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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恍然回过身来,便瞧见漫天璀璨星光中,一道天青色静雅身影,薄唇噙着一抹落拓不羁的浅笑仿若春风无物,却又最深刻地荡进人心扉,暖意融融。
仿佛,这样的笑,她已瞧了千百年。
只是张了张嘴,苏阮凝着那只笼在自己腕上的大手,却不知该喊他什么。
“苏毅。苏阮的苏,邱毅的毅。我是西海的龙王太子,而你……是西荒深处化形于天地的蚌精。”魂魄化形的言易这样说着,臂弯一带,便将苏阮拢在了怀中,“软软,叫你吃了那样多的苦,实在是我的错处。”
苏毅的臂膀宽厚,并没有铜墙铁壁般的桎梏,叫苏阮觉得熟悉的同时,又打心底里觉得别扭,身子一错,便逃开了他的桎梏,眸光一转,看得却是在宫人簇拥下哭闹不休的姜姮,只觉得一身素衣的姮儿可怜可叹,又弄不明白姜淇澳为何连父女亲情都罔顾了,心底七上八下苦涩难当,眼角更是酸痛。
可为什么……
“软软,你哭不出来的。”那双宽厚的大手毫不气馁地搭上她肩头,透过觥筹交错的浮生,凉凉开口:“那孩子、那凡尘,都不过是你我轮回劫难里的浮生而已,如今尘缘已散,软软,同我回西海吧……”
哭闹不休的姜姮终究没能等来姜淇澳的挽留,苏阮看着宫人将小小的女孩抱离未央宫,看着那平静的宫殿死一般沉寂下来,突然有些设身处地的感觉,明白过来——这些原本,都只是她想要成仙的一遭历练啊。
可言易,不,苏毅说……
“苏毅,你说……我是西荒的蚌精?”
话音才落,周遭天地瞬间变色,那浮生掠影的未央宫消散不见,剩下的就只有澄澈碧空和一袭天青色长袍的苏毅,凌空而立。
苏毅的掌心渐渐聚起一团柔和的珍珠色光团,他淡淡地点了点头,“是,我为天帝罚下凡尘受轮回之苦,你尾随我才入的轮回,谁知命格上棋差一遭,你我的因缘反倒成了空……”那光团一点点涨大,将苏阮整个笼在其中。
鼻尖有淡淡的甜香味儿,夹杂着点点海水的腥味儿,叫苏阮觉得莫名熟悉,零星杂乱的记忆片段自四面八方涌进她的脑海中,一时汹涌,一时却又捉摸不清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许久,一脸苦色的苏阮再次睁开眼睛,望向澄澈碧空中孑然一身的苏毅,有些怯怯地忐忑唤了声:“殿下……”
苏毅凉薄的两片唇紧紧抿起,旋即绽放出一抹颜色无双的浅笑,灿若春风。
苏阮记得,她第一次看到苏毅,是在一处冰封的海谷中。
无边无际的碧蓝和涛涛无尽的海水,一日日磨砺着她蚌壳中的软肉,却终归没能磨出光华璀璨的明珠,是以……她也并没有生命,只是无意识的沉睡着。
直到那日,她神识顿开,海谷中经年不褪的寒冰在金光中一瞬间消散,她虽还未磨砺出宝珠,却在冰雪褪去的时候,获得了神识。
就是在那个时候,苏毅出现了。
“是你让我醒过来的么?”苏阮恍惚记得,当初她是这样问他的。
苏毅很是吃惊于这无人的西荒海谷中居然还有生灵,认得倒是理直气壮,“自然,这西荒都是本殿在主管,你自然也归本殿辖管。”
因为这样一句盛气凌人的话,因为他是她第一眼看到的人,苏阮跟着苏毅离开了海谷,跟着他学习术法修炼,跟着他巡察西荒,跟着他,想要报答他对自己的那份救命之恩——苏毅自冰封的海谷中给了苏阮生命,又给了她软软二字做名,苏阮从旁的水族那儿听来的,苏毅是苏阮理所当然的救命恩人,有恩就要报。
而那时候,凡人仙界中最流行的报恩方法,就是以身相许。
可那会儿,空有一个精壳的苏阮连元神宝珠都没有,是西荒中最下等的精怪,连妖都算不上,而苏毅,是统领西荒水族的太子殿下。
云泥之别,苏阮想对他以身相许,却连说都不敢说出口。
直到……
苏毅犯错,被天帝责罚进了轮回。
苏阮避开阎君跳进了轮回井,满心憧憬着要在凡间报恩,却没想到,司命这一遭命格簿子,写得甚是天花乱坠,完全脱离了她的初衷。
这一切,譬如姜淇澳,再譬如……言易。
这是全部的真相么?
