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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仔细瞧,就能看出这是经过细心挑选的,大约是摊主特意挑出来的上好古墨,每块都比摊上摆着的其他古墨好。
夏阳从小跟着姥爷习字,对笔墨之类的东西特别感兴趣,加上今年过年没回去,姥爷的生日也没赶上,给他买一方古墨老爷子肯定喜欢。
“这盒子里的是大块的墨,略微贵点。”摊主瞧见过来瞧的是个小孩,又看他穿的好,一时倒也热情的介绍了几句。“不过这盒子里的雕刻的最漂亮了,你看这龙纹,细着呢!”
夏阳拿起一块仔细瞧了,觉得有几分眼熟,忽然想起来当年蒋东升给他买的一套康熙墨。
他那个时候被蒋东升关在家里哪里都不准去,唯一的消遣就是写字画画儿,蒋东升为了哄他买了不少烧钱的小玩意儿。那会蒋东升弄房地产折腾了不少钱,没少费心思搜集这些文房四宝,但是好的古墨早在90年前后就被收藏的七七八八了,蒋东升为了给他买个蟠龙纹的单块康熙御墨,愣是砸了上百万进去。
夏阳瞥了一眼纸盒内,足有十几块,光用肉眼瞧就知道那是上好的古墨。墨的光泽泛紫色,雕琢繁复精致,想来是明清的古墨,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保存好,大概是受了潮,带着些冰纹与墨霜。
甘越瞧见夏阳看的认真,也蹲下来跟着他一起瞧了一会,他在部队里野惯了,对这些舞文弄墨的事儿不感兴趣。随意拿手指在里面翻捡了一下,道:“这一盒多少钱啊?”
摊主立刻来了精神,这是大买卖啊,“这一整盒六块钱!上午一个老师选了好久……”
甘越拿在手里掂了掂,道:“选了好久也没买吧?”
摊主咳了一声,也不说话了,上午那位老师年纪挺大,选的也认真,可就是夸了半天一块没买。说要下午来,眼瞅着快收摊了也没见过来。
甘越还在那儿挑,眉头都皱起来了,“这么些个破烂还能卖钱啊?夏阳,你要的话我那边还有几瓶墨汁,等回去送你吧,那比这个现折腾着磨省事多了!”
摊主瞧着甘越人高马大的蹲在那,一时也不敢太反驳他,只小声道:“这个比墨汁耐用,也,也好看……”
夏阳认真挑选了几块,挨个举起来看了侧边的题诗,也婉拒道:“不用给我墨汁了,我那边也有,我就是比较喜欢用这个。”
甘越瞧着夏阳喜欢,便也跟着挑,他不懂古墨,就捡着完整的都拿出来。但是完整的也就那么几块,没一会就挑完了,他对摊主道:“你还有没有其他的,这都碎了怎么用啊?”
摊主瞧着甘越身上的皮夹克,知道这是位有钱的主儿,立刻道:“有有有!我这还有一套好的呢!”
这次拿出来的明显要好,竟然还有一个破旧的木盒装着,里面的锦缎大概是年份久了,有些都磨破了,但是里头装着的十方古墨保存完好,背面刻着十景图,侧边留款,扑面就是一阵清雅墨香。
夏阳下意识的吞了下口水,伸手接过来还有点恍惚,这、这是乾隆御墨!
跟大多数人一样,夏阳也有一个爱好,他偏爱古墨和字画,看到这套乾隆御墨的时候眼睛几乎都要黏在这上面了。
十块古墨形状各异,一面绘画一面阴刻御题诗文,正是西湖十景!这样的古墨堪称极品,夏阳记得完整的两套仅在京城博物馆和沪市的博物馆,当年去瞧的时候,心想能得到一块半块的残墨便已知足了,没想到还有捧着完好一套的时候!
夏阳脸上有点兴奋的泛红,声音也有点发紧,攥着那套古墨怎么也不肯撒手了,“这个多少钱?我买。”
“这个是老辈儿传下来的好东西,画画什么的最好用了,这么多能用很长时间,比好几瓶墨汁都用的时间长,上次还有一个老师专门来找呢……”摊主干巴巴的夸了几句,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其实就是他收拾老屋的时候在房梁上发现的,也没当回事儿,如今有人买就不错了。想了想,试探道:“这一盒,十块钱成么?”
