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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您不说话,奴婢就替您做主了!就这身留仙裙,把前些日子陛下送来的白玉海棠的珠花取出来,快服侍夫人更衣梳洗!”
“……”
苏阮被从床上拉下来的时候,终于光明正大的把憋在胸口的一股子气狠狠叹了出来,再使劲儿地吸了一口殿中甜甜的味道,暗暗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可怕的,不就是被拉出去接受一下女人们的远距离凌迟嘛!
况且还是姜淇澳亲自派人来请的,就算是给皇帝面子,为自己的将来铺路,她也得去!
松下神来,苏阮被宫女们揉搓的时候就有点昏昏欲睡,她近来身子好了些,却还没大好,仍旧倦怠动弹。可不知是白露有意的还是她之前拖延的时候有些久,待她乘了小轿到得今日除夕家宴的明堂时,里面一派热闹的气氛远远地传出来,隐约听着,似乎有人提到皇后。
若是比皇后来得还晚,这怕又是个错漏吧。
苏阮想着,便生出了打道回府的心思,她如今独占盛宠是后宫里所有人的眼中钉,这样顶着过错进去,可不要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白露,陛下和皇后娘娘,是不是都在明堂里了?”苏阮唤过白露,令内侍将轿子隐在门角,央白露去打探。
这边白露应下去打听,苏阮便觉一阵寒风扑面,厚厚的轿帘被肆无忌惮地掀开,逆着光亮隐约刻画出一张坚毅的脸,微微扬起的凤目和着勾起的唇角,仿佛暗夜里私会佳人的浪荡子。
苏阮的心,不自觉地错乱了一拍,呐呐喊了一声:“陛下……”
姜淇澳站在轿子外侧,探着身子一手撩着轿帘,一手向前紧紧握住了苏阮的手,“是在这儿等朕么?你倒明白,大树底下好乘凉这道理呢!”
苏阮正要使两句小性,却发觉不远处站着个衣着华丽的少年,忙将话吞回了肚腹。
那少年一身暗紫色长袍,玉带束腰,目不斜视地望着明堂高处的灯笼。
“那是楚王太子,走,朕带你进去,宫人们怎不知道出门要带个手炉,你对她们也太宽纵了些。”姜淇澳一边说,一边顺势将苏阮的两只手拢进袖中,不顾那楚王太子一行眼中的诧异,也忽略了明堂中宫人的震惊,毫不犹豫地牵着苏阮,大步流星地迈进了明堂内。
原本喧嚣热闹的殿阁,伴着那声“陛下驾到”微弱下来,却在帘子打起的那一瞬间,化作死一般的静寂。
苏阮的两只手还被姜淇澳握着,是以身子紧紧地贴着他,饶是如此,也瞧见这一侧宫妃们那一束束刀子般的目光,带着恨不能将她生吞了一般的怨。
痴男旷女。
苏阮偷偷瞟了一眼姜淇澳的下巴,又小心翼翼地将殿中的架势扫了一圈,心中将那四个字又重复了一遭,果然是一个痴男,一宫旷女。
旷女们的怨恨不过一瞬,仿佛排练过一般齐刷刷的矮身行礼,排山倒海的山呼声中,苏阮下意识地随大流要跪,却被姜淇澳紧紧搂住,几乎是半托半抱的带着苏阮走上了明堂正中的帝座右边的空位,将她安顿好了,才抬脚登上龙座,道了声:“平身。”
因这个头开的有些轰动,接下来的一整个晚上,苏阮都有点不在状态。
也就是今天收到了这许多旷女的怨恨,被姜淇澳的温柔模糊了神智的苏阮才恍然记起,阎王生死簿上写着“性好色,嗜杀戮”,那定然不是写着玩的,瞧这满殿熙熙攘攘的莺燕,质量上数量上都是不容小觑的,说句没自信的话,苏阮觉得这些女子都比她漂亮,可姜淇澳为何独独对她这样好呢?