苏阮总觉得自己遗落了什么,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苏毅将苏阮带回了西海龙宫,带着她修炼术法,带着她巡察西荒。
仙界一日,地上一年,苏毅这遭历练虽不长,西海中的事物也耽搁下许多,苏阮跟着他忙忙碌碌了好些日子,只觉得西海水中的味道叫她格外安心熟悉,反倒认定了那些海水般恢复的记忆。
可静下来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去想自己怀胎十月期盼来的阿姮。
这一日,苏毅受天帝旨意往九重天上公干,需两日回返。
他头脚走,苏阮便拈了蹩脚的隐身咒法将自己隐身遁出了西海,一路上曲曲折折辨别着方位,将赶着个日暮时分落在了未央宫中。
不知是哪处殿阁的后院,墙角处挺拔的修竹郁郁葱葱,地上的土想是近来新翻过,透着一股清新的泥土香味儿,似乎,还夹杂着一股暖暖的,椒香味儿?
这是哪儿?
一念闪过,苏阮抬脚极为熟稔地顺着那修竹旁曲折的石子径绕过两个弯折,待看到殿阁中昏黄和暖的灯火时,一股莫名的熟悉伴着那股渐渐浓烈起来的椒香袭上心头。
就像对西海的直觉一般,苏阮知道,这地方她来过。
处处崭新的器具同古旧的殿宇反差极大,苏阮满怀忐忑地走近殿中,听到有男子的笑声爽朗而去,一忽儿又寂静下来,灯影绰绰,就只剩下个女子的背影,就着灯火独坐在殿中。
那女子一身华服,却十分年轻。
苏阮心头一松,却又浮起一丝失落——姜淇澳怎么又有了新宠?
为什么会说又?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这温暖的椒香中呼之欲出,苏阮恍惚瞧见那华服女子倒在血泊中,心神一荡,冷不防撞到了墙角的花瓶。
“你是谁?”
华服女子眉眼清冷,目带犹疑却坚定地将苏阮望着。
“你……能看到我?”话一出口,苏阮瞧见灯火下模糊的影子,这才想起她一路隐身从西海到未央宫,那点微末的灵力应当已然用完了。
“你站在这儿,我为何看不到你?”华服女子仍旧是一脸冰寒,同这殿中的暖香迥然不同,“你是刺客?探子?还是线人?”
苏阮语结,不明白这姑娘为何一身冰寒还刺人的很,姜淇澳的喜好果然一直都不正常,她暗暗积聚灵气,一边扯着话安抚这人,“我……我是西海边的地仙,曾蒙人恩典,特来相报。”
“地仙?”华服女子冷冰冰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质疑,“我的命在这儿,要就拿去,椒房殿里就我一人,想问什么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拿了东西就快些滚。”说罢拂袖便要走。
“哎!”苏阮急忙扯住她衣袖,用微薄的灵气在掌心聚起一团珍珠色的光芒,“你看,我会仙法,我真的是来报恩的地仙。”
华服女子面色略微松动了些,“你……那,你的恩公叫什么名字?”
“我的恩公,是当今圣上的四公主,姜姮。”
华服女子的脸色,却突然沉了下来,许久,才听她用冷冰冰的声音问道:“你究竟是谁?”
苏阮语结。
“先帝的四公主,十年前就去了,而知道她闺名为姮的人,除了几位王爷、陛下和我,再没人知道。”苏阮腕上一紧,“你究竟是谁?”
“先帝的意思是,姜淇澳已经死了?”
那华服女子却只是将她狠狠瞪着,攥紧了她的手腕,一言不发。
苏阮心急,只想着阿姮身为公主怎么会轻易就死了,运起灵力施了个真言咒落在了华服女子的眉心,“姜姮为何会死,姜淇澳又是何时死得?”
