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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真聪明!”文玉开始拍马溜须:“就是这些个弹簧,能使马车平稳,小孩子在车上,跟躺在摇床里一样,很是舒服哩!”
文强老爹狠狠的白了闺女一眼,扭转来身子,对着女婿喝道:“那就都跟着回家,可得把孩子们看顾好喽,要是累到了颠簸病了,拿你是问!”
蒋智咧嘴,文玉一蹦三尺高:“爹,那我就拾掇东西去,绿杏,要回文家村啦!”
小女人兴高采烈地回院子招呼去了,剩下翁婿两个,大眼瞪小眼,却又“扑哧”,都笑了。
闺女跟孩子都能回老家过年,那敢情好,老爹可是巴不得呢!
于是,被审核通过的马车继续赶制出两辆,还要去王府辞行,安排店铺的总管,粉条作坊的帮工,也开始分红包,收行囊,只等着与主子一起返乡了。
出现了一个幺蛾子,那个长跟随文玉返乡的李侍卫,已经提前扫清了王府里的障碍,上门求亲来了,求娶的对象,就是自家绿杏。
哎,还能说啥?痛痛快快放行吧!
“绿杏,你留在京城拾掇嫁妆,等我回来了,再聚!”一句话,安排妥当了,小丫鬟红云满面,羞臊臊跑走了。
好在,两个奶娘可以跟随,文玉许下了重金,连她们的家人都眉开眼笑的要来送行。
美中不足的,就是明道长,他执意留在京城:“玉丫头,为师已经没啥可教你的了,等两个娃子大了,再见面吧,我得留在京城等将军,估计就是这两天到了。”
那个高大的身影,再一次浮现在眼前,文玉瞬间无语,只得留下贮存的美酒给师傅,并把蒸馏提纯酒精的做法用途,也书写下来,请师傅转交梁山。
“玉丫头,不留下见见故人吗?”明道长忽然又低声一句话,转身,仿佛,从来没说过。
文玉躬身拜退,没有回答。
再美好也经不住遗忘,再悲伤也抵不过时间。文玉已经顿悟,记忆中的所有都在沉淀,挽留无益,怀念无益,相见争如不见。
人的记忆是有过滤功能的,突出美好的,淡化悲凄的。就让那些心痛的记忆,封存在那座山谷里,热泪撒过,已经润泽不了那块土地;刀剑刻过,只能加深心灵的痛楚。
既是已经放下,既是已经选择,那就不要回头再看。生命中,只有现实,是最值得珍惜的东西;只有身边的人,是最值得相守的温度。
小峰的父母正在搬迁进京的路上,曾经生于斯长于斯的那个小镇,也许就只会成为少年渐渐模糊的记忆。
可是,曾影响过他的人,却不会淡化远去,是亲情也罢,是友情也罢,都是其中最坚固的一种。
“无论如何,婚期定下以后,要提前发喜帖给我,我会带孩子赶回来,参加你这个‘舅舅’的婚礼!”文玉千叮咛万嘱咐,唯恐小峰还是那个痴傻的少年。
小峰眼里含着一泡泪:“文玉你要早回京。别时间太长。”
哎!还是个没断奶的孩子哦!真不如人家文柱子,如今,快要当爹了,越发的有主见。坚决不让媳妇儿舟车劳顿,这个年,就不回去了!
腊月初六。一切就绪,早饭毕,“路路顺”车马行的队伍就浩浩荡荡,簇拥着三辆特大号马车,开始出发。
两个小娃娃儿,浑不知即将开始长途跋涉,刚醒了觉儿。喝了奶,正跟着爹娘一块儿,精神着呢。
外城门口,却是把守森严,军士们个个盔甲鲜明。严阵以待的样子。
车队,被阻隔在了城门内,据说,要等待将军与郡主回京。
城门内,渐渐聚集了更多的官员与百姓,都是前来迎接将军与郡主的。
这一等,就到了近午时分,阳光渐渐温暖和煦,洒在人山人海的道路两旁。
“来了。来了!”人群开始有些激动,车马环佩的声响,渐渐靠近了城门。
老百姓对于郡主啥的,并不怎么感冒,但是对于梁山,可是打心眼里崇拜着的。不知道是谁带头,人群中开始欢呼:“将军,将军!”
