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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不是,”我顿了顿,又问,“阿粲,关于令君…令君的死,你兄长是怎么对你说的?”
荀粲茫然地摇了摇头,许久他才答道,“大哥只说寿春失陷,先父当时正在寿春。其余的事,大哥未曾言明,我也不敢问。”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当时诸葛军师围寿春城,城中断粮,一直是靠诸葛军师为城中送粮方能勉强度日。淮南诸城一一沦陷,而曹公的援军显然数月之内无法渡过淮河来救。到最后,令君献城了。”
荀粲瞪大了眼睛,突然大声道,“先父他不会献城的!”
“这不是重点,你听我说下去,”我几分困难地续道,“令君献城,只是不愿意让一城的百姓为他陪葬而已。至于他自己,令君自然绝对不会为我们效力,而我们也不可能放他回曹公身边。他死志已决,只是…”
我又是顿了一顿,努力组织语言。荀粲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神中有两分困惑,还有两分一个八岁孩子不应该懂得的愤慨。“母亲究竟想告诉我什么?”他低声问道。
“寿春城外只有衣冠冢,并非因为令君坠水之后便无迹可寻了,”我叹道,“那时我见令君落水,我一时头脑发热,就跟着跳下去了。现在想想,我也不知我所做的是否应该,但无论如何,我总是把令君救了回来。其实这两年来令君一直在成都隐居。”
荀粲一把抓住我的袖子,不敢相信地问道,“母亲是说,先父,他,他在这里?”
“阿粲若愿意,明日我便带你去见见,可好?”
“现在就去!可否现下就去?”荀粲的大眼睛里泛着泪光,哀求道,“母亲,眼下方才戌时,可否去看看家父?”
我又如何能拒绝他?我叹了口气,拉过他的手道,“来吧,我带你去见令君。”
荀谌刚刚出门去马超府上了,家里连辆车都没有。我点了一盏灯笼,带上几截蜡烛,牵着荀粲,一路步行走到城西荀彧住处。开门的是照顾荀彧起居的老伯;他看到我这么晚还寻上门来一脸惊讶,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我径自入内。荀彧正在屋子里一个人打棋谱,听见脚步声,还低着头很平静地问了一句,“友若?”然后他一抬头,看见我和荀粲两人,整个人都定住了,许久无话。
荀粲颤悠悠地跪下了,泣道,“父亲大人——”
我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跳起来关房间的门,尽管其实荀彧这里除了两个仆人就再没有别人了。
“起来,”荀彧说,见荀粲还跪在那里,便加重了声音喝道,“起来!”
荀粲慌乱地站了起来,立在那里,只是不知所措地垂泪。荀彧转过头来看我;他眉头紧蹙,许久说道,“弟妹鲁莽了,至少当先告吾一声。”顿了一顿,他又叹了一声,加道,“多谢弟妹。”
“对不起,我知道我鲁莽了…”我喃喃答道,“四哥,你们聊吧,我不打扰你们。”说着我便想退出去。
“弟妹!”荀彧唤了一声。
我没敢应他,逃一般地溜出屋子,然后带上门,径自在小院里的石凳上坐下。其实我也没在院里做多久;不到半小时,荀彧便拉着荀粲推门出来了。荀粲还在拿袖子抹眼睛,荀彧却显得颇是平静。待我们到了门口,荀彧还又嘱咐我一句道,“阿粲年幼,多有不慎之处,弟妹不可什么都由着他。”我也只能乖乖地应下。
待我们回到府里,荀谌正站在前院等着我们。他默默地扫了我们一眼,问道,“书凤带阿粲去见四哥了?”
我没说话,点了点头算是回答。荀谌走近前来,伸手理了理荀粲的头发,叹道,“阿粲,难为你了。夜色已深,快去歇着吧。”
荀粲进屋之后,荀谌又问我道,“怎的这么晚了还带他去四哥那里?”
“他说想见父亲,我看他那模样,不忍心拒绝他,”我小声答道。
荀谌握住了我的手,轻声道,“大冬天的,就这样一路走到城西,莫要冻坏了;书凤的手真冷。”他顿了一顿,又说,“这般晚了独自外出,却是鲁莽了。阿粲还是一个孩子,难免沉不住气,书凤也不能事事惯着他。”
我应了一声“是”,心下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尽管那兄弟两都告诉我莫要惯着荀粲,可我真很难硬下心了。面对着这么年幼的孩子,看着他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问我可否去见父亲,我如何能拒绝?这样两三次之后,我酝酿出一个想法。我找了个机会问荀谌道,“不如我们请四哥当阿粲的教书先生?这样阿粲可以常常去看望四哥,也不会教人起疑。”
荀谌看了我一眼,说,“待过了年,还是送阿粲去石室念书才是。”
“啊?”我不解地看着荀谌,“这又是为什么?”