那华服女子一脸惊恐,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浑身不能动弹,只能用眼睛恐惧地瞪着苏阮。
“先帝于熙平四十年冬崩于宣室殿,四王爷登基,如今是天佑元年。听闻,当年陛下极宠四公主的生母苏夫人,苏夫人急病而亡后,陛下不愿见四公主,便命人将她带出了未央宫不闻不问,稚子体弱,宫人们照顾不周,所以便幼年夭折了,后来报进宣室殿,先帝却令史官无需将四公主记入玉碟,且下旨命宫中人再不得提起四公主,是以无人知道。我也是听陛下提起过,才记下……”
苏阮没有听完那女子的话便抽身而去了。
她恍惚嗅到有仙气逼近,心中又因姜姮的死讯悲伤难过,既想不通姜淇澳为何那般狠心凉薄,又想不通这种眼不见为净的冷漠是何因由,索性避着那仙气抽身向西,也顾不上隐身,只想快点回到西海。
只是那仙气浓郁,瞬间便至眼前。
浓稠的仙气压得苏阮不能动弹,只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
玄黑的长衫不加寸饰,微挑的凤目蕴着清冷,眼角眉梢看似不动声色,却又释放出一种无形的威压,叫人不敢直视。
他不是死了么?
死了怎么不去投胎呢?
苏阮一念未动,便觉眼前金光一闪,便陷入了混沌……
恍惚中,她好像听到有人在耳边呢喃——
“你为何不回来,年年月月,你总该回来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有节操了ORZ……
躺平,任蹂躏QAQ……
☆、珍珠
旭日东升,和暖的晨光被四海上蒸腾的雾气割裂出大大小小的七色光环,一忽蒸腾,一忽又在朝阳的映照下割裂出新的光晕,层层叠叠,直到将四海之上积聚一夜的水雾蒸腾干净,才会显出卯日星君璀璨而耀眼的金色日光。
苏阮一觉醒来,便在这极陌生的地方瞧见了这样一番奇景。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那些七彩流光的光晕,可指尖一触,那光环便骤然消失,一忽儿又被新的光晕占据了空位。
只是眼前一花,她伸出去的手腕突然一紧,姜淇澳那张不怒不喜的脸便出现在眼前——
苏阮下意识地退后,手腕却被他紧紧抓着,慌乱中竟也忘记了自己会仙法,只凭着那一丝微薄的气力挣扎,却被他握得越发紧了。
“阿阮。”他突然开口,也放开了苏阮。
得到自由的苏阮当即跳开两步,离他远远地,才怒冲冲地喝问:“你究竟是谁!把我抓来这里干什么!?”她想起阿姮肉嘟嘟的小脸,想起那一世历练最后死亡时的无助和痛苦,又想起姜淇澳曾经的那些软语温存,此时再见,便只觉得他这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着实恶心。
姜淇澳伸出来的手僵在半空,欲言又止半晌,终归将手收了回去,微微敛眉,一言不发。
苏阮在宫中两年多,对着姜淇澳习惯性的乖顺,可瞧他如今这般样子,虽然一样的脸,却没了那股凌厉慑人的气势,顿了一刻,便大着胆子将心底好奇问出了口:“姜淇澳!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你怕我占着你的江山就算了,可阿姮,阿姮她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那么冷血,把她丢出宫去不顾死活!”
姜淇澳突然抬眼对上了苏阮的质问,那双微挑的凤目深不见底,漆黑一片。
苏阮习惯性的噤声,等她反应过来,姜淇澳却不见了。
她想要凝结灵力离开,却发现院子四周布满了厚厚的结界她根本打不开。
就在她懊恼的时候,墙角的修竹一阵簌簌,幻化出个面皮白净的青衫少年,一双眼睛弯弯的笑着望向苏阮,“阿阮,我是这玄华殿的地仙青竹,仙君在这四周下了结界,就是不想阿阮你离开,阿阮不用白费力气了。”
“那……他把我关在这儿干什么?”
“青竹也不知道,不过青竹可以陪阿阮说话,给阿阮拿吃的,阿阮不是神仙,应该会饿的吧?”青竹说着,手中便显出一个托盘,里面放了四五样饭菜,“阿阮喜欢吃什么呢?”
苏阮本想拒绝,可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只好扁了扁嘴巴,“我要吃肉。”
姜淇澳就那样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好在青竹时不时会出来和苏阮聊上几句,可一个人的时候,苏阮总忍不住期盼着,苏毅从九重天上回来发现她不见了,能够快来来救她出去。
可又怕苏毅忘了她不在西海,一时忐忑一时期盼,便觉得日子过得无比难捱。
是以那日清晨,睁开眼蓦然见着苏毅的脸,苏阮惊喜过度反而将眼睛紧紧地闭紧了,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殿下?”
没人回答。
苏阮急忙睁开眼睛坐起来,却刚巧撞进一个怀抱,听到头顶传来闷闷的笑声,闻着那股熟悉的海水的味道,只觉得多日的提心吊胆都算不得什么了。
“阮阮,你突然这样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