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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闲春剪烟枝-昕言-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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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烟洛却老老实实的捏捏叶橪的手,心中有些被呵护的甜蜜:“除非必要,下不为例!”

  “除非必要?”他脸色一虎,斜睨过来:“还有下一次?”言语全是重音,满满的威胁。

  “呵呵……”烟洛不甩他,笑着装糊涂:“别罗罗嗦嗦的,这不是没事么。目前的主要矛盾是怎么处理这事情。话说,钟隐什么时候到啊?”

  叶橪被她噎得够呛,抓起她的手就咬了一口。他的牙印很整齐,在烟洛的小细胳膊上留了两排月牙的弧。烟洛疼得呲牙咧嘴,哇哇叫道:“你不是人,是……”骂声到一半截断,因为叶橪又亮了亮他那两排令人赞叹的白牙,“是……”烟洛咽了口水,权衡一下,秉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选择了技术性退让。翘了嘴,郁闷的嘟囔:“不能以理服人的都是暴君,注定会被推翻……”

  叶橪一时没绷住乐了,眉眼一弯山河解冻。还未讲些什么,外面竹子却传有王妃的信送来。两人定下了心神,烟洛开门,取了信回来拆读。几行字迹,却是钟隐匆匆所就。原来他在宫中被太子缠住,父皇又在一边,他一时根本脱不开身。信里只是交待,若有急事,请叶橪先拿主意。随信带来的八宝祥龙玉佩,却是钟隐平日随身所带。

  烟洛有点发呆,叶橪蹙眉考虑良久,终于提笔写道,“太子密谋,近日恐欲危害晋王。身侧人等,不可不防。切切!”将那封信交给瑞王府的一名侍卫,沉声道:“烦你即刻赶往洪州,将这信与信物承与晋王,愈快愈好!”

  那侍卫估计已得到瑞王的命令,立刻应了,转身拜辞,刷刷行入雨帘之中。叶橪的眉头皱了整晚,烟洛也忧心忡忡,然而也只能白担着心,连着几夜辗转不安罢了。

  第三日的中午,李景遂收到了那封信。匆匆扫过内容,不禁色变,握掌成拳,白纸皱作一团。他立即禀开众人,传了日夜兼程赶来的侍卫进书房仔细斟询,问完后,心中的疑虑反而多了几分。那个宋清的来历晦涩不明,从那日蟹筵之后,他便有心派人去打听。结果,竟然让他查出,她实乃颇受大周皇帝宠爱的洛兰郡主。

  那次她为乡人写状子打官司,令自己心生好感。而后她到了金陵,似乎又刻意与两位皇侄相继结识。如此一来,令他不由得疑心她来南唐的目的。不过当初她对自己说的谎话,显然未曾事先编圆,否则不至后来破绽百出。而且两三次见面,感觉她纯真正直,也不似个十足奸诈的女子,加之钟隐对她也甚是维护,是以他便放任她留在了金陵。宋清不懂武功,手中无权无兵,还有他派人在暗中监视着,谅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可是如今这么个要命的消息,竟然从闲芳轩传出来的,就着实令他不以为然了。

  太子虽然心狠手辣,但自己征战多年,朝中势力颇众,自己手中还兵权在握,他自恃弘翼仍不敢正面对他下手。然而他这侄子凶狡,是否会暗中弄点花样害他,的确是未知之数。可是目前自己身边的人,个个都是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心腹战将侍从。他忽然莫名其妙收到个消息,难道就该因为那个闲芳轩里的大周郡主一句话,开始兴师动众调查怀疑身边的人?

  李景遂在屋中坐了半晌,轻轻哼了一声,大白天的命人点了灯,慢慢展开了那揉成一团的墨字白纸。纸边一靠焰头,刷的跳起火红的明亮,娟秀的白色在他手中渐渐蜷曲变黑。快烫到手了,他两指一松,那淡黑的灰烬便飘悠悠的落到地上,带这些红红的火星。

  外面太阳正好,李景遂却满心的不得意。不论他信是不信,太子的确越来越咄咄逼人了。枉他在前线打仗一心为国,却防来防去,净要应付着祸出皇家心机重重。算了,索性骑马打球去,在马上挥臂挥得累了,总有一晚好睡吧。

  郊外球场旷阔,太阳很毒,李景遂英姿勃勃,不惜气力的追逐挥棒。发泄一般,纵马,追球,落杆,似在追逐一个将逝的梦想。那一场球,是他这辈子打的最为精彩,胜得最为漂亮的一次。结束了,汗流了许多,心也轻松了许多,他净了净手脸,转身看着身边一张张红彤彤忠诚的面孔,就将那一点疑心抛去了九霄。很渴,顺手接过了随从袁从范递来的清甜的绿豆汤,大笑着豪饮而尽。

