻悄的夜里,突然外面浅浅的“扑”一响。烟洛急忙一把推开了虚掩的门,一个灵活的身影便窜了过来,摇晃了一下,微微的吐了几个字:“解药,快点!”
烟洛忙得一手驾住他,秋萍从一边递上那月光中泛着沉红亮泽的瓷瓶。叶橪也不啰嗦,飞快得服了解药,这才舒出一口气来,立马便欲转身。被烟洛一把拉住,“你干什么?”
“自然是把事情做干净!”才刚动手前没服过解药,他必须闭气直至门外的侍卫被“春宵”迷倒,方能脱身。这次他下了十足的分量,是因为担心几个禁军侍卫过早警觉坏了事,估计连一层楼的人都在一瞬被迷晕了。不过,他显然也高估了自己尚未痊愈的身体——才憋了一刻的功夫,胸口就滞闷得受不了,还不慎吸了点“春宵”进去,脑中立时蒙蒙一片,所以赶紧支持着先过来取药解毒。不过,如此丢人的事,打死他,他也不会讲的!
后面的女孩拉住他的袖子,“你要做的只是迷昏他们,已经够了!”
叶橪续要前行,却被拖得紧紧,后面的声音更坚定,“你别多管闲事!剩下的我自有分寸!”
叶橪顿了片刻,回过脸,眼角慢慢得露出个冷笑的弯弧,全然是个兽类的嗜血表情,“妇人之仁!”永诀后患,才是智慧。这傻女人,做什么舍近求远?
秋萍惊惶得往身后一退,烟洛心里亦是冰一激灵,可是如若自己一撒手,叫三个一路都还和蔼谨慎的侍卫枉自送了性命,罪过可就大了。只得鼓足了勇气看他,黑玉砌成的眸子浮上了月色,深深浅浅的一阵流光,嗓音因为着急着,带了一点迷人的哑声,“不要杀他们!”
叶橪被她切切望着,忽尔咳嗽了一声,按住胸口转过了脑袋,“算了,随你!”
烟洛怕他反悔,赶紧推他道:“楼下的马车还在,白天你见过的小厮在楼下等着。你身子还没恢复,先去车里歇着,我们一会儿就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叶橪往楼下走的时候,似乎隐约的步伐不稳。
烟洛等不及愣神儿,拉了秋萍,两个女子气喘吁吁的把走道晕倒的一个侍卫抬进叶橪的房间,摆成面朝里在睡觉的样子。烟洛取出一封信,搁在了红漆桌上,看了看方正的信封,轻轻抿抿嘴角。她告知他们,自己和当今皇上闹翻了,是逃婚的死罪。如若几个侍卫回去禀报说找到了人又被郡主溜掉了,皇上肯定会迁怒杀人。两相比较一下,请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京后不要在皇上面前泄漏分毫,也放自己一条生路。最后那几个字是,多谢,保重!
秋萍拉拉烟洛,迟疑问道:“小姐,我们真要和那个叫叶橪的一起走?”
“嗯!”烟洛想了想,答了,“他今夜并没杀人,不是吗?何况他的伤口那么深,肯定还没好。我们好人做到底,在下个城里为他安顿个修养的地方,再分道扬镳便是了。”
推开了门,外面的世界重又充盈了自由的空气,连热度,都变得刚刚恰好。烟洛轻快的拉了秋萍往外行去,精绣的薄纱裙裾在月下朗朗飞起,皎洁如同揉碎的浪花。
楼下的少年倚了一节颜色老老的楼梯,一个手肘搁在楼梯斜撑着,一手微微的垂下,两腿浅浅的交错着,只是扬了头,百无聊赖般静静的望天,朦胧中却辨不清神情。月光也立不住脚,从他的皮肤上直滑了下来,为幽幽的松束的发添了几分清辉,釉光一般动人。他在等人,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在烟洛瞧见他时朝烟洛转过了脑袋,然后就笑了,出彩的五官霎时锦绣了起来,虽然还是带了那么点点邪肆,却是无比的惑人。
烟洛下意识的站住了脚,心里无端的浮现得出一个词——堕天使。他就像个有一对黑色翅膀却美丽得顽固的天使。在夜里一环一环的发亮,这样子的人,实在是麻烦,也是危险的。踌躇了片刻,终究还是落步,一阶一阶的下去,走向了他。现在没有分析的功夫了,她必须走向他。
她不可以被抓回东京。因为在遥远的东京,至少还有那么个人,便要自己豁出性命去,也不想触痛伤害的人。
叶橪冲她勾了勾手指头,“小美人儿……”
秋萍抱着包裹,悄悄贴近了烟洛。烟洛咬咬牙,决定无视他的轻佻语调,“我请的赶车人呢?”