“当让他多识得些蜀中少年,”荀谌淡淡地说道,“再者,四哥也不愿他频频前去探望。”
“哦,”我不安地瞪地板发呆,半天才又问道,“四哥,他是不是说了些什么?”
“四哥说,那日阿粲告诉他,吾等有意对雍凉用兵,还问四哥可否送信回邺。”
我猛地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荀谌。“你说什么?”我这是真惊到了,声音都开始发抖,“阿粲他,他这是疯了么?!他到底怎么想的?”
“四哥已经训了他,吾也责罚过了,”荀谌说,“这孩子,不想他竟然如此。”
我看了荀谌半天,这才小声说道,“先生也莫要太严厉了。阿粲也许只是一时反应不过来吧,他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毕竟如今我们要用兵,面对的都是阿粲的家人。”顿了一顿,我几乎是几分绝望地说道,“也是先生的家人。”
荀谌沉默着,许久叹道,“何谓乱世?此为乱世。不过书凤也莫要太过伤神,三哥和长倩愿将阿粲过继到吾门下,自是有所考量。阿粲这孩子,日子久了也就好了。”
他似乎不想多说这个话题,转头便问我雍凉地形的事。我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只能默默摊开地图。
1。 筹划雍凉
这大半年我过得都挺清闲。年初的时候刘备命吕乂为盐府校尉,把管理盐铁的事情一股脑都交给了他,算是给我和董和减减压。吕乂这人,照陈寿的说法是,“临郡则垂称,处朝则被损”;他虽然没有经天纬地的政治才华,管理这些繁琐的账本活应该没啥问题。我非常高兴地将手上的盐业方面的东西一股脑地丢给了他,花了两天时间解说完运行模式,之后便再没有插手盐业。印刷厂、钱舍有法邈和费祎管着,军火试验有马超他们,我正好一心一意地做我的统计工作。如今我的数据是越做越细致,什么人口年龄分布,工农商行业产值,物价和CPI统计,政府收入开支,甚至公共设施状况,反正该有的都差不多了。我自己是相当满意:就算不能和后世的统计局比,但应付一般的政策分析应该是绰绰有余。工作空闲,平日里我便多花些时间陪陪孩子们。初始我对阿粲总有些提心吊胆的,就怕这孩子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却又舍不得对他说一句重话。幸好有阿斗,发扬他那无敌的粘人精神日日缠着阿粲,才让阿粲也没有精神再来纠结其他事情。我见两个小鬼相处颇为融洽,阿粲也渐渐安下心来读书过日子,这才终于舒了口气。
倒是荀谌,他这大半年都是忙得要命,除了偶尔和马超在校场练兵,便整个泡在将军府里。四五月份的时候,刘备大刀阔斧地砍了几家川中大族。其实入川以来,刘备一直在推行蜀科,肃正法治,整顿豪强。一开始他的整顿还比较和缓,但到了今年,面对最后几家顽固不化管不住的好强,刘备终于开始大动刀枪。四月中,蜀郡府突然声称查出了去年刺杀刘备的元凶,竟是蜀郡的大族孟家。借着这个来由,刘备杀了孟家的家主,流放数十青壮到南中,抄了孟家的大半家产,和孟家站在一条阵线上的王,童两大家也被敲打了一番。这一番动作只搞得满城风雨。直到事情差不多了解,我才知道原来这大半年荀谌都在忙此事。这些事情自是轮不到我插手,于是我只能提心吊胆地在一旁看着。幸好,这些事情很快就过去了,因为东线战火又起,我少不了被扔到下一个战略计划中。
六月初的时候,诸葛亮从弋阳郡送来书信,说是得报曹操已经屯军谯县,不日便要南下,淮南一战只怕马上就要爆发。他劝刘备趁曹操大军南下攻伐雍凉,好让曹操首尾不能顾。诸葛亮来信后没多久,刘备便把我叫去了,嘱咐我尽快把地图整理出来,再花些时间帮董和整算钱粮。尽管如此,他也没有直说究竟什么时候发兵,又或者要派谁出征。
那几日我几乎是不休不眠地描地图,做沙盘,总算四日后把几样活都给赶出来了。这次的沙盘我忙乎了将近三个月,最后成品长一米五,宽也将近一米,摆在榻上都只勉强放得下。沙盘囊括了大半个雍凉,西至西宁,东至西安,北到银川,南端是秦岭。这次的沙盘我还刻意做细致,地势高度用的是1:10000的比例,所以陈仓以东高原上的丘陵坡度我都做了出来。刘备见了沙盘之后很是惊喜,拉着我给他一一解释雍凉的地形。
我们两说了半天地形,他突然话头一转,问我道,“以书凤之见,当以何路进军?”
