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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突然上吐下泻,发起了热。”
他立刻调头,亲自上太医院将一干老老少少的太医们全都带回了王府,心里只想着,那孩子若是没了,阿阮就没了。
只是老天爷,原就没打算让这个出生四个多月还没有名字的孩子活下去。
姜淇澳统共见了这个孩子两次,头一回是阿阮还没出月子他险些把孩子摔了,第二回便是如今,他瞧着床榻间那个软软的小小的身子,眉头紧紧蹙着,脸上还残留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却是再也不会睁开那双眼睛了。
阿阮说,那双眼睛,笑起来的样子像他,不笑的时候又比较像她自己……
可是,再也没有了。
“去找一个一般大的男孩来,立刻!”他有些神志不清地厉喝一声,满屋子的人全都退了出去。
刚出生的孩子虽然都长得像,可一时间要找到一个胖瘦大小差不多的,还真不容易。
下头的人整整找了五日,才找来了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孩子,他藏在屏风后小心翼翼地瞧着奶娘抱了孩子进去给阿阮瞧。她先是亲昵地贴着脸蹭了蹭孩子的小脑袋,继而捏了捏他的手,一点一点看得十分仔细,他高高吊起来的心一点一点的放下来,却冷不防她一声尖叫——
“这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奶娘被吓得目瞪口呆,惊慌失措地跪了下去,等于是承认了她的质问。
他听到有什么碎裂的声音,回过神来,看见的却是眼前倒落的屏风和她通红的双目,“姜淇澳,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你换给我,我求求你还给我好不好,好不好……”她抓着他的衣襟不顾半点仪态地赤足站在地上,近乎癫狂地摇晃着哀求着,最后失去知觉摔在了地上,他只是静静地将她抱起来放回床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有人给奶娘下了毒,孩子吃了奶娘的奶水,奶娘救了过来,可四个多月的孩子,是经不起折腾的,下毒的,便是他收回王府中的那些个莺莺燕燕中的一个。
看着那些个跪在地上怯怯发抖的女人,他突然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居然弄回了这么些麻烦回来,抬手不耐烦地挥了挥,“全都殉了吧……”
那些个娇艳的容颜,并不能换回她的孩子,更换不回他们之间的举案齐眉。
阿阮活了下来,行尸走肉一般,青灯茹素。
他只能远远瞧着她,却也觉得满足。
苏阮想不明白,明明是姜淇澳对不起她,为何这辈子,反而像是自己在还债?
眨眼便是两年,姜淇澳已然不管阿阮的行踪,只要她安全。
这一日岐山古寺中,阿阮静心照旧在寺中替孩儿燃的长明灯前念佛。
灯台后却突然转出一人,灰色僧袍却束发在顶,似模似样地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贫僧渡厄,来救施主出苦海,不知施主可愿随贫僧远离烦扰,寻极乐去处?”
阿阮看着眼前样子滑稽的邱毅,两年来,头一回露出了笑颜,伴着泪水不管不顾地砸下来……
邱毅说,他要带阿阮走。
邱毅给了阿阮一包药,让她喂姜淇澳吃下,他能昏睡一日,她照旧来礼佛,便可远走高飞。
邱毅又给了阿阮一包药,说这两包原是一般,若是阿阮不信但可以拿畜生或旁人来试,他只想跟她在一起。
回家的路上,阿阮一路将那两包药紧紧地捏在掌心,好在那油纸包裹不会渗汗。
三天后,阿阮将那两包药各取出一半混合在一起,喂给了府里的一匹马,那马儿昏睡了多半日,醒来照旧活蹦乱跳。
又三天,阿阮心血来潮亲自下厨炖了甜汤,将那混合成一包的药粉倒进了碗中,吩咐人端去给姜淇澳喝。
用过早饭,这日刚巧是阿阮往岐山古寺去礼佛的日子,她往门口正要登车,却瞧见一身暗紫色常服的姜淇澳立在门下,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伸出手来。
她下意识地躲了,微微躬身福道:“王爷。”
姜淇澳有些尴尬的收回落空的手,想要扶她,阿阮却已经直了身子,他只好虚扶了两下尴尬地收回手去,笑道:“我刚好也要出门,岐山风大,王妃要小心。”
“多谢王爷关怀。”
阿阮静静回了话,也不等他先走,登了马车便率先离去。
这一日王妃上山礼佛,下山回家时,路上却刚好又遇上了强盗。
那强盗夺了她的马车飞奔而去,自有人将她带出的家兵侍卫挡在后头,半道上崎岖山路颠簸掉下来一人,却是王妃身边服侍的满儿。
不知是年岁大了的缘故还是旁的,阿阮坐在车中,格外的镇定。
待马车停下,车帘掀起,那一身月白深衣银边衮丝的如玉男子,隔着马车自阳光下冲她微微一笑,伸出了手……
故事到这儿,原不过是个私奔的结局。
阿阮纵然有对不起姜淇澳,可之前他害的他们的孩子无辜枉死,两下倒也能抵消。
只是跟着邱毅走了的阿阮原不知道,那日姜淇澳进宫面见齐王,突然间便昏迷在大殿上,整整一日后才醒来,全似没事儿人一般,只是回到府中听闻王妃失踪上了火,让下人取了酒来喝,谁知才一口下肚,姜淇澳突然口吐鲜血不止,没一会儿便一命呜呼,死时全身发黑,明显是中了毒的迹象。
齐王膝下子嗣众多,然王妃所诞只有这姜淇澳并一个幼子在秦为质,长子暴毙,齐王悲痛不能自抑,便下旨召幼子回齐,两国易子而质,齐王子回了齐国,秦王子邱毅自然也要回秦国。
几个月后阿阮听闻姜淇澳中毒而死的消息时只问了邱毅四个问题——
“那毒药,是我下的?”
