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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五太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确实想知道。从前我与六叔、六弟妹以及九叔都相熟的,九叔出走多年了,一直没有消息,我将近三年前又离开了河阳,一直跟着侄儿住在锦东府,后来姜家发生了什么事,我统统不知情,直到前几天才听说了九叔的死讯,实在是叫人惊讶,更没想到他原来也在这锦东府待过些时日。叫了那女子来问清楚,我心里也能好过些。”
姜五太太是长辈,既然发了话,青云自然不会拒绝。何况她本身也想知道。于是龚夫人便让人把桃红带了进来。
桃红一进屋就向龚夫人磕了几个头,又觉得姜五太太年纪大,端坐在侧,显然是长辈一类的人物,也向她磕了好几个头,反倒将青云这个过去的小主人撇到一边了。只顾着向龚夫人与姜五太太请安讨好。周楠一见她这作派,心中就有些不喜,给青云使了个眼色,青云笑了笑,没说什么。
龚夫人是不会让桃红一直巴结下去的。便打断了她的话,指指青云道:“你方才在门外喊这位姑娘的名字,说她是你旧主人家的千金。你说说看,你那位旧主人姓甚名谁?又在锦东府住了多久?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桃红这才发现青云坐在一边,神情不由得有些尴尬,但知府夫人开口问话,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连忙一一做出了回答。
原来姜锋搬到锦东府来,是许多年前的事了,算算时间。正好是林德说的,姜家族人议论他在河阳附近出现之后不到半年。若姜锋当初真的是去了河阳,那有可能在离开那里之后。就直接来了锦东府。倒是他搬走的时间有些微妙,具体的日子,竟是在龚乐林前来上任的第二天。
龚夫人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真是巧呢。可惜那时外子与我只顾着要在这里安顿下来,竟不曾留意到姜九爷就在本地。若是早就知情,便可以与他团聚了。外子年少时常到河阳探望姑姑,与姜九爷也算相熟的。故人在异乡重逢,必是一件快事。”
姜五太太的表情却有些难看,似乎有些想哭,但又忍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确实不巧……九叔出走多年,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万没想到乐林居然曾经与他擦肩而过。”
青云心里感觉到很不对劲儿。她记得当初姜锋在西北住了两三年,日子过得安安稳稳的,忽然偶遇了姜家族人,当晚就全家搬走了。现在又发现姜锋原来曾经在锦东城住过两年时间,同样的,是在与姜家有姻亲关系又与他本人相熟的龚乐林上任后,就立刻离开了。难道说,他是故意在躲避亲戚朋友?至于吗?无论是为了保住与魏红绡那不被祝福的婚姻,还是闯了大祸被楚王妃之类的人物知晓,龚乐林本身与姜家是有矛盾的,未必会揭穿他的秘密,更不知道他就住在锦东城,他犯得着逃跑吗?
而且据桃红所说,当时他走得很急,似乎前一天才出门办事,回来就说要走,田地全都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熟人,房子一时无法脱手,索性就不管了,带着老婆女儿和细软坐了车就离开,只带上了三四个近身服侍的下人,桃红这类在本地雇的就丢下不管了。
他们到达西北的时候,是一个下人也没有的,过后也没再雇人,好象生怕会泄露什么机密似的。
桃红还哭诉道:“老爷太太走得那样急,我无论如何哀求,他们也不愿将我带上,还给了我身价银子,说是放我自由了。可我在官府还未消籍,如今也只能给人做活挣几个钱养活家里。求夫人可怜可怜我吧!我只求有口饭吃就行了,我什么都会做的,太太还说我头梳得好,饭菜也做得香,一天都离不开我呢!”
周楠撇了撇嘴,青云也听得暗暗好笑。如果真的一天都离不开她,魏红绡又怎会不肯带上她呢?而且刚才在大门口,她才向青云哭诉过自己的难处,想要讨一个差事,如今就把青云撇到一边,只顾着求知府夫人了。这样的为人,姜锋与魏红绡又怎会留下她?
龚夫人也觉得她有些不象话,淡淡地道:“那还真是难得。”便立刻扯开了话题,“你说的姜九爷的太太,我是从没见过,也不知是哪家闺秀,你可知道她的姓名出身?”桃红忙将方才跟青云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大着胆子道:“太太长得极好看的,行事又十分气派,听她说话,好象是京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十分有来头呢!”