  袁从范仔细的看着晋王将那碗绿豆汤喝得一滴不剩,方微微低下头走到一边,眼底的寒意不可查的一瞬而过。袁立吾儿,今日,为父为你报了仇了。他牵牵嘴角,甚至想要笑一笑。

  这日的夜很闷很黑,李景遂于梦中惊醒,突然感觉腹痛如绞,浑身战栗,他痉挛着从床上滚到地上,想要出声呼叫,却热乎乎的喷出一口黑血。许是听到了响动,袁从范悄悄进来了,他细心的关好屋门。却一把扒开了晋王伸过来求助的手,将一块红布塞进李景遂的口中,顺势屈膝将他胸脯朝下迫于地上,不许他稍有移动。

  晋王一时惊愤莫名,眼球冲血,呜呜有声,难受的拗着脑袋死死回瞪,袁从范却轻轻的附在他耳边道:“晋王,你不用摆出这副面孔。就是我下了毒,你又能奈我何?我跟了你整整二十五年了,出生入死,后来受伤至无法人道,却得到过什么?还记得袁立么?你下令杀他的时候,可有想过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的骨血唯一的希望?你不会以为这杀子之痛我这么快便忘了吧?如今风水轮流,你已如日落西山,太子许我高官厚禄,也已将这边安排妥当了。你死,也是暴病致死,你要觉得冤,就去和阎罗王讲个明白吧。哈哈,你这么死了,我儿见到你,该多么舒心呢?”他狰狞无声的笑了,臃肿的嘴脸在摇晃的烛光下凶戾而丑陋。

  口中的红布滴出血来,李景遂睚眦欲裂,猛然明白了一切。他又悔又悲,开始全力的反抗。然而越挣扎,那毒就发作得越厉害,剧痛阵阵钻心,他竟然无力挣脱袁贼的钳制。渐渐的,挣扎的幅度越来越轻微,眼中的光辉也越来越暗淡。毒,已入心入肺,切断了所有的生机。一切,都是徒劳!

  最后一下呼吸,鼻翼间盈满了呛人的血腥。李景遂仰起头,模糊的悲咽了一声,一位威风凛凛的战将,未曾绝于沙场,却被肆意压迫着,以一种令他倍觉屈辱的姿势,不甘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空洞的眼依旧大睁着,瞳孔已失却了焦距,只是溢着空洞血色。死不瞑目,他真的,真的,死不瞑目啊!

  灯残,风沉,壮志已逝。屋内寒气猝起,激旋间,幽暗的烛光鬼火般跳了一跳,骤然全全灭尽……

  两日后,李璟接到消息,皇弟景遂于洪州中暑暴卒,当即大惊失色,身体不支晕倒大殿。六皇子面如纸金,连退了几步靠于殿柱,睨向太子的目光充满了震惊愤怒。太子李弘翼却好整以暇,唱做俱佳的摆出一副悲哀的面孔,一面喊着“今日父皇抱恙,暂且退朝”,一面尾随着父皇悠悠然去了后殿。

  金桂飘香中,他忍不住甩袖,灿黄的朝服挥出一道肃穆纱影,说不出的得意冲冲,道不尽的杀机重重……

  
[南唐卷:八十三章 黎明暗流]


  晋王的死讯,燎原野火一般迅速传遍了金陵。隔了几日,初秋的傍晚,天光淡淡,钟隐来了。

  烟洛持了一壶鼎沸的泉水,娴熟的扬手,一股袅着热气的清流便注入了青瓷杯中。几朵小巧的茉莉缓缓舒展了花瓣,在水中绽放出雅淡的白。

  钟隐瞅了半天搁下了茶盏,轻声道:“今日,让我饮酒可好?”

  柳眉不易察觉的微颦,烟洛只是嘻嘻摊手:“这是茶坊,听竹风,品闲雨,饮名花的地方,不提供那喝到头痛也解不了愁的东西。钟隐既来了,只有客随主便,怪我怠慢我也没法。”

  钟隐咳了一声,不再坚持,端杯饮茶。暗香盈杯,芳怀多情,令人忆起月下扬州,星点幽白无限温柔。修指似被什么缠住了,有些无力,钟隐两手环握住小小杯盏,望向烟洛的眼神有丝脆弱:“清,我可能要令你失望了。”

  一旦选择了,势必要计划周全,一举扳倒太子。而后南唐的储君之位,亦会像支黄金羽箭,几无圜转的朝自己这边射来。那是他逃避了许多年,终究也没避开的至尊荣华!他晓得自己肆意了,可是在她面前,他不必掩饰,也不愿掩饰。

  瑟风悄转,勾了几缕黑发轻浮。烟洛垂首,不愿叫钟隐瞧见自己的忧心。该死的历史,的确分毫不差,朝着正确的方向滚动着。而她呢,有心改变,却无计可施。目前,也只能放任,顺其自然。迅速的调整下心情,嘴角扬起抹安慰的笑:“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吧。钟隐,所谓情势所逼,也不容你再作退让躲闪。只要胸中自然,云水常驻,快乐便常有。未知结果之前,索性便相信未来自有圆满,活得比较轻松,不是么?”

