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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走路的,你没——”狠戾的话语顿时卡在喉间,他看着我,一脸的迷惑,如黑耀石般的眸子仿佛要看进我的眼底。
我怔愣在原地,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沉稳却显阴沉的男人。
昔日清俊的面容早已变为此刻的棱角分明,然而,俊美依旧,却多了一分隐忍的狠决。
多少年未曾相见,我甚至以为,这一世再也不会相见。
望着熟悉的面容,我忽地笑了起来,然而,眼眶却渐渐酸涩,不满了氤氲的水气。
他皱眉,严肃地抿紧了唇,直直的看着我,而后,望向我的小腹,深沉的眼中瞬时染上了一抹深沉的怨愤,甩袖离去。
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我却笑得愈加灿烂,忽然,他猛地转身,目光迟疑,“地滑,你仔细着脚下。”
话毕,绝然的转身,疾步离去。
望着他渐走渐远的身影,看着他白色的长袍在风雪中消了影踪,眼眶却再也止不住地涌出无尽的泪水。
“弘皙……”
凛冽清风拂过脸颊,风干了泪水,只留下紧绷的干涩。
“四哥,你快来看,这是哪个宫的女人,怎么笑得哭了?”
清脆的话音拂过耳畔,我却懒得抬眼。
“五弟别闹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另一个年少却沉稳的声音传来。
四哥?
四哥!
倏然抬眸,迎面的两个青涩少年顿时一怔,齐齐地侧目看我。
“你是哪个宫的,怎么穿得这么……素净!”那个笑得悠闲的少年指着我的衣袍问道,或许他想说的是,怎么这么陈旧。
是啊,这是我当年最喜欢的衣服,到现在,已经有多少年了?!
瞧着他们身上的锦衣华服,我轻轻擦去脸上的湿濡。
这个就是弘昼吧,那么,另一个便是弘历了!
我侧头,正巧迎上他审视的目光。
“你不是宫里的人!”沉稳的话音出口,自有一股破人的压力,小小年纪,便是这般从容稳重。
“四阿哥说的极是。”我微福身。
“那你为何在皇宫中,又为何……为何哭泣?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忌讳吗?”他微凝眉,沉沉的看着我,斟酌着用句。
年少的脸庞,飞扬的眉梢,却有着内敛的眼眸。
“扰了两位阿哥的兴致,民女这就告退。”不想再说,我退身离开。
“等一下,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四哥,你到底还回不回去啊?”弘昼在一旁催促着。
“五弟你先去等我,我速速就来。”弘历说完,弘昼便撇嘴离开了,临了,还不耐烦地催促了两句。
“四阿哥,民女今日受皇上召见,所以特来进宫!”看着面前略比我高的少年,我倾笑着回答,脑中却想着几年后,他俯看天下的样子。
“皇阿玛召见你?”他疑惑,眉头紧紧蹙起,那神情像极了四爷当年。
“民女一直在景山伺候十四爷!”我解答他的疑惑,长久站立的脚下泛着阵阵冰凉,不禁挪动着步子。
胤祯还在等我!
“你在景山?那……”他小心的瞥了眼窝的肚子,眉头皱得恨不得结在一起,嘴里嘟囔着不可能。
“四阿哥,你要记住,天下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事。即使不可能,也要将他变为可能!”最后,我深深地看着他,浅笑着离开。
回到景山的第二天,宫里便派来了几个宫人:两个年长的嬷嬷,四哥粗活太监,以及一位太医,常侍景山。
胤祯看着院中忙碌的那些人,脸上看不出神色,只是手下,紧紧地握住我的。
我侧身,慢慢依偎在他的怀中。
雍正的用意为何,我,不愿去想;而胤祯,却只是关切的照看着我的生活,一心等待着喜悦的降临。
泪送君归
春节的时候,我和胤祯仍是像以往那般,自己包饺子过年。虽说今年身边多了几个人,可是我却不想他们插手,只是让他们随意的自己准备便好。
胤祯擀得饺子皮,不是太厚,就是太薄,要不就是太长,总之,奇形怪状,难以用来包馅儿。
“胤祯,我们明儿早上干脆吃片儿汤算了!”我瞧着板子上放着的各式饺子,揶揄的笑着。
黑亮的射线瞬时瞟来,他举着擀面杖,指着我说不出话来。然而,他脸颊上的白色面粉,却让抬眸的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哈哈……”
“别笑,别笑,唉,小心身子!”他‘蹭’的窜到我身旁,小心翼翼的顺着我的背脊,脸上宠溺的笑颜即使一辈子我也不会看腻。
“那么大的人了,怎么不知道轻重呢!”他顿时变得唠叨起来,立在一旁不住的数落着我,将我这几天不妥的行为都一一列举。
我含笑着点头,却只是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自己的眉梢眼角,诉说着无尽的欢愉与满足。
出了正月,我的肚子更是一天比一天大,望着自己凸起的肚子,瞧着每天晃在身旁忙手忙脚的胤祯,我只得哭笑不得。
“胤祯,你晃得我眼睛花了!”躺在软塌上,将手中正绣着的小衣服猛地向他丢去。
都从早上晃到现在了,他不累,我看了都累!
