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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一个穿着一袭白色薄缎的年轻公子斜坐在内,衣服的名贵与破败的马车极不相衬。渴了,便伸手在车顶抓一块雪,挑了干净部分直接吞下,清俊的脸上泛着潮红。
“公子,我们已经在雪原走了两天,若运气好,今天晚上就能到云龙雪山脚下,那里有一座小镇。”马车夫转过头,对着车厢里的正抚摸着一块玉坠的公子说。
“恩。”那位公子头也不抬。
车夫微微摇头,继续赶路。
这位公子可真是个怪人,明明外面都冷到这个程度了,他依然只一身薄衣,更奇怪的是,这么多日,他好像并不吃东西,先前只是喝水,到后来便只是吃冰。
公子话不多,也没什么笑容,每日除了睡觉,更多时间便是对着一块坠子发呆,倒是每天对着坠子的时候,会露出温柔笑意。
雪原昼短夜长,估摸着现在不过是酉时,可是天已经黑得辨不清方向。
“公子,小镇到了。”马车夫将车停在小镇口子上。
放眼望去,房屋不多,大半石头砌成,路上只稀稀拉拉吊着几盏灯笼,亮着微弱的橘红的光,仿佛风一吹就要灭了。
车夫打了个哆嗦,打算等会儿收到剩下的车资就立即起程,他情愿连夜赶路,也不要在这种鬼地方过夜。
白衣公子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车壁从车上走下,步履有些摇晃。
“公子,你的伤好像比之前更重了。”马车夫说。
“没事。”他抬头,递过一小锭金子。
不是别人,正是萧景煜
NO。211 唯一生的机会
马车夫这辈子第一次见人用金子付佣金,车夫哆嗦着接过金子,尤不相信的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咯嘣”一声,马车夫捂住嘴,下一秒就为难了,“公子,小人给您找不了零啊!”
“不用找了。”萧景煜说着转过身,嘴角却扬起一抹幅度,若可乐在,看见马车夫这个举动,保不准要笑成什么样。
他走的很慢,五脏六腑全是焦灼的痛。从南方一直到北方,很多次他都以为自己撑不下去了,却没想到到最后依然到了这里。
雪越下越大,鹅毛般漫卷着落在萧景煜身上,那些落到他下半身衣襟处的依然保持着雪花的形状,而落在他上半身的却瞬间消融成水珠。
萧景煜侧头,往自己肩上看了一眼,继续往雪山方向走。山已经不远,抬眼便能看见。
自从到了雪原,他已明显感觉到内脏焦灼的速度正在减缓,可是,减缓不代表停止,更不代表没有,皮肤之下,他不知道里面已经烧成什么样子,不但痛,他连食物的吞咽都成问题,最早还能吃点流质的食物,到后来,就只能喝水了。
伤的最重的地方该是心脏,从受伤后第七日起,他就感觉身体某些区域供血不足,就连摩挲玉坠子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只能缓慢完成。
很多时候,他躺在马车里,便想着,等那里面全部烧完的时候,或者,就只有大脑能转动了。还好,在死亡前一瞬,依然可以想着她。
今天早上,他曾拉开衣服看过,上半身的皮肤已经呈现微微焦褐。
真丑!他忽然又笑了,倘若自己真的能活着回去见她,她会不会嫌弃自己……自婚后,她经常说自己帅的。
风吹,镇子街道上悬挂的灯笼晃了几晃,豆大的橘色烛火瞬间灭了几盏。周边一片银白,月亮明晃晃的照着,这样的雪月,其实没有路灯也是一样。
街道两旁,低矮的房子里住着山村居民,这里的居民大都以狩猎为生,此刻时间尚早,每个房间都燃着盆火,一家人坐在火堆旁边,有小孩围着火堆绕,有男人为女人拍着烤红薯上的炭灰……
他的目光从一个个窗棂划过,他从来没觉得孩子竟是如此可爱,嘴角笑意越来越重,这便是平凡的幸福。
他想起可乐肚子里的孩子已有五个月,肚子应该又大了许多。景煜,你不能死,你还要回去陪着你最爱的女人,还有你的孩子……
眼见就要穿过镇子,萧景煜敲开镇子中离雪山最近的一户人家,开门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这位小弟,我想借宿一宿。”萧景煜靠着门口,声音极度衰弱,从镇头走到镇尾,这已经是他打受伤以来走的最长的一段路。
少年上下打量着他,心里权衡着,这个男人看起受了很重的伤,若真的死在他家,那才麻烦!
