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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隐和叶橪都不禁失笑。倒是钟隐低声抱怨了一句:“六皇子的称呼的确不怎么顺耳。”
“宋小娘子还不是一样古板!”烟洛的语调亦是恢复了轻松调皮。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一碰,却同时释然一笑。钟隐的唇弯成个极其优美的弧:“那么我还是称你作宋兄?”一面又摇了摇头,“如此不好,唐突了佳人。”
烟洛又给他斟了茶:“名字而已,钟隐愿意叫什么便叫什么吧。”她也不愿唤他李从嘉,唯愿叫他钟隐,从嘉从嘉,“作个才子真绝代,可怜命薄做君王”的李从嘉。唉……
“那么,如若钟隐直唤你名,你会否介意?”钟隐的声音冰玉一般澄澈。如果他叫她,清……
烟洛还未答言,叶橪却一手勾起了那柄碧峰剑,挑了剑柄“锵”的拔了出来,登时满屋子的森光凛凛。剑身的寒芒耀亮了他堕天使般漂亮的面孔:“果然是好剑!”他收了剑,满不在乎的对钟隐道:“我还有事,少陪了!”
惑人的深瞳在烟洛面上溜了一圈,径自出去了。烟洛盯着他施施然走出去的方向,气得眼愣。钟隐侧过身子瞧见烟洛绯红的小脸,却微微怔了,几分深思。似乎每次遇见她的时刻,她的身边都有着出色至极的男子。
烟洛回过神来,只是道歉,钟隐但笑摇头,两人在屋中散漫坐着。一旁的紫金瑞兽炉喷烟吐雾,乳白的沉香四面八方的流散开去,浮泛着逍遥。钟隐便闲问了一句烟洛的来历,烟洛打叠着精神,只得硬起头皮撒谎,把对那个什么太子讲过的话重复了一遍。钟隐听她提了东京,就点点头,不再追问了。
一时又问起茶庄何时开业,他也愿来捧场。烟洛念起钟隐在金陵的巨大影响力,乐的花儿一般,情不自禁拍了拍钟隐的胳膊,“到时候就全拜托你了!钟隐介绍的地方,还不怕那些真爱风雅和附庸风雅的人挤破了头。日后钟隐便是我的大财神,保管我的茶庄生意兴隆!”
钟隐被弄得哭笑不得,指了指自己,风雅俊逸的脸庞有丝尴尬:“财神?”
他被人赋予的称号其实极多。双瞳奇才,金陵第一才子,风流浪子,可是财神?莫名其妙的,暗下却有几分捞了过界的开心。这灵妙女子的出现,原本就是个意外的惊喜。
“对啊!”烟洛坐在软榻上,轻轻松松的望着他,说些他听不甚懂的话:“你都不知道,你是个多有名人效应的人,比仙人都俊,不用太浪费资源!”
钟隐近来的表情似乎多了一些,不再一味是令人找不出缺憾的温文尔雅。时而激动,时而焦急,有时还有丝薄赧,就似现在这般。一层极其浅淡的红润顺着气血蔓上了钟隐玉白的皮肤,出彩的眸子黑亮似乌星一般,他无奈的偏头,发丝搭垂了眼,飘来荡去的,唇角却含笑微翘,真个风情无限,优雅绝伦。看得烟洛心里又是一阵叹息,钟隐,从嘉,从嘉,钟隐,唉……
钟隐又坐了一会儿便告辞去了,走前却顿住了脚,回过身来玉树临风,眼神却很是认真:“清,在这金陵城中,你只管放心!”也不顾自己把旁人电得五迷三道的,乘风踏雪的就飘然去了。
烟洛着实呆了一呆,一天之内有两个大帅哥叫她放心,她是不是就该老老实实地把她的心搁在肚里,接着踏踏实实过她的日子?唉,要是真如此简单就好了。目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毕竟她的身份太过特殊,容易出纰漏。也许已是时候对叶橪坦白一些,毕竟人家义务救她已非一次。她若再执意隐瞒,总有些说不过去。总有人要先试着放下戒备心防,学着信任他,也让他信任自己,方才是真正所谓的同伴吧。
打定了主意,却有些轻松。反正第二日便是大年三十,叶橪又还未回来,烟洛一时兴起,便建议大家亲自动手,打扫房间,除除扬尘什么的,好有点过年气氛。秋萍瞧见自己辛苦许久的杰作——苏大小姐,披了件灰蓝的棉裘,上上下下一通折腾,没一会儿便弄得灰头土脸兮脏兮脏的,脸就垮得有够难看,被烟洛抱住撒娇:“秋萍姐姐,这才热闹有趣嘛!往年咱们不也是如此?”