“驾车呢!”又没料到,她把逃亡的行动安排得如此井井有条,连叫那小厮半夜行动的借口都事先交待了个清楚。
话音才落,那个小厮模样的人从一团黑里钻了出来,手里晃悠着暗暗的风灯,“小娘子,这边!”
烟洛点了点头,就往那边去。叶橪懒得像只猪,伸了修长的胳膊,“背我!”
烟洛差点又动了杀念,心想(……此处省略女主很不光明的思维三千字……),终于忍住了怒气。算了,反正也相处不久,把他当恼人的空气就好了。脚步轻点着泥地,越过他越发快的往前。
“喂!扶总可以了吧!”叶橪的声音里透出丝无奈来了,“我吸进去了一点“春宵”。”
烟洛吃了一惊,顿住了步子:“你没事吧?”是他坚持要把解药留在她们这边,说自己没有问题的。原来,他多多少少,仍旧是逞强了。刚才说要杀人,可能也未见得有那力气吧。这么想的时候,似乎在黑暗里收到了他懊恼的神色,烟洛不自禁地暗暗勾了嘴角。
“不许笑!”果然,带了点恼意。
“我没笑!”烟洛忍着笑意过去,搀了他往马车方向去,那个少年还真不客气,就给她拖油瓶似的挂得结结实实的,那么温温热重重的靠着,她都能感觉到他身体上流畅的肌肉线条。
小厮见状,预备上来帮忙,被叶橪漫不经心瞥他一眼,跟看只小蚂蚁似的:“不要你!”小厮就莫名的冷得抖了一抖,无和她家没义气的丫鬟一样,无声的退到旁边,抛弃了可怜的小姐。
烟洛发觉他的肌肉收紧,有力得很,立时头发都快燃了,哼了一句,“你左手还没受伤是不是?”
“哦?嗯。怎么?……哎呦,你这粗鲁的女人!”叶橪蹦到一边,暗地里甩了几下胳膊,自个儿往车上爬去,一面嘀咕着:“小器……”
烟洛冷笑着也爬上了车,探进头去问:“那些侍卫会昏迷多久?”
“放心,不出一天醒不过来!不过……”
“不过?”
“不过那一排几间厢房,估计都会睡到明天这个时候的。”
马车便在一阵阵气骂嘘声里离开了客栈。秋萍坐在外面,根本没敢进来。顺着青石后巷一路的高低,车里的人也颠得一上一下摇摆着。烟洛坐稳了,伸手撩了帘子,把月华放了进来。面孔便蒙上了一层柔软的淡泽,和和气气与叶橪商量:“我嘱咐过了,现在赶去一个大些的县城。我会在那里为你请大夫找好客栈,让你慢慢调理养病,如何?”
叶橪狡诘的眯了眯眼,斜靠着车壁,“你呢?去哪里?”
“去……嗯,你不用管!”
叶橪怔了一下,眼睛突然涌进无限无辜可怜,委屈的孩子一般,“小美人儿,你不要我啦?”说着还夸张的捂了胸口。
“你武功厉害,现在你那组织也不追杀你了,待养好了伤你便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你和我本来就不同道的,谈得上什么要不要的?”叹气,他也真是自来熟……
“我一个人无聊嘛!”
