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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觉得是从高延人突然攻击松岩城开始,”顾边城回头说道。两人对视,“哦?”谢之寒用鞭梢儿轻轻刮擦着鼻梁,若有所思。“水墨来了!”罗战说道。顾边城迅速回头,谢之寒的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了水墨所谓的不正经笑容。
水墨老远就看见了这两个人的身影,俱是猿背蜂腰,或挺拔,或懒散,她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几乎小跑着奔了过去。她的急切让顾边城和谢之寒同时微笑。
刚刚赶到的赫兰巴雅骑在马上,遥遥打量着宫门前重聚的那几个人,宫灯内的火烛不时跳跃,映衬得他的表情时明时暗。不知水墨说了什么,虽然看不太清三人的表情,赫兰巴雅就是能感觉到那里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大汗!”白震苍老的声音让赫兰巴雅回过神来,他立刻翻身下马,表情严肃地问道:“白主事,陛下可好,我妹妹可好?”白震微微躬身,“大汗请放心,陛下与和妃娘娘无事,请随老奴来!”“有劳!”赫兰巴雅跟随白震离去之前,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下,远处宫灯下,那三人的身影有些模糊。
“陛下果然不负先帝所托,以仁孝治天下,这般晚了,竟还允许外族使臣入宫。”谢之寒的话听似恭维,可他的表情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顾边城自然早就发现了赫兰巴雅的到来,这男人如同草原的狼,凶狠狡猾却耐心十足,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上次若不是他们兄弟反目引发内乱,恐怕此刻战争还在延续。
“与赫兰交好可免边境战祸,百姓可以休养生息,再者高延虽然败退,但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若是同时与两方开战,于我不利!”顾边城说道。谢之寒一晒,“探子传来消息说,李振逃回寒枝城后,就闭门养伤,不曾上朝。那车尚书倒是上蹿下跳起来,他一向臣服朝廷,如能斗倒李振,重新上位,也算是好事。”
顾边城摇了摇头,“不叫的狗咬人才狠,李振隐藏不动定有后手!”谢之寒冷笑,“我倒是很想再碰他一次……”说到一半他想起什么似的,瞟了罗战一眼又道,“二郎,听说那高延公主的尸身和头颅事后都不见了。”水墨忽觉颈背寒毛竖起,有杀气!
“是吗?罗战,你去查查清楚。”顾边城好像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随口吩咐道。罗战冷硬地点下头。“水墨,今日遇袭之事你不要声张,我自有安排,但你也要加倍小心!”顾边城叮嘱。“是!”水墨答得痛快,但眼中担忧畏惧之情仍在。
谢之寒忽然用鞭梢儿撩了水墨下巴一下,嘲笑道:“怕死啊?”“怕啊!”水墨没好气地说,用力擦了擦下巴。谢之寒笑意更浓,“你也算生死边缘转过几圈的人了,居然还怕死?”“就是因为差点死了,才明白活着的可贵!”“活着有什么好?”“好处多了,可以借酒装疯啊,冷嘲热讽啊,调戏妇女啊……”
“嗯哼!”顾边城轻咳一声,打断了水墨对谢之寒素来“恶行”的举证。他眼中都是笑意,罗战的表情似乎也没那么僵硬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宫去吧,请贵妃娘娘保重身体,不要太过忧虑。”顾边城朗声道。他心中有数,周围的阴影里不知藏了多少双眼睛。
“是!”水墨也不再多言,躬身行礼后头也不回地离去。虽然象征着“自由”的宫门近在咫尺,但人生在世,不过四个字就可以说完,身不由己。¨¨¨看见水墨细瘦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顾边城开口道:“被你这一闹,她看起来好多了。”谢之寒笑容轻佻,“闹什么?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见他装傻,顾边城也不拆穿。此时脚步声响,两人同时转头,不远处,一身戎装的禁军总管海平涛正大步向这边走来。