“那药不遇酒便无毒,但服药十日内若饮酒便成鸩毒。”
“当年岐山脚下救我的,是……不是你对么?”
“是姜淇澳救了你。”
“他误认孩子不是他的,也是你做的?”
“是我。”
“你处心积虑做这一切,为了什么?”
“为了回秦。”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打算写三千的,本来打算发一半的,一不小心就……
当为明天科四攒人品了!
好虐,虐哭了,我要开本宫斗文去虐渣男去。。。
☆、不可说
桃花绚烂,抑或血腥遍地,眨眼间便在汹涌水流中碎成了粉末。
那水流恍若一只大手死死卡住了苏阮的脖子,叫她不能呼吸,撑得肺都快要炸了似的,她挣扎着在慌乱中清醒过来,才明白自己居然是回到了落水的那一刻……
她原本是不会游水的,可此时却像是有一种本能被激发出来,四肢完全不听使唤地朝着头顶光亮处攀爬过去,一点一点,终于露出了水面,苏阮猛咳几下,大口地呼吸着得来不易的新鲜空气,朝着岸边游了过去,待到四角着地终于又回到了陆地上,苏阮已然,软趴趴地成了条死狗,只张着嘴大口的喘气儿。
任凭身边月季花刺儿铬着胳膊腿儿,也不愿动弹。
也不知过了多久,石子径中突然起了匆匆的脚步声——
“听说言大将军送进宫的那条狗,惹了事儿,如今王美人禀了皇后娘娘,正阖宫里寻那畜生呢。”
听到他最后二字,苏阮忍不住扬了扬唇,露出凶恶的一派犬牙,真恨当初怎么没再多给姜淇澳下几样蚀骨要命的毒药。
“不对呀,那畜生三公主不是玩腻歪了,早不在椒房殿了。”
“是啊,如今王美人养着,可今早起来,那畜生居然咬了陛下,听说伤得很是严重,龙颜盛怒呢!”
几个小太监你一嘴我一嘴的说着渐渐走远了,苏阮就趴在道旁的月季花丛下,隔着葱茏枝叶,听他们一口一个畜生的说自己,真恨不能化身恶犬上去给他们一人一口,看他们还乱嚼舌头。
只不过……
苏阮低头扫了扫自己仰望月季花骨朵儿的高度,无奈地抖了抖将身上湿淋淋的水汽都散开去,等着那些人走得远了,才迈着小短腿儿走出了花丛。
左不过,上辈子自己欠了他一条命,可这辈子自己死在他手里多少次了,连她自己都有些数不清,难道还没偿还够么?
再说他一个大男人这样记仇,真没出息!
苏阮愤愤地绕出花丛,再一想到那晚清凉殿里王美人娇软的呻、吟声,胃里便是一阵恶心,果然男人的誓言都是放屁,说过就忘,他分明说要等着自己回来,还会第一个找到自己,可如今呢?她慢条斯理地走着,却怎么也没法把王氏那惹人遐思的叫声从脑海中抹去,发泄似的朝着花丛中一阵横冲直撞,弄坏了好些个花枝,累的气喘吁吁,才觉得心里畅快了许多。
她突然很想知道,姜淇澳若是知道他心心念念等着的苏阮如今变成了一条狗,会是怎样一个表情?