一句话却勾起了秋萍的伤怀,她也怕小姐伤心,只是掩饰着说寻东西,就匆匆去了别间。烟洛一人留在房中,有些懊悔自己口不择言,也无心干活了。抱过那玉石雕像,坐在椅中一径发起呆来。一会子竹子却又溜进来,忙忙叨叨的一脸汗,不大的眼瞪得溜溜圆的似两颗豆:“小姐,不好了!叶公子在河那边,与一群人打起来了!”呵呵,继续感谢为偶投票滴朋友!:)
[南唐卷:五十八章 除夕烟火]
烟洛一听,冷汗也冒出来。顾不得什么乡愁不乡愁的了,跳起来就往外间跑。一拉开门,却顿住了,蜜色长袍坠感良好,那少年自以为潇洒得花见花开似的侧搭在井架边,斜挑了眼,眼风嗖嗖的。脸不红气不喘,不缺胳膊不少腿,哪里像是跟人打了架的样子?
烟洛不禁祈祷的望天,有没有正义的天雷?拜托下凡一趟,将这祸国殃民的无赖劈了算了。
“洛洛,想不到你这么担心我啊!”他夸张的将重音放在“我”字上。
赏他一计眼白,烟洛扭头就走:“这种伎俩也玩?无聊!”
竹子却在一边气喘吁吁结结巴巴:“小姐,叶公子的确和一群人打起来了。不过已经打完了,那群人都服了公子,说要认公子作老大呢!”
烟洛几乎快呻吟出来,回过身子气势汹汹:“你还嫌不够乱么?明日就是除夕了,老鼠都忙过年呢,就不能容我消停几日?”
叶橪耸肩,大眼眨得无辜的厉害:“这次是他们惹我!”
“哦——?”很怀疑。
“千真万确啊。我才一上桥,就有个不长眼的小子来摸我的荷包,我一琢磨,这是洛洛辛苦掏银子买的,自然得要回来嘛。结果追到巷口,就围过来一票人,他们,他们合伙欺负我。”叶橪瘪嘴,那表情十足就是受了欺辱的小狗,再配合上竹子生动的点头哆嗦无数情状,简直一扮唱俱佳的八点档苦情戏。
烟洛才不上当,斜睨他:“那怎么没见你被打得满地找牙?”
“小姐,你不知道,叶少爷可厉害啦,他们一群人冲上来,可是连少爷的衣角都碰不到。少爷一剑削折了几个人的木棒,又一刀“嗖”的飞出去,电闪似地把那个头儿的帽子钉在后面的树上了。那头儿傻了,少爷一把就掐住了那人的脖子。少爷说……”为了增强效果,竹子兴奋得一人分饰两角,模仿着叶橪懒洋洋的语气:“过年不知道棺材铺开不开门,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天冷,一两天也臭不了。”
烟洛打量一眼沉迷的不能自己的竹子小同学,摇头,只是瞪眼追问笑眯眯的叶橪:“你伤人了?”
“放心,我是那不识大体的人么?”叶橪心情好得很,“我苦口婆心劝他们向善,他们一个个感动得要死,迷途知返,发誓日后跟着本少爷好好学点做人的道理呢!”
“哦?是这样么,竹子?”烟洛的语调极其温柔,凌峭的眼风一扫,竹子就抖了一下,哭丧着脸对上了叶橪含笑的逼视,吓得又退了两步,摇晃着脑袋撒腿就往前院跑:“竹子没看见,竹子不知道!”呜……两个新主人都好可怕啊。
后院里就剩下他们两人,目光登时撞到一处,一阵无形的刀来剑往,划破了流动的空气,嘶嘶生响。小一会儿,烟洛却放弃了僵持,收回了视线;闷闷道:“你想干什么我不管,但是不许伤人。你答应我的!”
叶橪瞟着烟洛,熟溜的一下一下磕着古井的榆木轱辘,闲闲道:“你不是想在这住下?日后开茶庄开镖局,这些江湖人,总会有用的!”
烟洛晓得叶橪算是应承了,点点头也就作罢,不再追究了。
翌日忙乱,原本打算生脱活拽了昝方之那古怪老头来“闲芳轩”,哪知叶橪去了城外一趟,回来却说神医大人去了别的要紧地方,决计不能来了。烟洛纳闷了一刻,跟叶橪比了个“宫”的口型,叶橪于是点头默认了。烟洛只得不再记挂,一溜烟晃进小屋与秋萍嘀咕了半晌,方才出来。叶橪在院子里擦他那把匕首,也没风过,倒莫名其妙的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午后,烟罗秋萍在灶间忙活着,看院的张伯回家去了,“闲芳轩”便只剩了四人。朔冬峥嵘,到了晚饭时节,一切准备就绪;小屋倒是暖暖和和,荤素菜色琳琅满目的摆满了一桌。一时竹子又端来了瓷壶酒具,烟洛便叫他坐下。竹子从未见识过这等场面,只是嗫嚅不前。秋萍原本闲坐着,这时温和冲他一笑:“没关系,这两位主子都不耐烦那么些规矩,你只要心里忠心着也就够了。”说着,轻拍拍身旁的位置,笑着擒了杯先啜了口酒做示范。
竹子糊里糊涂的被拽下坐了,又被烟洛塞了杯温酒,“好容易过年,咱们这儿原就人少冷清,你还躲去一边岂不更扫兴了,喝酒喝酒!”竹子登时愈发错乱,抱着杯偷偷睨叶橪,叶少爷的笑容漂亮到有几分诡异,撇撇嘴:“不喝么?”