“……”我是你的解闷工具?&8226;¥;——*……
闷了片刻,车里一阵无言的尴尬。叶橪忽然轻笑着捂住受伤的胸口,淡淡道:“真无情呢!”一缕无色的寂寞留恋在浅浅的话里,把人心淘金般细细的筛,筛来筛去,一层薄薄的失望。
烟洛瞧见他皱了皱眉头,脸却真的比方才白了,月色下前额冒了一程子薄汗。急忙问道,“你真的中了“春宵”,拉到伤口了?”
叶橪配合的点头,指着胸口,“嗯,中了,也拉伤了,这里疼……”
烟洛张口结舌,叹了口气,“你太过善变了。只叫人怕你!”和这个人讲话就如捉迷藏一样,完全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又是假的。真是累心!
叶橪心里被什么一堵,憋着气冷笑:“怕?哈,也是,说我不可怕,是对我的侮辱……”
烟洛闷了半晌,不吭声。抬头再看他,叶橪正目不转睛的凝着自己,那眼神里头带着挑衅,却并无淫秽,还有一丝情绪,飘渺的藏在墨黑的深处,被控制着不许溜了出来。似乎叫作,忧伤吧。
这一刻,叶橪显得讥诮而漠然,却难得的真实。那真实却像根小针,将人心刺了一下。
烟洛瞪着他不说话,他也倔强的抿紧了嘴不讲话,倒是额上的冷汗越积越多,有几滴沿着他的面颊缓缓地流下来。在颌骨下颤巍巍的晶莹,不肯滴了下去。
烟洛沉吟了片刻,突然沉声问:“既然离开组织了,你今后能不能不要再乱杀人?”
渐渐渐渐的,叶橪灵活的大眼里蓄了些表情,撇撇嘴:“你以为你是观世音?”
“为什么要跟着我?”
“我说过了啊,你救了我,我要以身相许!”
脑袋上一排排的黑线,完了,一切又要重头来。是她错觉,是她错觉这个叫叶橪的煞星孤单寂寞,是她错觉这个死皮赖脸的家伙有廉耻心。不过,他的手依然捂着胸口,他的额依然在冒着冷汗,他该是那种死要要面子活受罪的的家伙吧。
忍不住打开了行囊,丢了那玲珑的翡翠小瓶过去,“先吃点药!看会不会好一些。”
叶橪接了药瓶,倒似笑非笑了起来,乖乖道:“好!”努力的开那瓶盖,手却不是很听使唤。被烟洛轻轻夺了回去,倒了颗药丸出来,从身边去了鹿皮的水袋一并递过去,一连串清扬的语声脆得像炒豆子,“第一,以后不许胡乱杀人。第二,不许没事占我便宜。第三,大家日后同舟共济,你必须也尊重秋萍。答应了,我们便是朋友。否则,反正互救一命,我们便算两不相欠!或者趁你现在伤重,我干脆就地解决你,免得日后麻烦。”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中真的擒了一把亮闪闪的匕首,寒光泠泠的煞有凉意。
这一回合,烟洛胜。
叶橪犯懵的样子着实像个被糊里糊涂打了一脑勺的小孩,不过也就是那么白马过隙的一瞬,他的脑袋便枕过来靠上了烟洛削薄的肩膀,顽皮的发丝钻进人耳朵里,软软的瘙痒。他的语气带了点子炫耀:“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懂易容的!”
烟洛被吓得刀都快掉了,根本无心分析他说了什么,恼羞成怒推开他道:“第二条,我刚刚说什么呢?”
“你说没事不能占你便宜啊。我现在有事,胸口疼,伤口裂开啦!”理直气壮的继续靠。
烟洛默然,不动弹了。停了一停,还是忍不住关心了一句,虽然有些恶狠狠的:“你老实歇着,不许乱动。手脚要敢逾越了,伸一只剁一只。”
“嗯!”他笑笑。她那么软那么香,靠着真舒服。
“叶橪。”
“嗯?”
“咱们作朋友?”
“嗯……”朋友吗?他自己都还没有想好,想要与她作什么。分析一万种可能,有没有一种,是希望单纯的做她的朋友?
颠簸的车,颠簸的心,循循路上,一切都还无从定论……
叶橪问过烟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