十块钱是当时一个工人半个月的工资了,一般人哪儿有舍得花钱买这个的。夏阳身上还有点钱,但是算着过几天请了女工要算工钱,还是有点紧吧。
摊主生小心瞧着他的脸色,没等夏阳张嘴,立刻又补充道:“我再给你搭一个碗!”
夏阳乐了,“不用,这盒墨我要了,你这里有宣纸没有,给我点宣纸就成。”
古墨怕潮湿,一般都裹上宣纸放在锦盒里,夏阳随意开口要了点宣纸,但是没想到摊主给他扛了一大摞宣纸过来,拿个蛇皮袋子装着,瞧着好几捆儿,外边包着的报纸毛边都破了。
摊主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么点破墨卖给一个孩子,还卖了十块钱,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把自己带来的宣纸都给了夏阳,道:“一共就这些了,你都拿回家去吧,糊墙挺好用的。”
夏阳瞧着都是宣纸,但是看起来已经不太能用了,不过包古墨倒是也还行,就让甘越帮他拿了。他收了整套乾隆御墨心情不错,又从刚才那个盒子里翻出七八块还算完好的古墨,一起买了,几块钱的东西,等到以后可是求也求不来的呢。
摊主乐得直咧嘴笑,又给夏阳搭了一块略大些的残墨还有一把小块的古墨,恨不得连盒子里的那点碎渣都倒给夏阳了。
夏阳起初没在意,不过拿过来闻了一下,才发现这些小块古墨的不同。虽然只有小手指那么大小,但是散发出的香味儿沉朴,闻着精神一振。不用说,这是上好的药墨,虽然没有刚才收的乾隆御墨好,但怎么也是贡墨的品级,算是上品了。
甘越也从夏阳手上拿了一块闻了下,道:“别说,比我买的那几瓶墨汁好闻多了。”
夏阳想起之前写春联的时候在蒋东升脑门上写了个“王”,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道:“是啊,下次用这个提字肯定不错。”
两人正聊着,蒋东升就回来了,来了先给夏阳手里塞了一叠邮票,“给,我瞧见那边有邮局,就去给你买了点邮票,上回不是说想给家里写信吗?”
夏阳拿着那一厚叠邮票,忽然就没有言语了,他觉得蒋东升的财运简直太好,这一把全是整版的金猴票。
蒋东升把夏阳手里抱着的那个破盒子拿过来,自发自觉的牵起他的一只手,道:“我这几天可能要出去,你别乱跑,就在家呆着,要是想叔叔阿姨了,就给他们写信。邮票别省着,撕开了用就成……”
撕开用?哪儿舍得撕啊,整套的金猴邮票往后可是火的不得了。夏阳记得没几个月就涨到了每枚3角,再往后就几十几百的疯涨上去,等到97年的时候每枚8分钱的金猴票卖到2500块钱,这么一整版80枚,完全可以在市中心换一套大房子。
夏阳手里拿着十几张的金猴邮票,感觉跟拿了十几套房子似的,觉得沉甸甸的。之前他全副心思都投到做衣服上去了,都没想起来收集这些小玩意儿。
这个成本小,留几年就增值不少,越往后越值钱。夏阳想起家里的夏志飞,又想起大伯和小叔家的几个孩子,觉得等下次见着的时候,就分给他们一人一版。夏阳心里盘算了一下,夏志飞和堂弟还小,等他们上大学,刚好能用上。卖了邮票,换套房子,连上大学的学费也足够了,正好。
蒋东升瞧着夏阳半天没吭声,倒是笑眯眯的满眼的满足,忍不住低头问他,“想什么呢?高兴成这样。”
夏阳还在笑,一双眼睛都弯起来,“没什么,我觉得这个邮票挺好看的。”
蒋东升听见他说也笑起来,“喜欢?那我再去多买点。”
夏阳干脆的点头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几个人起身离开小摊,去了邮局。他们这边刚走,就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急火火的跑来了,老头鼻梁上架着一个厚眼镜,眼镜腿儿断了,用白胶带缠起来,走路的时候一晃一晃的。
他扫了一眼周围的小摊,几步就迈到刚卖了古墨的那个摊主面前,喘着气道:“我把钱拿来了,你那盒子西湖十景的墨呢?我要了。”
摊主愣了下,道:“您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不来收了呢,就给卖了。”
“什么?卖了?!”老头那副破眼镜都差点从鼻梁上滑下来,匆忙扶了一下,问道,“卖给谁了啊,哎呀,你怎么就给卖了呢!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我去去就回啊!”
