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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ROUND FIVE:罗什WINS!
在生活习性方面,我们相互一点点适应对方的真实存在,好奇地观察对方的习惯,为了对方去放弃自己的某些想法和要求。这种生活,在我,过得愉快满足。而他,我也能感受到他的欣喜,他不时的惊异,他在尽快接受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的改变。我们,都在为了两人世界而努力。
但这些,还不是生活的全部。我们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而且非常重要非常迫切。那便是除了基本的物质生活以外,我们软禁期间大把的空闲时间做什么。如果不在软禁状态,我的白天时间肯定是出门考察。任何一个古代生活的场景,衣食住行,都可以成为我考察的内容。而他,在寺里也有很多事情要忙。那么多的弟子需要他带领,讲经说法,传道授业;与天竺罽宾西域中原其他地方的僧人交流论战,弘扬大乘;还要深入群众,宣扬佛法,让更多人皈依。
可是,这个笼子把我们的平常生活打乱了。看着他对我笑的时候眼底偶尔闪过的失落,在鸟语花香的庭院里对着天空出神,我明白,我得让他做点什么才好。
所以一天清晨,吃完早饭,他被我拉到书桌前坐下,然后有些诧异地看我从包里掏出纸笔摆在他面前。
“来,吃饱喝足,该干活了。”
“做什么呢?”
“我们现在身处牢笼,如果不自己想办法做点事情的话,很快就会精神苦闷了。所以,你可以把佛经默写下来,然后想想,如何译成汉文。”
“译成汉文?”
“佛教发源在天竺,所有典籍皆以梵文写成。若要让佛法在中原鼎盛,必定得以汉文让中原人看懂。”我微笑着解释,“现在的中原,佛经基本以西域各国语言翻译而来。这些佛经在从梵语翻译成当地语言时已经有一部分意思缺失,在翻成汉文中又缺失更多原意。所以错误百出,诘屈聱牙,也影响了佛法教义的宣扬。”
“汉文和梵文两种语言体系都很复杂。从西域及天竺来到中原的僧人,若要翻译佛经,必得同中原僧人合作。听言揣意,就算勉强把意思翻出,却无法兼顾文采。起码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位梵汉皆通之人将这种情况改变。罗什,一个教派要能广泛流传,必须让自己的教义能被大多数人看懂。而这种从梵文逐字逐句直译甚至不知所云的翻译方式,就将由你来改变。”
他眼底精光突闪,敏锐地看我,毫不掩饰赞许之色。他已经明白要在中原传播佛教,精准易懂的佛经翻译有多重要了。
“只怕现在罗什的汉文功底,还无法胜任行文达意。”他握住我的手,期许地望着我,“艾晴,你帮我好么?”
我搔搔头,有些为难。我不是佛教徒,那些佛经,我看了也很晕。不过,我的知识,对他的翻译并非一无用处。而且,我们可以共同做一件事情,这也让我兴奋不已奇*shu网收集整理。说不定,罗什所翻的第一部经书,我也是译著者之一。这些湮灭在历史洪流中的点滴小事,谁又能真正知道呢?
“好,我们可以从一些简单的佛经入手,先练习起来。”
“简单的佛经?”他思索着,自言自语,“那先译什么呢?”
“嗯,罗什,有一部《维摩诘经》,你知道对应的梵文是什么吗?”我试探性地问,因为不知道梵文的叫法。但“维摩诘”是音译,也是他翻译出这个名字的,所以他应该能根据我的发音推断出来。“维摩诘是个富有的居士,佛学修养很高,连很多菩萨都来向他请教问法。”
这部经书是罗什重要的译著之一,是大乘佛教中除了《大般若经》外最重要的一部经典。这部经对中原汉人影响很大,因为中原的居士佛教特别兴盛。中原文化讲究孝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出家修行在中原跟传统的伦理和礼教有冲突。同时,出家又要放弃很多世俗的享乐,这对一个汉族人来说也是个艰难的选择。所以像维摩诘这样既能安享人间的荣华富贵,又能在佛学上达到如此高的成就,这对汉族佛教徒来说,是个很好的榜样。
“啊,是这一部!”他念出几个梵文,的确是发音相近。“不过,这部经书的要义可不简单呢。”
我笑笑,不答话。他温和地牵过我的手,由衷地说:“艾晴,罗什明白你的用意,你是以维摩诘的大智慧来劝慰我啊。”
他站起来,在室内踱着方步。沉思片刻,抬头看我,眼里充满洞彻一切的睿智。“菩萨曾问过维摩诘:‘你既是一位大菩萨,却又拖家带眷,怎会自在呢?’维摩诘回答:‘我母为智慧,我父度众生,我妻是从修行中得到的法喜。女儿代表慈悲心,儿子代表善心。我有家,但以佛性为屋舍。我的弟子就是一切众生,我的朋友是各种不同的修行法门,就连在我周围献艺的美女,也是四种摄化众生的方便。’”
我笑着点头。果真只要提到这部经书,他便能明白我的意思。“罗什,维摩诘即便有妻有子过世俗生活,他也能无垢相称,自得解脱。”
他目光炯炯,眼里流露出玩味:“艾晴,你什么时候知道‘维摩诘’就是‘无诟称’之意?”
