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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是唯一的机会,皇上现在恨不得她死,只不过苦无把柄罢了;这样的机会若是错过,绝不会有第二次!”
“是啊……是啊……你说得是……”这一个回答。
于是沈莲心和杨舜华便将那药粉化在玫瑰豆沙馅儿里,亲手制成一枚一枚的冬至吃的梅花银丝饼。将有毒的和无毒的分做记号,混着放在一起,再把药粉分量最多的一块儿放在一叠的最上面。
“好吧,我们下定决心……”沈莲心道,“只要挑毒药少些的饼吃了,并不会死。”
“是,从现在开始,无论人前人后,我们便是死敌了—没人会想到你死我活的冤家对头竟然会是同谋……”杨舜华道。
“从天亮之后开始,我们便是敌人了……”
两人忽又同时沉默。后来,还是沈莲心手忙脚乱地将一块黄绫子盖在那叠梅花银丝饼上;而杨舜华则把脸瞥了过去,一直咬着自己的嘴唇。
—即使我们共同度过那些战战兢兢的日子,在人前小心翼翼地掩护着对方也掩饰着自己,我们一起咀嚼深宫中那些让人疯狂的寂寞并且一起寂寞地成长—但我们的命运,也许从入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靖裕三年的冬至过去不久,全宫一多半的嫔妃都病倒了,其中就包括了上官皇后、沈婕妤和杨婕妤……后来上官皇后疯了,沈、杨二位则病愈晋升,而“白仙”娘娘的传说,从此更加甚嚣尘上。
“……不,你会的!”沈淑妃道,“你并不笨—这一次遭人垢陷,我虽难逃一死,但死前见一次陛下,总也不难做到。只要让我见到他,让我有机会对他说出十年前的原委,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
杨惠妃哈哈一笑,花枝乱颤:“沈莲心,我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愚蠢。你以为当日的事情,他便一点都不知道吗?……我就不信你丝毫没有怀疑过,只不过你不敢这么想罢了……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思,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虽大半时间都在烧丹拜神,但朝政却始终牢牢握着不放。当年的内阁首辅上官廷—还是扶他登位的功臣呢,下场如何?满门丧尽,一个不留;继任的内阁首辅言渊,辅政十年,眼见势大,便被他毫不留情赶回老家去了;现在的那个李裼,不过是个只会写青词、喝酒骂人的酸臭老鬼……外间如此,宫内呢?我们斗了十年、争了十年,可斗出了什么?争出了什么?两仪宫从七年前一直空到如今……”
沈淑妃忽接口道:“—他已立了太子。”
杨惠妃的面色顿时大变,一直是温柔不过的女子,顷刻间犹如罗刹:“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沈淑妃面上沉静无波,续道:“吴良佐说,适才皇上在锦粹宫立了老二做太子。”
杨舜华忍不住喊道:“他疯了吗?!竟然立老二?他杀了上官家满门,将上官蕊闭锁两仪宫,活活冻死在雪地里,现在却说要立老二?”
沈莲心的脸上浮出一道轻飘飘的笑意:“所以你非帮我不可。”
杨惠妃沉默了,以手抚胸,叹口气,问道:“……这次不是你做的吧?”
沈淑妃惨笑:“若是我做的,又怎会给人可乘之机?结果把我自己也陷了进去?”
杨惠妃斜睨她,讽刺道:“我还以为你已经老了。”
沈淑妃苦笑道:“是,我是老了,没想到自己养的狗,竟反咬了自己一口。”
杨惠妃莞尔:“原来如此。却不知是那条紫的,还是青的?……嗯,我看青的虽有时聪明,但似乎笨的时候更多些;怕是那条紫的吧?”
沈淑妃道:“若青儿能有这样的深心密计,还能这么久来一丝不露,那我在宫里的这十年可算白熬了。至于紫儿……怕就是她了,只有她能将这青丸偷出来;也只有她可以在宴上对老二下毒……但她是如何瞒过我的耳目,和吴良佐勾搭上的呢,我就实在想不通了,难道……难道……”
杨惠妃立时追问道:“难道如何?这青丸又是什么?”
沈淑妃的脸上笼上了一层暗色,轻声道:“我觉得我会说吗?”
两个人突然都停了口,长久的沉默横亘,仿佛塞着彼此的喉咙。终于,杨惠妃道:“好吧,我帮你。但我们把话说在前面,我只帮你过‘青丸’这一关,后面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活莫谢我,死莫怪我—帮了这次,我们始终还是仇敌。”
沈淑妃立刻道:“好!我沈莲心对天发誓,即使身死,也决不吐露半句十年前相约之事。若有业报,我沈莲心一人承担!”
