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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颂垂头闷闷笑了起来。若论给人下套,满朝上下除了房玄龄那只老狐狸和当今圣上,他还真没在谁手里吃过亏。
“笑够了没有!”冉颜恼羞成怒,锋利的扫了他一眼。
萧颂连忙安抚道,“休恼,休恼,我不笑了。”
冉颜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不笑就赶快走吧!”
“嗯。”萧颂应声起身,弯腰将硫磺石塞在她手里,顺手握了一把柔荑,他动作做的十分顺当,并无刻意去摸人家手的嫌疑,可奈何做贼心虚,干咳一声掩饰,道,“你进屋吧。”
冉颜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也不欲推来推去的辞别,便微微颌首施礼,起身进了屋。
萧颂看着关闭上的房门,静立了一会儿,一袭自己才没入大雪纷飞的苍茫夜色之中。
次日清早,五更二点的晓鼓声准时敲响。各个坊间开始陆陆续续的跟着敲鼓。
夜色尚且朦胧,朱雀大街上已经有不少轿子往宫门去。
三千鼓声毕,文武百官已经在宫殿前等候上朝。
须爽,只闻铛的一声,馨钟响起,官员排列成队,分班而进。
殿中一派金碧辉煌的景象,镂空金漆御座设在三层台阶高台上,周围数根蠕龙漆金柱,殿廷的四角伫立魁梧的司卫甲士。
左侧珠帘微响,四名妙龄侍婢在前开路,撩开帘子,李世民阔步走入殿中,在御座上坐定之后,按照程序,受文武百官的揖礼。
李世民轻轻托手示意,众臣整齐有序散开,双手执芴,回到席案前跪坐,偌大的宫殿中,一时只有衣料摩擦的吸索声。
待众人回到席案前跪坐,一个寺人依照惯例上前喊道:有事起奏,无本退朝!
“臣,门下侍中魏征,有事起奏。”一人从左边席位起身,站到了大殿中央,他看上去年约四十余岁,脸颊消瘦,鼻粱挺直,人中和颚下生美须,面上倒是和气。
魏征在朝上并不常常发言,他虽喜欢直言进谏,但也绝不会为了一件小事惹圣上不快。因此,他一出列,满朝文武虽都眼观鼻鼻观心的静坐着,却一个个都把耳朵竖了起来。
“何事?”李世民正了正身子,集中精神应对。
“臣参弹劾刑部尚书张亮、刑部侍郎萧颂,渎职治罪。”魏征字字掷地有声。
李世民顿了顿,早知道魏征一开口定然不是小事,但一下子把刑部的一把手二把手都给弹劾了,还是让他略吃了一惊。
“细细说来。”李世民往后座上靠了靠,语气中仿佛并不如何在意。
魏征道,“长安三月份在城东发生的一起重大截杀案,刑部如今置之不理,八月中,刑部侍郎萧颂竟还自请去江南道协助查案,刑部尚书张亮顶力支持,却并未向陛下禀明此事,刑部办案不分轻重缓急,不分先后顺序,将一起重大案件拖至今日,身为刑部尚书和刑部侍郎,难辞其咎。”
三月份至今,已经有八个多月了,将近一年!李世民眉头微微皱起,扫了向张亮和萧颂一眼,声音洪亮威严,“可有此事?”
刑部尚书张亮不急不缓的从席上起采,走至殿中与魏征并肩而立。而萧颂也随之起身,落后一步,稳稳的站在殿中。
张亮双手执芴,微微躬身道,“启禀圣上,并无此事。”
此话一出,大殿中一片沉寂。
第200章 龙颜大怒
满朝文武对魏征的脾性都甚为了解,他肯宝不会无中生有,而张亮为人有明察之能,抑豪强而恤贫弱,颇有政声。
两个清正之人杠上了……
右边武将个个如神像一般,敛目凝神,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反正文臣掐得要死要活的,跟他们武将半点关系也没有。
萧颂身材比张亮和魏征魁梧许多,他敛目站在他们身后一步的距离,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这是他身为氛职的福利,平时做牛做马,在殿上有什么就得上司给扛着。
魏征横眉冷对,“你敢说并无此事?!”他也不欲与张亮争辩,转向李世民道,“圣上,受害人家都已寻到臣的府上去求臣做主。”
张亮万般委屈的向刘世民躬身道,“圣上,众所周知京畿重案向来都是大理寺负责,刑部一般只管徒、流这样的案子,既然此案是发生在京畿之地,又是截杀案,自然是大理寺负责,魏侍中弹劾臣渎职治罪,臣不服!”