啊?唉,我怎么又犯这个未卜先知的毛病了。玄奘也翻译过这部经书,但是玄奘的书名是《说无诟称经》。而我能记得“维摩诘”的梵文意思全赖王维。因为王维非常喜欢维摩诘这个人物,他名“维”,就根据“维摩诘”给自己起了个字叫“摩诘”。他的诗集就叫《王摩诘集》。可是,王维不懂梵文,他不知道梵文里“维”是“没有”之意,“摩”是“脏”,而“诘”是“匀称”。也就是说,王维,就是王没有,字摩诘就是又脏又匀称,很匀称的脏,遍布全是脏。当我看到钱玄忠《玄奘西游记》里这段话时,笑得肚子都疼了。而这个‘无诟称’,便是这样被我记住的。
可是,王维现在还没出生,我怎么能告诉罗什这个笑话呢?
“艾晴,你明明不懂梵文,却能知道佛法中小部分梵文之意。你没有去过罽宾和阗,却知道那里有什么佛迹。你似乎能知道一些未来,却无法道尽详情。你的容貌二十多年未变,罗什自然相信你是仙女。可为何仙女只是一知半解,仙女难道不该未卜先知洞悉一切么?还是……”他扶着我双肩,意味深长地笑,“因为懒,你修行太少,道行过浅?”
啊?这……没想到他连想象力也那么丰富,根据我的个性,把我想成个不够格的懒仙女。
“罗什,我不是什么仙女……”
他摇头打断我:“艾晴,这疑问二十多年来一直缠绕心中。但泄漏天机乃是仙界重罪,所以罗什绝不逼你说出。”
“罗什,你是我最亲密的人,我不会隐瞒你我的来历。只是,给我一点时间好么?”我望进他深邃的眼,真诚地说,“我需要好好想想该怎么跟你说。”
“不,你不用说……”长臂一伸,把我搅进怀,“罗什心里有数。是佛陀怜悯,让你来救罗什出此劫难。”
在他暖暖的怀里感受他强有力的心跳声,那么真实的活着的声音。毫无疑问他从十三岁就开始怀疑我的特殊身份。但他再高的智商,毕竟无法逃出历史局限性。他以自己的理解方式诠释了我的存在,这仙女的解释最自然不过。可是,他是我的爱人,我想与之共渡一生的人。我不该对他有任何的隐瞒,所以的确该告诉他我的来历了。只是,我该如何说呢?他又会接受这样离奇的身份么?