惠妃娘娘笑了,却满面戚容:“你不用发誓的,只在此刻,我们是姊妹,姊妹说的话,我信;至于业报—多这一报不多,少这一报不少,随它去!”
她说着,将匣中的青丸取出来,随手丢进墙角烧的炭盆中。那东西不一时便熊熊燃烧,化作飞灰随风飘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惠妃娘娘的那个问题,吴良佐踌躇再三,实在无法回答,也只有敷衍道:“事态纷乱,来时惶急,待微臣去彻查清楚,再向娘娘回报。”使一个缓兵之计,暂时将事情拖了下来。待一得空离开,便派人满皇宫去找大皇子董天悟。
可这大殿下却是宫中第一神出鬼没的人物,关于他的谣言多数也掺着一些精怪灵魅的成分,加之惯常穿一件显眼的白衫,态度倨傲,是以奴才们一向避之唯恐不及。想找谁都容易,可找他便难了。打发的侍卫去了不多时,便一一来回禀,均说并不见人。就连紫泉殿前伺候的人也说,无论是想卖好的还是想看热闹的,这宫内几乎所有的主子都来过了,只大皇子和昭华宫的胡昭仪始终未曾露面。
正焦急间,去建章宫寻人的侍卫也回来了,他带来的却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消息:那边的人说并不知道殿下在不在宫内。
“什么叫做‘并不知道’?”吴良佐愤然,“这职是怎么当的?”
那侍卫表情古怪:“守门的太监说,殿下自住进建章宫之后,正殿不开,寝殿不住,只窝在旧朝建的一栋藏书楼里,连使唤人都全数赶开,非召不得入内。谁也不知道殿下在楼中到底做什么,自然,更不敢有人乱问。那边的人还说,殿下今天似乎并没有出去—但他有时明明未出门,却又忽然从外面回来了,所以那也说不定……”
吴良佐怔然听着,摇头不绝,道:“算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建章宫虽名义上属于外廷,但距离太极宫最近,距离西偏宫也不算远,不一时便到了宫门前。守门的内监见是统领大人驾到,早颠颠凑了上来,添油加醋又待编派一番,吴良佐却早打断了他的饶舌,板着脸,道:“爷奉着敕令办事,不爱听你聒噪。速去通报,省得爷动马鞭子。”
那太监皱眉缩眼,犹豫好久,才道:“要不……吴大人您自己进去试试?您不知道我们殿下的脾气,连万岁的账都不买呢……”
吴良佐心下塞着事情,再不愿和他计较,狠瞪他一眼,喝道:“当先带路!”两人一前一后,便进了建章宫。
这里本是“准东宫”,历朝所居之皇子,除却早夭的,大多后来都成了太子;甚至三代之前曾有过皇帝御驾亲征、成年太子监国的形势,那时候的太子殿下便住在建章宫里批阅奏折,接见百官。整个宫室的格局也与太极宫并无二致,只是屋顶上用着蓝色琉璃瓦,规模小了许多而已。
—步入建章宫,忽有一个问题蹿进了吴统领的脑海,令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瞧皇上的样子,似乎早已决定了要立二殿下为太子,那又为何特赐大殿下入住建章宫,令朝野内外议论纷纷?自古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否则便是祸乱之相。虽说……虽说已跟在万岁身边十五年,但他实在揣摩不出,皇上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太监一直将他带到藏书搂下,缩着脖子道:“就是这里,我是不敢,您老倒可以喊喊看,上头能听见的……”吴良佐一抬头,只见是一座普通的三层小楼,砖石砌成,四面墙壁都开着窗子,的确有股阴森之气。刚要开口,却忽然看见大殿下无声无息在窗前出现,正俯视自己,反而唬了一跳。
“殿下……微臣有急事,失仪了。”他仰头喊道。
董天悟模糊一笑:“屋里有酒,上来吧……”
身子便在窗口消失。
吴良佐叫其他从人候在门外,自己噔噔噔转上楼去。已是寒冬,楼内更是特别的冷,四壁都是书架,却均已搬空,一本书也未曾看见。这空荡荡的室内,只烧着一尊红泥小火炉,上面烫着酒吊子,醇香四溢。董天悟便坐在炉边的椅上,似乎穿得很是单薄,还是那一身素白。
“殿下……”吴统领依制行礼,还未开口,已被董天悟摆手止住,他手里把玩着一只小小的青瓷酒杯,温言笑道:“吴叔,来坐。”
吴良佐忽觉心事翻涌,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长叹道:“殿下,时势不同,切莫如此了……”
董天悟一笑,抬起头来:“我幼时不是这么叫你的吗?”