这样想着,苏阮心中,那想要告诉姜淇澳自己是谁的欲、望,便越发强烈了。
只是,要怎么告诉他呢?
苏阮顿住脚步,循着字句,想着吐字的发音口型做出个样子,张嘴发声——“汪汪!”
她吓得两手慌忙去捂,却忘了自己如今得四脚着地,“吧唧”一下便摔了个真真正正的狗吃屎,磕得腮帮子酸疼。
直接说,不太可能。
托梦,似乎没那个本事。
写字?苏阮瞧了瞧自己肉嘟嘟的两只前爪,在地上划拉起来,虽说狗刨的字实在不堪入目,可……好歹“我是苏阮”这几个字还能分辨。
苏阮划拉的越发起劲儿了,瞧着那铺地的鹅卵石上一道一道发白的痕迹,越发觉得写下来比较靠谱,只不过,却不能就写在这路上,该去寻块布再找些墨水写下来,才是上策!
说干就干,苏阮调头便朝冷宫僻院跑了去。
如今宫里四下都在找她,往热闹地方跑无异于找死,可苏阮总得把要说的话写下来再死。
她在冷冰冰的宫殿间穿行了大半日,终于寻到一处有砚台的书桌,砚台边放了块墨条,却是落了厚厚的灰尘,经年无人用的样子。苏阮索性将捡来的那块丝帕铺平在桌子上用镇纸压了,将墨条摔碎成小块用两只前爪捧着,一屁股坐在桌子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划拉起来,直写得饥肠辘辘浑身疲软,才终于将那几个字的形状划拉得有些辨认度,她这才心满意足地扔了墨块,将那丝帕在脖子上围了一圈用嘴巴咬住两端,兴高采烈地离了冷宫。
她要去找姜淇澳。
兴奋地苏阮忘记了,她其实也是去找死。
说起来,她一大早从清凉殿跑出来,还落了一回水,折腾到如今晌午光景,肚子里早就闹腾了好几回,偏偏她如今还只是个不足俩月的小奶狗,体虚气若的,从冷宫往宣室殿的路上,她已然是浑身虚软没多大力气了。
可是,未央宫里到处都在找她这个犯了错的小畜生,苏阮怕见不到姜淇澳就死了,便也只能强撑着往前走。
也不知是老天开眼还是阎王给她开了个金手指,苏阮从花园里横穿的时候,老远便听见了崔盛春带着谄媚的声音——
“陛下忙了一上午,这会儿出来虽说晒了些,却难得静谧,也是极好的……”
姜淇澳在这儿!
苏阮一个激灵,两只小耳朵便自发自觉地立了起来,蹙着鼻子使劲儿吸了两口,她将缠在脖子上一路没敢松口的丝帕弄下来叼在口中,深深地吸了口气,朝着姜淇澳的方向直冲而去。
果决而坚定地——寻死。
花园中灌木交错,苏阮从花枝下猛然冲出来,确实叫宫人们吃了一惊,况且姜淇澳好静,身边也只叫崔盛春一人跟前伺候,旁的人都坠后十来步伺候着,是以苏阮这一冲,确然是冲到了姜淇澳脚下,可没奈何崔盛春身手矫健,待瞧见那白绒绒的一团风一样滚过来抬腿便是一脚又把苏阮圆润的踹开好远,登时一声厉喝——
“放肆!!”
苏阮只觉得肠子都要揪起来了,打了几个滚趴在姜淇澳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嘴巴再坚持不住松了口,那淡青色的丝帕便掉在了地上。忽而一阵风过,那丝帕飘了两下似乎要飞走,苏阮心急地纵身一跃将它压在肚子底下,左腿处却传来一阵揪心的刺痛。
崔盛春,我又没咬你何必下脚这么狠!
苏阮愤愤地想法一闪而过,后头跟着护驾的人已在眼前,一个个蜂拥而上将苏阮围了个结实,她这才明白过来,出师未捷身先死,怕是就如她此时这般无奈了,可她出了牟足劲儿吠了两声,却再没力气突破这重重人墙到姜淇澳面前把这丝帕递过去。
这一刻,苏阮特别后悔,一时冲动咬了姜淇澳一口。
“是什么东西?”姜淇澳的声音带着点慵懒,隔着人群传进耳中,不带一丝感情。
崔盛春的声音,是一如既往地透着恰到好处的谄媚,“回陛下,是王美人养的那条狗,怕是疯魔了,这才乱咬乱冲。”
你才疯魔了呢!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