顾边城沉声道:“接连出事,陛下竟然还没有免了平涛的职位,我真有点猜不出他的想法了。”谢之寒冷笑一声,“帝王心术嘛,岂是你我能猜得出的?”顾边城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向皇宫深处,灯火点点,阁影重重,如此宽阔的地方,却什么也看不清……“大哥,你真的可以再陪我几日吗?”图雅惊喜道。今日受的刺激太大,此时能见到兄长,她依恋之心愈浓。“是啊,所以不要怕,安心休养。”赫兰巴雅柔声安慰。一个内侍寻机走上前禀告:“娘娘,大汗,时辰不早了,娘娘也该休息了。”
赫兰巴雅自然识趣,起身道:“说的是。小妹你好好休息吧,方便时我再来看你。”图雅努力压下心中不安,自己的命运已不可改变,何苦让兄长难过?她微笑着说:“阿含,代我送大汗。”“是!”阿含引着赫兰巴雅出门。
到了德阳宫门口,阿含跪下恭送大汗。赫兰巴雅伸手将她扶起,微笑道:“阿含,好好照顾公主,你的家人在草原也会因你而得到荣耀。”说完,赫兰巴雅转身离去,一直守在门口的苏日勒随即跟上。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阿含才示意内侍们关紧宫门,返回内殿。
图雅公主终于睡去,阿含放下纱帐,做手势留下两个从赫兰带来的侍女伺候,这才小心翼翼地离去。她是公主最看重的侍女,自有一间单独的住房,而不用跟其他宫女同住。进屋锁好门,阿含又等了半响才从腰带中掏出一个折叠紧密的纸条,没有点灯,只借着月光快速读完,又顺手将纸条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咽下。
阿含走到桌前坐下,慢吞吞地打开妆匣,取出铜镜。尽管镜面磨得发亮,但映出的人影还是模糊。阿含卸掉钗环,松开发髻,黑亮的长发如瀑般散满肩头。犹豫了半响,她从脖子上拉出根红绳,上面系着一块好似玻璃般发亮的东西,缓缓举到眼前,一张平凡无奇的脸登时出现。
谁也不知道,元爱将手链还给了水墨,因这面清澈如水的小镜太过喜爱,她偷偷藏了起来。
一滴泪水突兀落下,元爱低喃道:“阿墨……”
欲谋害皇帝的罪名谁也承担不起,水墨冷眼旁观,心想就算找不出正主,也必然会有个替死鬼吧。果不其然,不出三日,一个已在宫中近三十年的老宦官被人发现服毒自尽,可让众人惊慌的是,他身上竟然发现了河间王的麒麟标志。这个名字成为宫中乃至朝廷的禁忌几乎和皇帝的年纪一样,他出生那年,河间王反叛失败,自杀身亡,他和先帝乃一母同胞。
水墨对于这个河间、田间的王爷不感兴趣,但因为他,宫中莫名其妙地又少了一批人。昨日还同桌而食,今日就不见踪影,没有人敢提敢问。不知是不是因为河间王这个禁忌,皇帝中毒这件事很快被压了下去,最起码表面如此。水墨恨不能把自己变成乌龟,找个暗处脖子一缩,不吃不喝直到顾边城来接她出宫。可今日,玉燕偏偏命她去探望赫兰图雅…。。
“水墨,这个很好吃,你帮我谢谢倾城姐姐。”图雅津津有昧地品尝着顾倾城送来的精致点心。水墨恭敬道:“娘娘喜欢就好!”“哧,”图雅轻笑一声,“你这副样子和那日在帐中痛打扎迪力时完全是两个人嘛。”
这个异族的名字水墨毫无印象,她只淡淡一笑,不会改变的恐怕只有死人了。一股淡淡的香味飘入鼻端,清新冷冽,水墨忍不住嗅了嗅。图雅正要开口,一个侍女匆匆而入,“娘娘,皇后派人来探望你了。”水墨情不自禁地就站了起来,本来对皇后的强势有些不喜的图雅看见水墨一脸晦气,反倒笑了,悄声道:“你去后面躲躲吧,我还有话要问你呢。阿含,你带她去。”
“是!”水墨毫不迟疑地抱拳转身离开。寝殿后面是花园,虽然不大,但小桥流水,湖石亭台,一样不缺,说不上名来的姹紫嫣红点缀其中,让人眼前一亮。从前水墨对于宫殿的概念都来自于故宫,觉得皇宫都应该是气势磅礴的,可绯都的皇宫却带有江南风格,又依山势而建,胜在巧思。
水墨和阿含一前一后,皆默不做声。阿含边走边采了些花朵,直到花园深处,她突然坐了下来。此处甚是隐蔽,只有一条小路相通,随时可以监视来人。水墨也不客气,跟着坐在了她对面,却不看她。“你生气了?”元爱突然开口。“你承认了?”水墨不答反问。元爱叹息一声,“阿墨,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水墨近乎怒吼,粗喘了一下,强行压低声音问道,“爱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原以为你爹就是为了找个炮灰才把我送上战场,可你怎么又会去了赫兰,还是什么天女,你又为什么陪着赫兰图雅来绯都?你那黑心肠的爹呢?他在哪儿?他给我吃的什么药,若不是我误打误撞,以毒攻毒,这会儿已经嗝屁着凉了!”