“盈盈,这才六个多月,怎么、怎么……那个太医,也不知道吃什么饭的,横看竖看楞是说不出个说辞来。”他顿步,挑起的眉头沉沉的瞧着我的肚子,担忧不已。
我轻笑,侧身拉过他的手,缓缓地靠在他的身上,柔声安慰着,“胤祯,你不要乱担心,这才六个月,你就慌称这样,那要是到了生产时,你还不把稳婆吓跑了!”
他不语,只是慢慢的顺着我的长发,若有所思。
春末的空气,夹杂着一丝夏日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青草枝芽的味道。和煦的暖风,渐渐抚平了心底的焦灼。他魁梧的黑色影子印在我的身上,凝望着那暗色的轮廓,我微微的痴怔。
“盈盈,你可要乖啊,不可以吓我!”呢喃声自发间幽幽传出,我抓着他的手,紧紧地握住。
须臾,掌心已是一片湿濡。
尤记得上次自皇宫回来后,有几天我怎样也无法入睡,心底总是想着什么,难以成眠。那些日子,胤祯的脸色每天沉的像什么一样,不住地嘱咐嬷嬷帮我炖补汤,只是那语气、那神情,几乎吓怕了嬷嬷。
“胤祯,他知道我是谁了,可是他也没有说什么!而且,那天我看到弘皙和弘历了!”深夜,我枕着他的胳膊,徐徐的讲着那天发生的事情。
他不语,可是身体却绷得很紧,“盈盈,你不用和我说这些,我说过我相信你!可是,你现在的身子不一样了,忧心对你、对孩子的身体都不好,我只是担心。”
“我知道,我以后不会了!”我赶紧打断了他的啰嗦,笑着抱紧了他。
自那以后,我渐渐的学会了忘记,不去想那些纷乱的事情,只是每天同胤祯一起期待着宝宝,然后便是不断的取名,否决,再修改,再否决!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起名字有这么大的学问!岂是一句‘痛苦’可以解决的?!
充实的生活,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柳叶早已压弯了枝丫,院内的几株花卉,也开得斑斓艳丽。
一大清早起来,便觉得精神有些恍惚,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我忘记了,可是,任凭我捶了几次头,也想不起来。最后,胤祯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搀扶着我到院子内散步。
“胤祯,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啊?”
断断续续的走了两圈后,我在靠椅上坐下。
“你还能有什么事?这几天的画都画了啊!你啊,别想那么多了,平白闷坏了我的小宝贝!宝贝,你听到阿玛的声音了吗?”胤祯笑说,蹲在地上,将耳朵贴在我的小腹上,笑得傻傻的,看得一旁的嬷嬷和几个太监瞪大了眼。
虽然他们已经看过不下百次了,但是,每看一次我们相处得情景,仍会此般诧异,然而,神情中却也夹杂了一丝终于明白的样子,好像在说:原来所言非假啊!
“爷,主子,宫里的高总管又来了!”小李子进院,看到我们,笑嘻嘻的说道。
咯噔一下,我的心底顿时慌了起来。
按理说这高无庸已经陆续的来过几次了,我们也都习惯了。反正,他不是送些布匹衣物来,便是新鲜的时令水果,再不便是一些补药之类的。
可是今天——
“小李子,今儿是什么日子?”我就着胤祯的胳膊,慢慢的起身。
“不是什么大日子啊,不就五月初四嘛!”他想了想,歪头说道。
“初几?”我猛地踏出一步,心底怦怦的,剧烈的敲击着。
“四啊!”小李子看着我,蓦然退后一步,嗫嚅着说。
“盈盈,怎么了?初四又不是什么大日子,值得你这般——”
“哎哟我说夫人啊,您怎么还没准备呢,皇上正等着您呢,这可耽搁不得啊!”人未到,声先到,高无庸略尖的嗓音似是划过心头的一根刺。
“咋呼什么,没听见爷正说话呢吗?”胤祯沉眉喝斥,继而转过身小心翼翼的看着我,言辞极尽温柔,“盈盈,哪儿不舒服吗?”