摊主也有点不乐意了,“老爷子,您前几天就在我这儿挑挑拣拣拿了不少了,您自己说说,买五毛钱的墨,还非让我搭上截小的,有这么个道理吗?”
老头也不服气,“我这次不是说好了吗,给你十块钱,一分都没少,要不是上午收了一个盒子,也不至于下午没钱了啊,你不知道,我上午收的空盒子正好和那个西湖十景的墨是一套的,十块墨放的地方大小纹丝不差,哎呀!你怎么就不等我回来啊……”
老头在这儿痛心疾首,他是美院的老教授,平时工资不高,这回本来是想出来逛逛,可瞧见笔墨丹青什么的就扎不住手,一口气花光了一年的积蓄,回头被老伴儿狠狠骂了一顿。这回那十块钱还是找老朋友们借的,要不也不至于来晚了,跟那套乾隆御墨失之交臂。
摊主道:“老爷子要不您再看看别的,兴许别人那还有呢。”
老头瞪了他一眼,“哪儿那么容易找去啊!”这上好的古墨可是有缘才能见着,尤其是那样一整套齐全没有裂纹,保存的也好的,老头想起来又是一阵肉疼。
摊主也无奈了,道:“那我也没办法呀,买东西先到先得,您又没付押金,我总不能为了您一个不做生意了啊。”
老头在那肉疼了一会,他这几天逛遍了琉璃厂,也就是这家的古墨最好,好些个都是御用的,甩其他摊子几条街。好不容易缓过来,老头叹了口气,道:“既然那套西湖十景没了,你把上午我挑在盒子里的那些给我吧……”
摊主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什么,老爷子真对不住,那些也卖了。”
“什么?也、也卖了?!”老头这回是真有点喘不过气了,眼睛都瞪圆了,“一块也没剩?”
“刚才来了个小孩,他蹲在这挑了半天,基本上都拿走了。”摊主挠了挠头,把那个破纸盒子推到老头身前,道:“还剩了点,不过也不太多了,老爷子您要的话五毛钱都拿走吧。”
老头端着那个破纸盒子简直就要痛心疾首了,这是哪个小兔崽子啊,怎么净捡着好的挑!年份儿上等的,墨品上等的,甚至连那一小把丁点大的药墨也没放过啊!就给他剩下点碎的渣子,这简直太欺负人了。
摊主也有点发慌,生怕老爷子一个受刺激就晕过去。他可是瞧见老头前几天蹲在他这小摊上带着放大镜一个个的挑,宝贝似的捡了一盒子,但是老头一直不来买,马上庙会就结束了,他再不卖可就一分没有,所以刚才一股脑都卖给那个小孩。
“你……给我包起来吧。”老头颤巍巍的站起来,掏了五毛钱给他,生怕这点碎渣也没了。
“老爷子,您别生气,要不……要不这点算我送您的?”摊主这几天没啥生意,就这老头常来,虽然买的不多,但是也混了个脸熟,这点碎墨送他也没事。
“哎,你也是小本生意,怪不容易的,不能白拿你的东西。”老头坚持付了钱,拿着那点手帕包着的碎墨渣子,还有点心酸。不过很快他就又瞅见摊主屁股底下那块宣纸了,推了推眼镜,道:“你这还有宣纸?还有多少,拿出来我瞧瞧!”
摊主赶了十几里路来摆摊,上午脚乏,便随便从蛇皮袋子里抽了张宣纸垫在屁股底下,这会儿起来给老爷子找钱,一下就让老头看见了。
“您说这个?”摊主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不就是点破纸吗?而且颜色都黄了,也软,一戳就是以个洞,糊墙还得两张一起叠着使用呢。
“对对对,你拿过来!”老头把那点碎墨揣在口袋里,在衣摆上擦了擦手才去接那点宣纸。“这可是有年份了啊,至少二十年以上,不错不错,还有没?我这几天画画儿呢,正愁没好宣纸……”宣纸存放时间越久,用起来也就越顺,旧纸一向比新纸贵,尤其是上了年份儿的,那可真是画家最稀罕的东西。
摊主咽了口唾沫,道:“那个,老爷子,这个也没了,我都搭给刚才那个买墨的小孩了……”他瞧着老头手都哆嗦了,忙又给搭上了一个青瓷碗,道:“老爷子您快别伤心了,这个碗送您,我这儿最好的!”
老头拿着个碗叹了口气,“算了,没福气啊。”想了想,还是揣起来了,谢了摊主就离开了。这碗是官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