萧景煜似看出他心中疑虑,从兜里掏出一小锭银子:“我只住一夜,明天一早就离开。银子给你,倘若我死了,麻烦你用这点钱给我买一口薄棺,将我葬在雪山下。”
少年快速盘算一下,如果他没死,这锭银子就是自己,倘若他死了,就算给他买口薄棺,都还能剩下许多,比自己辛苦打猎强多了。少年点头,算是同意。
跨门而入,房间里只有一盆火,家具摆设极是简单,并没有其他人。
“你穿这么少,冷不冷,过来烤火吧!”少年说着,从墙角拿起几个芋头丢进火里,“你饿不饿,我给你烤几个芋头。”
萧景煜摇头:“请问我能睡哪个房间?我想休息。”
少年指着旁边一个房间:“那个房间没人住。”
萧景煜微微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果然简陋,硬板床上只一床薄絮,他走过去摸了下,倒也干净,便直接坐了上去。
片刻后,少年抱着一床被子走了进来,给他放到床上,又过了一会儿,少年端过一个刚升的火盆走了进来。
“我不冷。”萧景煜淡淡的说。
少年抬头,便看见萧景煜坐在床上,靠在墙上,却没有盖刚给他拿过来那床棉被。
真是个怪人,像他们常年生活在这里都觉得冷,这个男人就穿了一件单衣,却连棉被都不盖,亏他还怕他冷,专门给他升了个火盆。
少年端起火盆便往外走,这时萧景煜开口了:“请问,玉龙峡怎么走?”
“你要去玉龙峡?”少年有些吃惊,上下打量着萧景煜,那地方他倒是知道,离这里还远的很,就眼前这男人的身体,恐怕才走到小半就撑不下去了。
“是。”萧景煜答。
“要去那个地方,你得先绕过这座山。你应该知道,玉龙雪山山顶有一座活火山,要去山那边,没法从山顶翻,只能绕过去,这样一来,路程却是远了很多。”
“谢谢。”
少年重新往外走,走了几步,他又转过身来:“那地方太远了,你恐怕……”
“我一定得去。”萧景煜打断他的话。
蓝磷之蝶活化离体那日,萧景煜全力一击,所有的内力反震到他身上,但那不过伤及肺腑,可真正让他致命的却是蓝磷之蝶后面那一击。
他的身体表面并没有如古籍上记载燃烧起来,可他的五脏六腑,却如同被烈火烧炙,最为可怕的是,那种烧炙并没有随时间而减缓,而是一点点往里面蔓延。
他很清晰的感觉到内部器官被灼伤,甚至有的时候,呵气都能闻到阵阵焦臭,令人作呕。
从钱家出来,他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这个世界上,若真有什么能治好自己,恐怕就只有玉龙峡谷的炽腐虫。
这种虫以吃焦肉为食。每隔几年,玉龙火山就会爆发一次,岩浆顺着玉龙峡一泻千里,几乎所有动物都瞬间变为焦炭,等到大雪覆盖,这种虫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专门吃那些焦肉。
最重要的是,这种虫子在进食的时候,唾液里会分泌一种冰毒,而这种冰毒,极有可能可以克制自己体内火毒。
第二日一早,萧景煜便起了床,在那床没有盖过的棉被上又放下一锭银子,然后缓慢的,朝外走去。
此刻尚早,整个镇子还在沉睡,萧景煜抬头,看了看山顶时不时飘起的黑烟,然后毅然的,往山的另一侧走去。
若在平时,翻这样一座山,估计不过2个时辰,可如今,萧景煜觉得,若能用一天一夜时间走到玉龙峡,就已经很好。
雪是终年覆盖,大雪还在下着,头顶的天空,亦是灰白,整个眼帘中,除了白,再没有其他颜色。
当日,不想被人找到,便刻意穿了白色衣服,如今,天地间唯一的色彩,便是可乐送给自己那个玉坠,满是疙瘩的结交织着蓝紫两色。
心腹依然很痛,脚上会时不时使不上力,一不小心就会跌倒,每次跌下去再起来,胸口下方便是一摊被融化的雪。
到正午,雪忽然停了,太阳从云层后面露出个头,他停住步子,忽然觉得眼睛一片刺痛,他闭了闭眼,转头,望向来时的路。
原来,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了,视线越来越模糊,然后,他好像看见一抹紫色,那紫色的后面,似乎还有几个黑点。