我低着头,慢慢的摇头,心底却不断地挣扎。
见,还是不见?
最后一面!
胤祯关切的话语自耳旁掠过,我只是攥紧了他的手,好似只有这般,才能阻隔忧伤的狂潮。
“十四爷,这皇上让夫人即刻动身——”
“动身?你没看到福晋的身子吗?都这个时候了,怎么坐车?混账奴才!”胤祯见我久久未开口,顿时满腔的愤怒冲着高无庸而去。
“十四爷,这——”
“这什么这,爷说得话就不是话吗?不去!”胤祯用力一挥,顿时将高无庸推了一个踉跄。
“十四爷,十四爷,不是皇上,是、是、是怡亲王相见夫人……怡亲王昨儿个夜里病重,恐怕……”险些跌倒的高无庸顿时跪在地上,瞧着胤祯坚决的神色,声泪俱下的说着。
院内,死一般的沉寂!旁边的闲杂人等,小李子早已眼明手快的清场。
清晨的空气,舒畅而清新,而我,却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堵着,只是盯着地面,沉默着,沉思着。忽然,寒颤袭来,身体不禁颤了一下。
“盈盈,”温暖顿时将我揽进怀中,“去吧!他既然派了高无庸来,那么,十三哥……”胤祯微顿,深深地叹息。
贴着他的胸口,我烦闷的摇头,难以抉择。
“盈盈,听话,我不想你有遗憾!再怎么说,你和十三哥,也不比别人的!这一生我总觉得亏欠他的,你去吧,就当替我送送他。”胤祯附在耳旁,低着嗓音说道,那话音中夹着一丝紧绷、与轻颤。
胤禟走了,连胤祥也要走了吗?
没来得及送走胤禟,使我深深地遗憾,难道连胤祥也……
泪水倏然滑落,我埋在他的怀里,重重的点头!毕竟,上一世,我欠下了太多太多。
怡亲王府
府内姹紫嫣红的花朵开得娇艳,修正得颇有讲究,然而,我却无心留意这些,只是跟着年老的何福,扶着小李子的手快速的走在幽深的宅院中。
出来的时候,胤祯不放心,还是觉得要派个人陪着我,省得他担心。
拐进一处干净简单的院落,入门便是一片竹林,而竹林的一旁,则种满了梅花树,只是时节未到。
院内,粉色旗装女子慢慢转身,凄楚沉痛的目光倏然射向我,期待、埋怨、震惊、疑惑纷纷自她红肿的眼中闪过。只是,那清澈的目光里,却没有一丝的恨意。
倾洛!
当年那个巧言倩兮的女子,如今却已染尽了风霜,昔日眼中的幸福,今日浸满了悲痛。
我无暇多想,只是微微点头,绕过她,跟着何福走进了一处房间,才踏进门,何福便关门退下了。
屋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汤药味,才吸了几口气,便呛得我连连咳嗽。
“是你吗?”沙哑无力的声音,自屏风后幽幽传来,带着期盼,带着焦灼。
脚下却仿佛灌了铅水一般,迟迟迈不动步子。
“盈、咳……”才开口,便又是一连串的咳嗽。
脑中忽然想起我当年离开时的样子,心头惴惴的,忙不迭的走入内室。
内室的床榻上,薄薄的被子,盖着一副瘦弱的身体,正咳得撕心裂肺。
我急忙上前,小心的顺着他的背,低垂的目光瞥到他瞬时睁大的眼眸,只能抿紧了嘴,说不出话来。
想不到,我们的再次相见,便是永不再见!
“真的是盈盈?”他忽地笑了,脸上深深地纹路仿佛瞬间消失,他又回到了那个落寞忧伤的年纪,仍是那个教堂旁和我闹着别扭的男孩。
往日的一切如此清晰,然而岁月却已无情的走过。
“胤祥……”开口,只有两字,便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真的是你!”他持续的念叨着,眼眸中的星辉乍隐乍现,明亮却又黯然。
拄着床铺的手,渐渐被一只瘦弱见骨的手包裹,却只是轻轻的覆着,没有丝毫的力气。
胤祥深深的呼吸,继而睁着黑亮的眼眸,一瞬不瞬的望着我,唇边含笑,满足而欣慰,就像一个孩子般,充满了欢愉。
“盈盈,你坐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