笑话,魏征怎么可能连哪个部门办的案子都没搞清楚就来弹劾!听闻张亮如此一说,立刻从袖中取出一卷,双手递呈,“臣手上这份是案宗,此案最初是由刑部审理,后移交大理寺审,由于本案并未有人死亡,因此大理寺又将案件送返刑部。”
寺人飞快的取走魏征手上的卷宗,呈递到李世民面前。
紧接着魏征又道,“臣认为,不仅刑部,力里寺亦有责任,而御史台监察不利,亦是渎职。”
这下更不得了,三司都扯了进去。李世民周身的气场的都沉了几分,伸手取过卷宗,打开粗略的看了一遍。
这一起案件死了一个贱藉的侍婢,重伤一人,失踪四人,至今没有确定凶手,只是怀疑是遭匪徒洗劫,正在缉捕中。说起来这个案子并不算太重大,只是普通的遇辜而已,但刑部和大理寺把案件互相推来推去,而御史台居然也视而不见,这就很值得探究了。
李世民将卷宗丢在几上,沉声道,“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玩忽职守,互相推诿责任,罚半年月俸,以十日为限,着三司全力彻查此案,不得有误。”
一直如老僧入定的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大连忙起身,到殿中去领罚。
见魏征还想再谏,李世民立刻道,“魏侍中,具体事宜等案破之后再议不迟。”
不管怎么样,案子被踢来踢去,迟迟无人处理,罪名都是跑不了的,至于细节,还要等他私下了解之后才能再做定夺。现在就把他们都给处置了,谁来查案?
魏征也知晓其中利害,应了声是,退回席上。
这件事情的发生,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尺唐律誉不够明晰,各司之间不能清楚的划分案件的归属,李世民心中记下了一笔,看来得重修定唐律掌了。
殿上静默片刻,左侧又有一人出列,“臣,侍御史柳范弹安州都督吴王恪。”
当下,连武将那边都微微有些骚动,心想这帮文臣今儿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像喝了鸡血似的,一个更比一今生猛,这回连皇子都弹劾上了。
一直像是睡着的长剁无忌稍稍抬眼,却只是一瞬,又垂着眼睛。房玄龄更是从始至终连眼皮都不曾抬一抬。
李世民眉头微微皱起,沉声问道,“何事?”
“安州都督吴王恪数出畋猎,颇损居人。”柳范将写好的奏文双手呈上。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奏弹他的儿子,就相当于在天下人面前掀他李氏家丑一样,李世民眼色一沉,顿时觉得颜面大失,威压的气场陡然间覆盖全殿,道行稍微低一些的官员,不禁两股战战。
李世民接过奏折,仔细看了一遍,折子上写的是李恪多次出猎,对当地的居民颇有损害,将其详细罪状一一列了出来。
殿中落针可闻,半晌,李世民猛然将奏折摔在几上,只听“啪“的一声响彻大殿,“长史权万纪,侍我儿左右,不能匡正,其罪当死!”
权万纪身为李恪府中的长史,理应对李恪的言行进行匡正,让李恪德行有失,其罪该死!李世民说这话,多半也是给自己找回场子一我儿子犯了错误,不是他不好,都是他左右的人没有对其劝谏。
柳范州直的性子与魏征不相上下,当下反驳道,“房玄龄事陛下,犹不能止畋猎,岂得独罪万纪!”
他的意思是,房玄龄是天子侍臣,尚且还不能阻止您狩猎,怎么能独独治权万纪的罪!