“罗什……”摩挲着他手臂上的佛珠,磨得发亮的破损珠子依旧散发出浓烈的檀香味道,“我们开始工作吧。”
暴风雨的前兆
我们每个白天都过得很充实。他先默写出一段梵语经文,然后逐字与我推敲,有时为了一个词语就要耗掉半天时间。我们的进度并不快,因为他的汉语虽然可以流利地说,但要形成文字,尤其是一千六百五十年前的古汉语,难度还是很大。而我,能看古籍却不代表能写,在这方面也很吃力。不过,我们并不需要赶速度。日后罗什在姚兴支持下,会在长安设立大型译场,有几千参加者。这部《维摩诘经》据说就有一千二百多人一起参与。我们现在做的,只是练手,希望能为他以后打点基础。所以这样相视一笑,其乐融融。往往等宫女们进来摆食物,点灯,才意识到时间流逝得有多快。
我们的共同生活中,还有一个必不可少的内容:性爱。随着对彼此身体和反应的熟悉程度增加,我们的性爱也更加和谐。他不是没有挣扎,这种心理上的矛盾始终伴随着他。可他除了是个虔诚的奉佛者外,他还是个男人,有男人的身体和男人的欲望。他的斗争每次都以向身体投降告终。爱情战胜了,起码暂时战胜了宗教。但是能胜利多久?我不能预测。从佛陀时代开始便制定了严格的禁欲,我无法改变他从七岁起就笃信无疑的价值观人生观,他奉佛的时间比爱我的时间长多了。我不想用爱情来剥夺他对理想的追求,我只希望潜移默化感染他性爱不是罪恶,爱情和理想可以并存。
爱情和理想真的可以并存么?鱼和熊掌可以兼得么?如同一个无法论证的哲学命题,这个矛盾,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始终存在。在我们软禁期间的封闭环境里暂时可以忘却,但一旦我们走出这个金色牢笼,我们又如何去面对世人呢?苦笑一下,这么看来,这个笼子还是有好处的。
所以我在写考察日记时,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佛教要摈弃性,宗教与性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
原始宗教对性采取了肯定的态度,崇尚它,让人享受大自然的快乐。原始宗教的仪式里,性活动会成为最崇高最神秘的膜拜。根本原因在于原始宗教是产生在生产力落后,生活条件恶劣的人类早期。性能带来种族繁衍,为部落增添更多的人口。
可是随着生产力的逐渐提高,物质追求不能满足精神追求时,系统化的有理论基础的宗教便出现了。几乎所有的高级宗教都以否定现世、崇尚来世、追求永生为基本原则。可是人在性活动中能感受到其他事物无可替代的快乐,如果肯定了性,就是肯定了现世的欢乐,就会影响对于灵魂得救说法的信仰与忠诚。
宗教都崇尚神灵,神灵高于凡夫俗子。宗教崇尚精神,而凡夫俗子则往往沉溺于现世中的口腹之欲与肉体的欢乐,宗教不能和凡夫俗子处于同一条水平线上。宗教拔高到精神层面,就要否定现世中得来的快乐,把肉体的需要提高到精神的阶段,使它升华,才能让人们有所信仰,有所追求。
印度教崇尚禁欲素食,可是在卡朱拉霍(Khajuraho),却有着举世闻名的性爱神庙,近一千年前的神庙里密密麻麻雕刻了几万幅各种性爱姿势的浮雕。这些平常人无法做到的性爱姿势,是天神们在上天才能享受到的。印度教有个故事,一个年轻人沉湎于现世的欢乐,不愿意修道。天神来责问他,他说他在现世中已经可以享受到一切了,他不愿意放弃这些既得的享受,苦行修道去往天堂。于是天神带他来到了天堂,他看到了人世间无法找到的绝世美女,品尝到了人世间无法做出的美味佳肴,一切的一切都是人世间无法比拟的。所以,当他回到人间,便对人间女子,平常食物再也提不起兴趣。于是,他靠着苦修,终于在死亡后去了向往的天堂。
“每天看你都在写,到底是写些什么呢?”
我合上笔记本,回头对着他灿烂一笑:“写我自己的心情。如果有一天我必须离开你,起码还有白纸黑字提醒我跟你在一起时发生过的点点滴滴。”
“艾晴,我们不会再分开……”他浑身颤抖着,紧紧抱住我,像海中溺水的人紧紧抱住了一根残桅断桁。他的头枕在我肩上,面颊贴着我的脖子,新长出的胡茬扎得我微疼。
真的能吗?为什么我总有不祥的预感呢?罗什,你的智商比我高,你恐怕早就嗅出暴风雨来临前变味的空气了……
“胡子又长了,来,我帮你剃吧。”
暴风雨的前兆在我们软禁生涯第二十天后终于到来了,吕光要见罗什。我想跟着去,他却不允许。我本来要坚持,却被他一句话打消念头:“艾晴,你想让吕光知道你对于我的重要性么?”
看着他坚韧地离开,我心颤手抖,眼皮直跳。我能猜到吕光见他的目的,是为了看他是否已被奢华的生活消磨掉意志。我也能猜出这次会面的结局,罗什肯定还是会拒绝承认他。我更知道这拒绝的后果,吕光将用当众侮辱的方式打压他在民众中的神圣权威。
不知等待了多久,当他铁青着脸步履沉重地出现在寝宫门口时,我的心,一直不停地往下坠……
“你依旧拒绝他,对么?”
他抬眼,眼底有着沉沉的疲倦。“不用担心,我没事……”
我环顾四周,看着软禁了二十天的奢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