董天悟不言不语,将酒吊子取下来,倾了一杯在手中,一仰头便灌了下去,方才轻声道:“这里虽冷,却有一样好处,谁也听不到我们说话—你直说吧,她动手了,是不是?”
那一瞬间,吴良佐忽然有些恍惚,这大殿下所说的那个“她”,真的是沈淑妃吗?但现下却不是踌躇的时候,他只有点头,道:“二殿下性命垂危,那青丸,她虽没认,却脸色大变,怕是没错的。”
董天悟转过头去,望着窗外,表情八风不动,看不出半点波澜。
吴良佐定一定心神,便将今日之事一一相告,待说到靖裕帝已事先得到了关于沈淑妃的密报之时,董天悟终于动容,却没说什么,只是怔了片刻,叹一口气。
吴良佐沉吟半晌,终于道:“殿下,皇上已立二殿下为太子了。”
董天悟的头立时便转了回来,厉声道:“什么?”
吴良佐只当他终于起了逐鹿的心思,连忙趁热打铁,说道:“殿下,您此刻应当立时往紫泉殿一行,随机应变才是。”
谁料董天悟却苦笑一声,摇摇头:“吴叔,你想错了,我只是奇怪,父皇……难道不怕害死天启吗?”
吴良佐一愣,登时醒悟。是啊,难怪自己觉得什么地方隐隐不对,果然奇怪!陛下明明知道二殿下正是此次阴谋的目标,不想方设法守护周全,反而……反而将这个儿子推到更明显、更让人不得不下手的地方去。简直就像……简直就像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儿子为饵,来钓出深宫幽潭里潜伏的那条“大鱼”!
不……会吧……
董天悟手一紧,将酒杯用力握住,片刻,方轻声自语:“竟会这样……那她怎还能让他活着……”
吴良佐再也按捺不住,大声道:“殿下,此事攸关太子殿下的生死,陛下敕令微臣彻查,还望殿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董天悟“哧”地一笑:“你不用拿敕令来压我,我只告诉你,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与我无关。”
吴统领凛然道:“怎会无关?早就有人要预谋危害二殿下—万寿节那晚,不就闹出了‘鬼怪’吗?即使真有鬼,可难道鬼怪也能在人的脖子上掐出痕迹来?而那个叫小晖子的太监明明交上来一只宫眷们戴的镯子,可殿下拿了去之后却再无下文;我去找您讨要,您却反而交给我那装着青丸的木盒—微臣敢问殿下,真的与您无关吗?”
董天悟的眼睛一直望着吴良佐,这个本不大善于言辞的铁血男儿在那厢侃侃而谈,满脸的正义凛然,满脸的疾恶如仇;自己幼时,曾坐在他肩上,去看花灯……
董天悟缓缓摇头:“什么金镯?我并不知道。”
吴良佐登时语塞。
良久良久之后,吴良佐道:“殿下……这件事关乎您亲弟弟的性命……您可知道,那金镯的主人,现下便时时刻刻守在二殿下身边,二殿下吃的药、喝的水,都要经她的手—二殿下的命便在她手里,您置之不理,于心何忍?”
董天悟的脸上却忽然现出了喜色:“是吗?她在……”
吴良佐急道:“殿下!您怎能—”
董天悟淡然截断他的话:“吴叔,你只要看你该看的,说你该说的,便好了。”
吴统领愤然而起,怒发戟张,大声道:“殿下!我吴良佐虽是个草莽出身、没读过书的粗人,但自问还算一条汉子,懂得人命关天,不可轻忽!虽然……虽然用种种纠葛,但毕竟事关一个孩子的生死,我今日即使拼却了这脸面情分,断不能让您随便敷衍下去。”
董天悟骤然面色如铁,拍案而起,厉声喝道:“吴良佐!你既然自问是条汉子,你既然自问懂得‘人命关天’,那你便告诉我—我母亲的尸首究竟在哪里?她还活着,是不是?”
满室死寂—只听“咔啦”一声,原来是大皇子手中的瓷杯,碎成了几片。
许久之后,董天悟仿佛才知道疼,他茫然摊开手,殷红的血画着两条细线,顺着手腕向下流淌。他看着自己被鲜血濡湿的掌纹,缓缓道:
“谁都有不愿意说给人听的秘密,亦谁都有不顾一切想要做的事—虽然那也许不过是件傻事……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