难道他知晓自己是奉了阎王的意思来凡间修炼的,有意帮自己的忙?苏阮扫了眼姜淇澳正襟危坐的侧脸,才看过去,冷不防他偏头来看,四目相对只勾唇浅浅一笑,便又将头转回堂上。
或者说,他真的是对自己一见钟情?照如今这个局面看来,似乎也只有这样一种可能了啊,但是为什么怎么想,都怎么说服不了自己呢……
这一晚的除夕家宴,苏阮便是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度过了。
席面上的菜肴一口没动,堂上的歌舞一眼没瞧,只是后来回宝华殿时听到白露感叹,见今的世道少年人越发姿容出众了,那位楚王太子姜敖的风姿,比起当年誉满京城的楚王殿下,真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叫后宫这些宫怨深深的女子们,如何自处云云……
苏阮便从后知后觉的恍然里,抽空想了那楚王太子姜敖一番。
她虽然头前只瞧了个侧脸,可那幅四十五度仰望苍穹的深沉,果然有红颜祸水的天分,想着想着,便想得有些激动,先前听说那楚王太子年方十六,同自己一般的年纪,要是没跟着姜淇澳进宫,说不得她还能去亲近亲近……苏阮的热情,想到这一遭,便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正沮丧间,轿子突然一震,落在了地上。
“何人拦路!”白露中气十足的厉喝一声。
苏阮掀开帘子往外看去,便刚好瞧见巷口一角鹅黄衣袂匆匆而去,灯笼的光亮下,缓缓照出一袂暗紫色的衣袍——
姜敖缓步而来,只微微躬身,“轿中可是现今宠惯后宫的苏夫人?姜敖鲁莽,适才瞧见一只猫,便信步走了几条巷,没想到冲撞了夫人,还请夫人见谅。”虽说是道歉,可姜敖坦然立着,负手在后,是一点道歉的样子都没有。
苏阮想着,那只穿着鹅黄裙子的猫果然机灵,才几日功夫便将这个才入京几日的王太子给拢到了裙下,叫他胆敢独闯禁宫私会佳人,真真是色胆包天!
一番寒暄,姜敖告辞,轿夫们继续往宝华殿的方向走。
因着今日除夕,明日便是元日,碍着祖宗的规矩也罢,姜淇澳被憋得需要放风也罢,今夜是无论如何要在皇后宫里歇上一个囫囵觉的。
想到此间,苏阮便有些雀跃,才进了宝华殿正殿便忙不迭的把绣鞋脱了,光着脚便要往她最亲密的床榻上冲,却被白露一把抓住胳膊,满脸凝重地进了内殿,小心谨慎地将一众宫人都屏退下去,才珍而重之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罗帕来——
那是一方浅紫色的丝帕,边角绣了几朵细碎的小白花,并一个梨字……苏阮有些惊异地将那帕子接在了手中,触手滑不溜丢还隐有光泽,这定然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才用得起的好东西。
“夫人,这是适才楚王太子殿下离开后,咱们的轿子路过那片宫道,奴婢眼尖在巷子拐角处瞧见的,奴婢便自作主张捡了回来。”白露坦然,“依奴婢之见,楚王太子定不是在寻什么猫,八成是在私会!”
苏阮有些敬佩地瞧着头头是道的白露,“这些……你可以直接去跟陛下说啊,他才是你的主子不是么?”
白露面色一凛,扑通跪下,“奴婢是夫人的人!夫人才是奴婢的主子!夫人可不能这样冤枉奴婢!”
苏阮私以为,自己是说得有些鲁莽,便扶起白露,“那你说这个丝帕,会是谁的丝帕呢?这儿倒是有个杏字,可这宫里名字带杏的人,总不会只有一个吧?”
“自然不止一个,可就奴婢所知,撷芳殿的顾美人,单名是一个杏字,这样上好的丝帕,也并非宫女们能用的。”
“这……这也太……简单了……吧?”苏阮私以为,但凡皇宫,但凡阴私秽乱之事,总得抽丝剥茧三堂会审好几遭才能审出个结果来,可白露居然就凭着一方丝帕就笃定了那顾美人,更奇怪的,是白露这般清晰却不去告诉姜淇澳,难道是想叫她去揭发姜敖和那顾美人?难道就不兴人家顾美人白天路过那里掉落了丝帕,或者这丝帕她送给了旁人是旁人遗失在那儿的?
白露挑眉一笑,“不过是那顾美人太过大意,遗失了要命的东西,可这件事儿保不齐日后她察觉是咱们捡回了这丝帕报复回来,夫人,这事儿不适合去告诉陛下,但咱们还是得提防着撷芳殿的人才是!”
苏阮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不快啊好郁闷,布吉岛亲们忘记么有,新年一过就是元熙二十六年了,乃们记得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咩?
乃们肯定不记得了……
这一年,皇后凉凉死了!!