萧景煜自嘲的笑,想是太想她了,竟出现了幻觉。此刻的可乐正大着肚子,应该被钱鑫、端木康和白渊照顾的很好。
饶是这样想着,他依然睁大眼睛,往那个方向看去,忽然,一阵剧痛从眼睛传来,眼前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忽的,一阵山摇地动,萧景煜急忙转过头,朝着震动的方向,却什么也看不见。
“景煜……”
远处有凄烈的喊声在萧景煜耳边炸开,这是他从未听到过的绝望和悲伤,根本无法将记忆中那个永远大大咧咧咋咋呼呼的女孩联系起来。
他又重新回过头,眼睛里依然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觉得山摇地动,大块的冰冷的雪铺天盖地而来。在意识消逝的一瞬间,他却忽然笑了:“傻丫头……”
*
夏可乐呆在原地,看着远处的那张带笑的脸猛然消失在地面之上,如此之近,又遥不可及。
忽然,她像发了疯似地往那边冲,圆鼓鼓的身子几次跌倒,在雪地上打了几个滚。吃力的爬上那座堆得像个小土坡一样高的雪堆上,跪在地上用力地刨着雪。
钱鑫、凌林等人也跟着冲了过去,在雪地上刨着。
一个月来,没了萧景煜给她削指甲,她也就任由指甲一直长着,此刻,长指甲在雪坡上刨着,没几下就鲜血淋漓,她却感觉不到痛似的,将雪染成深红。
端木康扑上来抓住她的手:“可乐,你冷静一点!我们都在这里,我们会找他的。”却你你雪。
夏可乐并不理会,一把推开端木康:“滚,你是巴不得他死吧!”
端木康怔怔然,脑海里全是夏可乐这句,他只呆在原地,看着雪地上的血越来越多。
白渊忽然抬头,便看见山顶另一堆雪摇摇欲坠。
“快走,又要雪崩了!
☆、NO。212 付出的心收不回来
白渊说着,也不管夏可乐愿意不愿意,一把捞起她,一路施展轻功往山下跑去,其他人武功也都不弱,皆快速往山脚撤去。。请记住本站
刚到山脚,便听见又是一声巨响,回头便看见刚才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变成一个更大的雪堆。
夏可乐眸光剧烈闪烁,双唇也跟着哆嗦,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然后迈腿往那边奔。
“景……唔……”
还没喊出声,就被白渊捂住嘴,一把扯了回来,低吼:“你想继续雪崩吗?”
夏可乐一双眼里满是水波,她忙捂住嘴,却很快推开白渊的手,然后继续往雪堆的方向走去。
没有慌乱,一步比一步坚定,神情也渐渐恢复几分平静,她简单吩咐:“凌林,你去山下小镇借一些工具过来,镇上所有人,只要愿意过来给我挖人的,每人每天付10两银子。”
*
10两银子不少,对于很多猎户,基本上是半年到一年的收入,遂每家每户都是全家总动员,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齐齐上阵。
夏可乐不再发疯般去挖人,只站在一旁守着,凌林倒也考虑周到,带着山民上来的时候,还特意给她带了椅子,让她坐在一旁。
双手指甲齐齐断掉,一双手上满是血迹,天气太冷,除了麻木,再没有其他感觉。
端木康几次转头看她的双手,只觉得心里某个位置好像缺了一块,犹豫再三,他终究走了过去,蹲在夏可乐椅子旁边,捧起她的双手。
这样一双手,曾给递给他一枝白梅,一盆水仙;
这样一双手,曾主动拉过他的手,将玉扳指戴在他手上;
这样一双手,曾扯着他的衣襟,叫他一路保重,早去早回;
也这样一双手,刚刚,推开了他……
他从怀里拿出金疮药,细细的面在她的指上。
他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最伤人的便是爱情,一旦爱上,便万劫不复。
他的动作很慢,很细,看着眼前这双手,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痛,如此绝望,绝望到嘴角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