受前一日武力余震的影响,抖!“喝!我喝!”竹子赶紧咕嘟一口酒,硬硬的伸直了脖子,倒跟咽毒药似的,引得旁边三个人同时失笑。大家比比筷子开始大块朵颐,竹子见大伙吃得淋漓酣畅,自家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迟疑的伸了一两次筷子,估摸着没啥不良后果,终于放了心,大吃大喝起来。他本来酒量就差,想不到酒品更糟,一会子便将自己灌得一塌糊涂,还拖了秋萍下水,醉眼醉语说什么秋萍长得像他死去的姐姐,一定要认了秋萍做干姐姐。
秋萍被他拽的脸也红了,却被竹子的执著劲儿逗得有些心酸。末了竟然起身去斟了六杯酒,飞快的干了三杯,说愿与竹子结拜。烟洛先时只是看热闹,眯着眼儿梨窝浅露,渐渐的,却笑不出了。也不阻止,由着秋萍和竹子起劲的干杯,怔怔的看着晕红爬满秋萍秀美的双颊。
除夕,异乡,不可及的爱情……许多纠缠的心事,如若秋萍不欲让她知晓,她就并不知晓。芳樽浅浅,是酿愁的盏,解愁的皿,一遍一遍,满入又空了,空了复又满了。只是不知纵情一醉,是否便能解了千愁?
菜空酒残;秋萍果然醉了,安宁的靠在炕上睡去;竹子也快乐的趴在椅边打起了呼噜。屋里的一刻间便沉寂下来,灯火包裹了一层暗,颤抖的晃漾着,却达不到几个曲折的小角落,生生地努力,徘徊而焦急。叶橪瞧了瞧发呆的烟洛,就拎了酒壶站起来,歪歪脑袋:“去不去看月亮?”
烟洛瞥他一眼,回了神:“好啊,我正有话要和你谈!”
几分钟后,烟洛就后悔了;非常非常的后悔——臀下是硌硌的瓦片,身边是嗖嗖的寒风,视线是一览无余的宽广,摔下去是屁股开花的恐慌——是哪个言情小说里讲半夜在房顶上看星星浪漫的?纯粹的胡扯!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叶橪不是个正常人,大年夜的,将她揪上了房顶簌簌发抖着,冻得她的脑子都结了冰,他却在一旁饮酒作乐怡然自得,全然不顾她的面色怨毒几乎媲美女鬼贞子了。
叶橪偶尔一转头,啧啧出声:“洛洛,你这脸色青青白白的,太吓人了!”一面遗憾的摇头,一面“忽”的,却灵猿一般纵身跃了下去,将苏大小姐一人撂在了房顶上。烟洛气得肺都炸了,“喂,我还在上面呢!”
“我知道啊!”叶橪的面孔在淡淡的暗中模糊不清,声音却是明显的憋了坏笑。
“放我下去!”
……
“放我下去!”
……
“扑通,嘭,哎哟……”一阵风声一阵闷响,中间夹杂着叶橪的哀叫:“你这女人疯了么?一声不吭就敢跳啊?快起来,我骨头都被你压折了!”
朦胧中有个小小身影东倒西歪的爬起来,却是开心得很,“哪里折了?这里?”弯下身再下狠手一压,“你保重啊!”换来叶橪再度惨哼一声。
叶橪郁闷极,痛心疾首的指责:“啥样的女人,养出了你这么蛮的女儿?罪过啊!”
烟洛顿了一下,一瞬不瞬的盯着叶橪,直瞅得叶橪有些莫名的心虚。蓦的,烟洛却一把捞过落在泥地里闪闪发光的白瓷酒壶,对着尖细的壶嘴大咽了一口灼舌的酒,一屁股坐到冰凉的的石椅上,清亮的嗓音飞快地扬起:“我的母亲叫作易敏,据说从不吃斋念佛,有罪过是有可能的。她在我父亲苏耀去世的那一年,也横了心随他去了。那一年我十三岁,我投了湖,却没死成,也可以说,苏烟洛那时已经死了。醒来以后,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故事信手拈来,滔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