被点名指姓的房玄龄依旧一副淡淡然的模样,雷打不动。
李世民本想是找回场子,没想到这下更丢脸,当下霍的起身,一抬腿狠狠将面前的几踢翻,伴随着轰的一声,滔天的怒火刹那间席卷大殿,之后满殿只听见一片碎瓷和满几奏本掉落的声音。满殿的奴婢被吓得伏倒一片。
李世民冷哼一声,甩袖而去。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侍女一路小跑也跟不上,那珠帘被他撞的哗啦啦作响。
大殿中一片沉默,寺人伙在地上半晌,才反应过来,缓了缓情绪,用尖细的声音含道,“退朝!”
而后从长孙无忌等人开始依次退出大殿。
一群官员三三两两做一堆,一边议论纷纷,一边下殿前的阶梯。今日早朝真可谓风云变幻,震撼人心………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这些阁老级的人物,下了阶梯,便不约而同的转往紫宸殿。紫宸殿左右建有阁楼,是皇帝与重臣议事的地方,所以唐朝一般将位迁高官称作“入阁“而这些人也被尊称为阁老。
“魏侍中不愧是摔侍中,五月才写了洋洋洒洒一篇劝诫谏太宗十思疏,今日又一举得罪了三司……”
正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的官员,看见三司的人满头乌云、气势汹汹的从旁边路过,忽然噤声。
三司哪一个好惹的?刑部和大理寺暂且不说,若是被御史台的人抓住把柄参上一本,可不是闹着玩的。
出了前殿,百官纷纷压制住各自八卦的心,匆匆往自己的官署去。
萧颂见到张亮,微微颌首行礼,两人什么话都没有说,一并踏着雪,从小道走向刑部官署。
直到了一个四下无人的空旷处,张亮才开口道,“这次的事情办的俊。”
“张尚书过奖。”萧颂笑道。
张亮看了他一眼,也松了表情,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你与集国公的性子还真是南辕北辙。”
萧瑀处事严厉刻板,刚直不阿,上朝言事言词简括直率,屡次逆忤圣意。而萧颂则恰好相反。
对此,萧颂只是笑而不语。
这个案件,刑部早就接手了,经手的人正是萧颂。然而随着一步步深入下去,萧颂发现这个案子牵连甚广,便索性将案子踢到大理寺,又“不慎“对御史台那边透露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别看御史台那些人成日参这个一本参那个一本,真正涉及到厉害关系,也有放水的时候。就这样,两司之间推来推去,但案子不能悬着,若是找不到失踪之人,受害人家属早晚会再次上告,萧颂就索性略施小计,逼的旁人将事情闹到魏征那里去。
这事情由魏征捅出来最好不过,正好趁机多拉一些人下水,到时候案件告破,有人要报复的时候,也不会刑部一家扛着。
整件事情由萧颂一手策刻实施,而张亮适时的在殿上把大理寺和御史台拖下水。
过了午时,天空中又开始飘起雪来。
冉府中,正在帮冉云生收拾行李,他们已经决定让他去萧颂府中借住两日。早上送的信,刚刚过午,刘青松便过来接人了。
“阿嚏!”刘青松用帕子掩着口鼻,一画霜打过的茄子般,蔫巴巴的坐在厅中。
冉平裕担忧的道,“真是劳烦刘医生,身体抱恙还亲自前来接我儿,刘医牛没有大碍吧?”
冉云生自然是找的见萧颂的府邸,但贸贸然自行带了行礼上门,总有些尴尬,所以刘青松便亲自过来接人。
“昨儿晚上受了点风寒……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刘青松抽着鼻涕道,“在下乃是坊间人称药圣刘神医,区区风寒,不在话下。”
果然够失礼!冉平裕在他这副模样上可找不到一点符合此话的霸气,却还是拱手附和道,“某见识浅薄,还请刘医生见谅。”
刘青松懒懒的摆手示意无碍,又转而道,“还有一句话,虽然有点失礼……”
冉平裕眼皮一跳,看着他随意懒散的模样,心想,您不曾有礼过啊,“刘医生不必客气,请讲。”
“十郎一个人去萧府会不会孤单了点,听说您家里头还有三位娘子,不如一同去避避吧?”刘青松故作正经的道。
冉平裕双拳紧握,强忍着拿鞋底扔他的冲动,肃然道,“女儿家多有不便,刘医生说笑了。”
刘青松大方的笑道,“无妨无妨。”
他的意思是,即便拒绝了他的好意,他也会大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