☆、苏夫人
正月里,因着旧例允许各家命妇入宫觐见,未央宫里便格外的热闹。
又许是辞旧迎新又一年,姜淇澳之于苏阮的纯睡觉情结也淡了下来,五六日总还来宝华殿中歇一宿,可那往日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煊赫气派,如今却是没有了。
苏阮倒没觉出些什么,她原本也没指望可以人道的皇帝陛下为她守身如玉,只觉得他不来,宝华殿中安安静静的,她睡觉也睡得安稳许多。
可宝华殿中的旁人,却不能这般看得开。
“夫人,您就看在奴婢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些天的份儿上好不容易做出来这一份味道不错火候有点差的甜汤,”白露晶莹着一双杏眼,可怜巴巴的将苏阮望着,“就劳动大驾往宣室殿走一遭吧。”
这几天,白露一直在小厨房里捣腾,势要做出一碗像是苏阮做的吃食,好叫她家主子能够理直气壮地往宣室殿献殷勤——那日姜淇澳晌午来坐,正赶上苏阮无聊往小厨房里捣腾,弄出一碗味道不错火候一塌糊涂的汤,被皇帝陛下赞了一句,白露便牢牢记住了。
苏阮自顾接过白露手里的汤碗,偏头就碗喝了一口,咂摸着嘴道:“不错,跟那日我做的是一个味儿。”
“那……奴婢去给您拿衣裳?”
苏阮本想拒绝,可那话在嘴边打了个转,想起自己这一趟的目的,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等她回过神来,白露已然大步流星跑去拿衣裳去了。
她要跟姜淇澳白头到老,不管他宠爱自己或是厌弃自己,只要……能活着,同他一起活到死,她可以不爱他,可……配他睡觉,迎合他的喜恶,才是活下去的长久之道,毕竟那温柔缱绻的帝王,在生死簿上担着的嗜杀之名,绝不会是假的。
宝华殿离宣室殿很近,便是徒步走过去,也不过是盏茶光景。
只是苏阮没想到,便是这样近的一段路,也叫有心人费尽心思打上了主意。
“奴婢参见夫人。”交叉巷道的拐角处突然滚出来个人影,十分利索地跪在苏阮脚前吗,挡住了她的去路,“奴婢奉我家美人之命,请夫人往花园一叙。”
苏阮正想问你家美人是谁,白露便贴到她耳边说出了真相:“夫人,这是撷芳殿顾美人身边的大宫女。”
撷芳殿?
苏阮神思一晃,便想起了那方浅紫色的丝帕——居然这般沉不住气,岂不是坐实了她同楚王太子的奸、情?
想到这儿,苏阮不禁雀跃起来,“起来带路。”
白露恨恨地瞧着那宫女正自愤愤,没提防自家主子已然抬步跟人走了,她有些呆愣地瞧了瞧自己个儿手里提着的甜汤,猛然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追了上去。
虽说已过了雨水节气,可园子里仍是一派凋零,枝干灌木间三不五时的一朵抽芽嫩绿便已算喜庆,可当苏阮瞧见那站在八角亭外一片嫩黄色的小花时,便着实觉得今日这一趟门,出得真是划算。
这样美的景致,窝在屋子里是瞧不见的。
这样稀罕的人,不来这一趟,也是瞧不见的。
临水傍山的八角亭中,正端坐着两个人,一个紫衣轻狂少年郎,一个青袍渺渺气定闲,两人对着石桌上的一盘棋正杀得火热,全然没注意到苏阮的到来。
姜敖身为皇亲,是可以在宫中行走的,可同他对弈的那个中年男人……一张侧脸便能瞧出那是个坚毅火爆的性子,他是谁?
一行人连带着那顾美人的宫女斗被这一幕晃花了眼愣在当场,全忘了避嫌这个事儿。
“奴婢参见楚王太子殿下。”直到白露一声清亮的唱喏蹲下、身去,苏阮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正要低头,却刚好撞上那同姜敖对弈的中年男子一双黑眸,心下一顿,话已先于神智地脱了口——
“言易……”
话音出口,那青袍男子眸光一紧,猛地站了起来,仓皇间带翻了棋盘也不自知。姜敖听到那两个字也是一惊,却没有那青袍男人的慌乱,意态闲适地站起身来,不嫌冷地打着扇子挡到青袍男人跟前,笑吟吟地冲苏阮拱了拱手,“小婶婶,别来无恙否?”
苏阮这才回过神来,仿佛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这个男人……叫言易么,难道她们认得?
这局面有些出离。
白露觉得以她家夫人如今浑浑噩噩的样子,若是落在有心人眼中怕是会生大祸,也顾不得主仆尊卑,背在苏阮身后的手狠狠在她肘侧掐了一下,笑得格外谄媚,“夫人,顾美人还在前头等您呢。”说着,拿眼狠狠斜了那领路的宫女一眼,真不知道这事儿是不是顾美人故意安排的,故意叫她们从这儿绕。
那宫女见闯了祸慌忙应是,偏了头忙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