元爱苦笑道:“阿墨,还是……对不起。”一时间两人无话,水墨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力地靠回到柱子上,“真见鬼!”元爱上身不动,用精致的绣鞋轻轻碰触水墨的官靴,眼中都是歉意。水墨长长地出了口气,“反正我还没死,不然做鬼也饶不了那死老……”想起对面坐着的是死老头的女儿,水墨勉强把咒骂咽了回去。
“他是我爹,他有他的难处。你随军走后,爹就带着我偷偷逃走,可还是被赫兰人抓到了。”元爱轻声说。“爱爱。你爹那么鬼精的人,也会被人抓到?再说他不是炼丹就是下毒的,随便给赫兰人熬一锅十全大补汤,不就全都了结了吗?”水墨没好气地说。
知道水墨对父亲满腹怨气,元爱也不和她争论,只低声道:“爹也没告诉我太多,只说天命不可违。”“天命?”水墨一愣。原本她对命运这个词是很模糊的,可穿越时空,战场杀戮,她也不得不想,为什么偏偏是她水墨来承受这些。
“什么天命?”水墨追问。元爱摇头,“爹不会告诉我的。”水墨皱眉想了想又问:“那你怎么又变成天女了?来天朝做什么?”元爱一笑,“我娘亲是赫兰人。”“啊?”水墨张大了眼,喃喃道:“怪不得你长得好看,原来是混血儿。”
元爱嫣然一笑,水墨用词新鲜,但她听懂了其中含义,“你也不丑啊。”“不丑和好看能一样吗?再说你能不能虚伪一点,应该对我说,姐姐你也好美啊,让我高兴一下。”水墨尖着嗓子说道。元爱再忍不住笑了出来,又生怕人听到,只好埋头膝上,香肩耸动。
水墨也笑了,好像又回到了数月前,自己被元睿折磨得生不如死,只有元爱私下陪伴,为自己开解。当然,水墨自嘲地想,贪生怕死才是自己熬过那段时间的最大动力。“阿墨,我好久没笑了,就算你不愿意,我还是得说,遇见你真好。”元爱抬起头来,她眼中含着雾气,不知是因为开怀大笑,还是因为歉疚。
“好有什么用,你又不能以身相许!说真的,我不明白,爱爱,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水墨玩笑过后肃容道。元爱笑得哀伤,“我只想要安宁,你信吗?”水墨挑眉不语。“你呢,你想要什么?”元爱问。水墨仰望蓝天,“我现在只想离开这里,自由,回家!”
两个女孩相对无言,水墨压下心中的无奈,追问道:“你娘是不是赫兰贵族?”元爱点点头,好奇道:“你怎么知道的?”“不是贵族你凭什么当天女、神女的?你爹最多是神棍,骗财骗色了吧?”水墨顺口恶心元睿。
元爱被她说得哭笑不得,“什么?”“呃,没什么。”水墨糊弄过去,接着问:“先不提你爹娘的身份,你来绯都干什么,还易容。”水墨好奇地伸手想要碰触元爱的脸庞,又想起身在何处,赶忙掩饰地挠了挠自己的脸。
“一言难尽。爹和大汗达成了一个协议,只说让我来找一张图,公主帮我策应掩饰。”元爱说。“图?”水墨眨眨眼,“布防图吗?”她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了这个。不论古今,一个国家的军事布防图都是最高机密,如果被敌人得到,等于将自己的软肋暴露无遗。
“不是布防图。我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我爹告诉大汗,只有我能找到,所以他不得不让我回天朝。”元爱说。水墨一晒,“看来你爹留了一手啊。”元爱动动嘴角没说话。“那你有线索了吗?”“有,但还不确定。”“什么线……”水墨刚要追问,侍女的呼唤声响起,“阿含,你在哪里?”元爱低声道:“我先出去,你一会儿再来。”水墨点头。
元爱拿着事先采好的花朵,面无表情地从另一边绕了出去,把那侍女吓了一跳,“阿含?水主事呢?”“他说想要清静一会儿,我就去采花了,想给公主插瓶用。”侍女看她满手花朵也不怀疑,踮脚四处张望,“那他人呢?那个玉琳问东问西地终于走了,公主让我来找人。”
藏在怪石后面的水墨竖耳倾听,可她们叽里咕噜地说的都是赫兰语,自己也听不懂,只能估摸了一下时间,哈欠连天地走了出来,好似刚睡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