我没想到刘备会问我进军路线的问题,琢磨了好半天这才说道,“先跨过渭水,拿下南安、天水两郡北部还有定安郡吧。有了这三郡,便可分兵两路,各取雍凉。当然,可以再有一路军出散关直逼陈仓。”
其实这是诸葛亮的第一次北伐的路线。我这几个月画地图做沙盘,深觉诸葛亮的第一次北伐路线绝对是上佳选择。若是当初没有丢失街亭,再拿稳临渭,将来往东推进会容易得多,后勤也不会那么困难。如今刘备问起,我便直接这么回答了。刘备默然片刻,又问我道,“这是书凤自己想来的,还是友若的意思?”
“啊?”我一愣,忙摆手道,“不是的,主公,先生他没和我说什么…”顿了一顿,我又说,“好吧,我平日里也时不时看见先生他筹划,我知道他心里也是这个想法。但是他也没来和我商量些什么。至于主公说我这想法哪来的,说白了,这是诸葛军师的路线。在我所知道的历史中,诸葛军师第一次出汉中北伐曹公就是走的这条路线,其实还是很成功的,只不过没能握稳街亭才功亏一篑。我这些日子画地图,也觉得这个路线可行。”
刘备沉思了片刻,又问我道,“若是分军沿散关,绥阳小谷,褒谷几路越秦岭入雍州,又如何?”
我想了想,忍不住摇头道,“别的倒也罢了,物流实在太困难。主公,我当初在汉中的时候走过绥阳小谷,那路况简直惨不忍睹。散关,褒谷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靠那些路的状况,别说军师的木牛流马,哪怕有越野车都开不过去啊!总之完全没法保障长期围城的粮饷需要。”诸葛亮几次北伐都是粮尽而退,这一点我很清楚。我侧头想了想,又加道,“再说现在天水在我们手里,大好渭河不用未免太亏了。主公,我听马超和先生说,渭河一年少说有三个月冰封,若是天气冷可以冻上四五个月。若是能掐准了时间,定可加以利用。”
我提到马超,刘备便蹙眉头。他微微叹了口气,道,“幼宰子初也是这般说法,道秦岭粮草难运,劝备先取渭水。只是若能尽夺天水、广魏,断雍凉来往,分兵西进取凉州当是必行。若要取凉州,自当用马孟起。”他顿了顿,若有所思地说道,“前日友若与备言,待下广魏,当让孟起独领一军西进凉州。”
我刚才见刘备蹙眉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知道又少不了说起马超这个让所有人都头疼的话题。我本打定主意不发表意见的,结果听刘备转述荀谌的话我还是忍不住惊问道,“先生说,让马超独自领军去打凉州?”
刘备看了我一眼,说,“友若自当随孟起去——这些他都未曾与你提过?”
我几分茫然地摇了摇头,说,“先生没和我说过。”我呆了好半天,最后还是说道,“当然,先生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到底雍州是我们的主战场;我们力量有限,再扔一员能制约马超的大将去凉州似乎也不划算。再者,马超到底熟悉雍凉,也熟悉那里的人,他应该有数怎么打;找个人去管着他,也不必叫他去打凉州。如果先生说让马超独自领军,他肯定是都想好了的…”
话虽这么说了,其实我还是觉得不安心。我相信荀谌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也清楚荀谌和马超关系非同一般,可是我老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当初下辩城中那个骨瘦如柴,仿佛刚刚从鬼门关上兜回来的荀谌。便是荀谌,就真能完全控制住那匹野马?更何况荀谌这人,虽然看着温和稳重,但其实骨子里比谁都玩命,这些我都很清楚。我虽担心,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其实我已经说得太多了吧?
刘备又看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