  云鬓如墨,倩纱如水。她的浅浅疼惜,如初春的南风,悠拂过他满怀郁郁。钟隐望定烟洛的眼,忽然想轻轻拥住她,然后问她,青山扁舟,绿水歌彻,清,若我舍弃一切;去追寻那份惬意圆满,你,能不能随我走呢?

  窗外竹叶青青,竿竿茅翠写意随风,拖拽一片遐思。钟隐淡淡想着,然而,他终究未曾开口,只是垂下了修长的眼睫,苦笑:“可是,眼前的一切,仍非我所愿。”

  “我明白!”烟洛答他,不期然撞到钟隐倏然扬起的墨瞳,分别从对方的眼中发现了无奈的决择。

  此后两个月,钟隐来的较少了,叶橪倒有时三更半夜的不回来,只听说他们在暗中收集太子害晋王的证据。烟洛从叶橪口中得知了晋王遇害的梗概,意外发觉那个暗害晋王的人,与他们还有些干系。原来当年自己作主告倒的那个鱼肉乡民的袁立,却是最有嫌疑毒杀晋王那个内侍的儿子。一时目瞪口呆,忍不住唏嘘。到底是她的介入改变了所谓的历史,还是这一切只为命运的必然。这因果关系,真是叫人如陷谜团,不知所措了。

  关于离开的讨论,叶橪表现的有两分踌躇;而后钟隐也颇不赞同,只说他们现在走极不安全。烟洛见如此,估量着目前情势凶险,是以二人才异口同声的反对了。想想也不再坚持,罢了,待他们整垮了那个恶贯满盈的太子,再图日后吧。

  冬日姗姗来迟,十一月后,才显出几分肃杀的冷意。叶橪与烟洛两人两骑,去城外寻昝方之。自烟洛阴差阳错拜师学艺以来,两年时光匆匆。她学学停停,虽还算不上是个盖世名医,不过已基本摸到了中医的门道,诊脉出针,也开始有模有样了。昝方之其实开心的很,不过这老头不太诚恳,一周两次对着烟洛,还是凶了吧唧的一张臭脸。倒是每次烟洛跟他撒撒娇,他就有些老脸泛红,老小孩一般别扭的可爱。自打叶橪回来以后,昝方之看到叶橪就更没个好面色,叶橪全作未见,也从不挑衅。

  烟洛知道师傅是担心自己又不肯戳破,心里头倒乱感动一把的。回去冥思苦想,总结了一堆在现代很浅显在古代却无人研究过的医用常识,恭恭敬敬递给师傅。昝方之看完了,激动得恨不得蹦起来,扣下烟洛,没完没了细细讨论这些个理论。于是乎,出城去梅园的日子,变作了一周三次。

  烟洛原本习惯带着竹子单独行动,这一阵子,叶橪却执意次次奉陪。烟洛也没拒绝,于是乎,他们便常常这样子并肩骑马,踏过一带的郊风陌雨。这日一早,天色便冷铁般阴沉,午后越发的寒冷,方出了梅香浅浅的院子,烟洛便将那雪白的兔毛披风加紧儿的围了围,缩着脖子耸在马上。叶橪见她一副机灵灵的样子,笑了,伸手勾住烟洛的马缰,往自己身前比划了一下:“过来!”

  烟洛瞟他一眼,吸吸鼻子,“不要!”

  “唉……”叶橪假装特失落的耷拉下肩膀,视线自那浓密翘卷的黑睫后45度角斜飘过来,幽怨一瞥,闹得烟洛浑身寒毛一顿精神,根根立正。这么块好材料,不去演电视剧真是暴殄天物了。烟洛腹诽了一句,转念一想,瞧在他很有诚意哄她开心的份上,算吧。笑靨如花,咯咯乐着伸出了小胳膊。

  叶橪的怀抱干爽而安然,有种霸道人心的温柔,烟洛不必扶鞍,就稳稳当当被他护在怀中。途中空手无聊,烟洛扬了指,随意转玩自己落下的发丝。没一会儿,听到叶橪在耳边低笑了一声,有分调侃。挑眉嗔视,这才惊觉指中纠缠的发,有她的,也有他的。定是刚才她不小心拽到他的发丝,他才……

  此情形,尴尬!烟洛嚅嚅,抬眸,恰巧对上那双春风乍起的黑瞳,一时心跳加速,赶紧转回了脸,热着耳根开始顾左右而言它,“叶橪,钟隐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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