蒋智抱起一个孩子,一百多天的娃娃儿,已经能直起头来探看,小家伙对眼前的热闹,发出“咯咯”的欢笑声。
文玉拦腰挟起另一个娃儿,一只手垫在她的臀下,走出马车,也靠在丈夫身边,凝神细看。
两个一模一样的漂亮娃娃儿,倒也引起周围人的一通惊讶赞叹。
直到,将军进城,高头大马上,一个威猛的汉子金盔银甲,激起了无数百姓的欢呼尖叫。
他的身后,是一辆豪华车撵,纱帘紧闭,依稀,可以推测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是沧海遗珠的那位郡主。
文玉的目光,落在梁山的身上,冬日的阳光正刺眼,看不清那张粗犷的面容,只勾勒出一道闪闪发光的影像。
可是,她分明感受到了那影像中,一道温暖的目光,投注到了自己脸上,有关切、有问候,随后,那目光在孩子和蒋智身上扫过,一个微笑,转瞬即逝。
人群还在欢呼雀跃,车撵未做停留,缓缓行驶进城门,远去了。
有些爱情,注定就只是擦肩而过,咫尺天涯。
有些缘分,注定就只是默默相望,永难相守。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一幕一幕,前世今生,此梁山、彼梁山,在文玉眼前倏忽晃过。
“如果有来生,我们再相遇,那时,我们都尚年轻,一切,会怎样?”
“如果,在另一个时空,遇到你,还会不会纠结?还会不会不舍?还会不会,遥遥相望,永难相聚?”
“I always know looking back on the tears would make me laugh; but I never know looking back on the laughs would make me cry。 我知道再回首时,那些眼泪想来可笑;却不知再回眸时,那些欢声笑语也能叫我潸然泪下。”
在落难的那一刻,她不停的流着泪,眼睛专注的望着梁山,嘴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她的眼睛,看不见其他任何人,她的耳朵,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攀附着梁山,宛如一棵青藤,紧紧的缠绕着她的参天大树,从亘古到天荒,不离不弃。
一只手捏了湿布巾,梁山的声音继续蛊惑着:“乖,擦一擦,疼不疼?”
她的手,拂过梁山的鼻梁,嘴唇,眼泪,再次扑簌簌的落下来,一声叹息,一首记忆里久远的歌曲,在泪水中流泻而出:
今天晚上的星星很少,不知道它们跑那去了?**裸的天空,星星多寂廖。我以为伤心可以很少,我以为我能过的很好,谁知道一想你,思念苦无药,无处可逃——
师太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放不下的,痛了,你自然就会放下。”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了下来:“你是文玉吗?我是梁——山——”
络腮胡子依旧,紫铜色的皮肤、浓眉大眼、粗糙依旧,皱起眉头来,能吓到年幼的孩子,这面容,真不是那么可爱。
可是,那瞪得铜铃般的眼睛里面,有刹那的柔情似水,星星点点,烤炙了,文玉的心。
“你不记得我了?”那铜铃铛伤了心似的,蒙上了阴霾:“我是梁山,要进京面圣,从这儿路过,就想着来文家村一趟,谢谢你做的铠甲,可是,你不在家,家里人都想出来找你呢,我就先来了!”
“其实,这样的日子真是好,种些田,上上山,很安宁。”梁山自言自语,或者,是在跟文玉交流。
这不是亲情,也应该不是爱情,因为,她从来不渴求它永恒,不奢望相守,面对他,只有来自灵魂深处的痛,与心碎的片片剥落的声音。
当梁山直起身来,拂一拂手上的泥土,他的后腰,伸过来一双细嫩的手臂,在他胸前环抱,紧紧地,像一簇常春藤,缠绕在树身上,无声无息,极尽缠绵。
一个小小柔韧的身躯,依附在他的后背上,一缕温热,从后背上慢慢传来,烫到了他的肌肤,和粗糙的心。
文玉缓缓蹲下身子,伸了手,轻轻抚摸那两行大字的沟壑,每一下,都是前生今世的执念。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其实,纵是生的同时,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又能如何?戎马生涯与田园野趣终是要分道扬镳,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文玉捧起一掊土,细细的撒上去,覆盖那些寂寥的字体,梁山,这个名字,已经与她绝缘,就让这些寂寥的字,伴着寂寥的思绪,统统抹掉吧!
有梦,总是要去做的,不做,会留遗憾。
有梦,总会醒的,醒来,请珍惜手边的感情。
“文玉,怎么啦?哭了?”是蒋智的声音,就在身边,一伸手,就能触及。
两个小娃娃儿也瞪大了眼睛,使劲儿扭着头,看向这个走神儿的娘亲。
文玉再托一托孩子的小屁股,笑一笑,在孩子背上蹭蹭眼睛:“没事儿,阳光刺眼,照花了。”
“城门放行了,咱回家吧!”蒋智温柔的声音,像流水一样包容着。
“好,回家!”文玉看向身后,老爹和弟弟正在马车前欢喜的等待着,还兴高采烈的谈论着什么“将军”啥的。
马车,缓缓移动,向着一个青山绿水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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