龚夫人还未猜到是谁,姜五太太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了,她抬头盯下青云,眼神透着锐利。青云一愣,就知道她想的是什么,苦笑说:“我大概知道那是谁,但以前的事我都忘了,也不好说长辈什么话。我听说她一直有跟姜家族人见面,应该不曾生育过我。”
姜五太太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但仍旧难看,对桃红道:“知府是我侄儿,他家眼下并不缺人,倒是我这里少一个浆洗衣裳的媳妇子,你若有意,便留下来试试,我虽然说不上大方,但也不会刻薄下人。”
桃红犹豫了一下,便磕头应了,姜五太太身后的婆子将她带了下去。
青云对龚夫人与姜五太太道:“我以前还真不知道父亲曾在这里住过,既然这桃红说他当时的屋子还在,回头少不得要问问她,地址在哪里。说不定会有我父亲的遗物呢,过去看看也是好的。”
龚夫人看了看丈夫的姑母,便对青云笑说:“这也是应该的。好孩子,无论你母亲是谁,你总是姜家的女儿,别的事不必在意。姜家族人不认你,自有我们认你,回头我亲自写了信跟你祖母说,她老人家想必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一定在为姜家的态度生气呢。”
青云苦笑:“祖母已经仙逝了。她听说了我父亲的死讯,就没支撑住。这是两年多前的事,她侄孙子林德林大哥就是奉了她的遗命,才把我父亲的遗骨送回河阳老家去的。”
内室里忽然传来什么重物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吓了众人一跳,青云循声望去,只瞥见一个水红色的身影在幔帐后面一闪,就消失不见了,再回头看姜五太太与龚夫人,脸色都有些苍白。后者迅速向身边的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匆匆往内室去了,不一会儿传来两声低低的呜咽,但很快就听不见了,没多久那丫头再次出来,向龚夫人与姜五太太请罪:“是个小丫头,不小心打碎了杯子,奴婢已经打发她下去了。”
姜五太太似乎面露哀色,没有理会,龚夫人挥挥手,勉强笑着向青云与周楠道:“真是失礼了。”青云小心地问:“夫人和五太太不知道祖母的事么?”龚夫人看了看姜五太太,见对方没有反应,才苦笑说:“实在是不知,自打三年前,姑姑……跟族人生了口角,就带着陪嫁搬了出来,一直跟我们住在锦东,偶尔也有京里来的人会带来姜家的消息,但姑姑一直不想听见那边的事,所以就……”
青云恍然,开始觉得有些尴尬,又见姜五太太慢慢起身离开了,什么话也没说,只得跟周楠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一个苦笑,也开口告辞了。
但离开了龚知府的家后,青云站在过道上,只觉得迷雾重重。当年的姜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十七章 疑惑
青云犹自站在那里发呆,周楠见状便拉了拉她的袖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方才那媳妇子说的话让你难受了?你也别放在心上,虽说你多半不是姜家六爷的女儿,但也还是姜九爷的养女呀?何况你如今也有了刘叔,他待你不比亲生父亲差。”
青云勉强笑笑,心想她摆脱了一个可能有的身份,也就意味着姜七爷与林德那边的情份会淡漠许多,这都不要紧,更关键的是,曹i明会怎么想?她既然不是姜钧之女,那就是姜锋与魏红绡的养女了,养的时间还很长,他会不会又把她看成是仇人的孩子?
也罢,多想无益。三十几年都单身过来了,没了男人又不会活不下去,如果曹i明这个人真的无法争取,那她也不会强求。
青云转头向周楠露出一个毫无异样的微笑:“咱们去关家吧?”
周楠这才想起原先的目的,苦笑说:“头一回上知府家的门,居然只送了两匣子点心和两个绸做见面礼,更失礼的是,那两个绸颜色太艳了,既不合知府夫人的喜好,也不中那位姜五太太的意。龚知府家里听说只有一位公子,并没有女儿,这叫人家拿那两个绸做什么?恐怕只能赏给丫头们了。可那都是上好的绸缎,叫我看见自己送出的好料子穿在人家丫头身上,我心里又会不高兴。怎么就赶上了呢?这会子若要去关家,还得回去再备一份礼呢!”
青云笑着拉起她的袖口往回走,心里却微微一动,想起方才在知府家提起姜锋之母的死讯时,内室传来的怪异动静。那身影穿着水红衣裳,应该是个年轻女子吧?不知是谁呢?
她二人很快又备了一份礼,再次折返前往关家。周楠还交待丫头回自家去,另备了一份正式些的礼物,以她和青云两人的名义送去知府宅中。好弥补方才的失礼。青云与她已经很熟了,彼此间是很少计较这些事的,知道她也是好意,就没推辞,只是在路上笑吟吟地说起最近研究出的两种花草茶,已经请曹i明过目了的。既能养颜,又对身体有益,本身亦是芳香可口,打算晚上抄了详细的配方给她送去。周楠自打去了一趟海城,就对脂粉之类的东西生了厌恶。近来十分热衷于以各种药茶、药膳调理出好气色,听了自然欢喜。
不一会儿她们就到了关家。关姑娘今年十五、六岁了,相貌虽说不上十分出众。却也端庄清秀,性子倒是很直爽。她父亲关通判可以说是锦东府衙的老人,在龚知府上任前就在此任职了,在工作上表现中规中举,却也从不出错,在本地很是有些威望。关姑娘自小在锦东府长大,脾气喜好都随了本地人,反而对那些中原官宦人家讲究的规矩之类的不大熟悉。青云很喜欢她这副作派。周楠本来有些不习惯,但相处得长了,又觉得她这性子讨喜。更胜那些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娴雅闺秀们百倍,也就跟她交好起来。
青云与周楠说起自己在骑射方面的尴尬,关姑娘一点儿都不在乎:“这有什么?每有一位新姐妹来。都是这样的。大家慢慢学着,迟早能学会。我早就想到你们可能没学过,已经叫人准备了温驯的小马和咱们女孩儿用的弓箭,你们就当是散心好了。骑得不好,射得不准,那又有什么关系?咱们又不是军中的高手,不过玩儿罢了。”
周楠一听就喜欢:“可不是么?不过是玩儿罢了。从前我在京城时,也曾与几个交好的闺秀玩耍,那时虽不是玩的骑马射猎,而是琴棋书画,但也并非人人擅长,若有谁做得不好了,别人顶多就是笑话两句,谁还真拿这个当回事不成?想来这骑马射猎也是一样的,只是不知为何,锦东竟有这等习俗,与中原格外不同?”
关姑娘便解释道:“其实这是龚大人的意思。咱们这锦东府,虽说离边境还有一段路,但也不过是几十里罢了,快马转眼就到了。眼下东秦人还算老实,两国也交好,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有挥剑南下的一日?咱们锦东别的东西少,独牛马最多,若真要逃命,随手就能拉得一匹马来,会骑射的就比别人占了便宜,遇到敌人,也不致于全无还手之力。大家都说龚大人想得深远,因此才会人人练骑射,连女孩儿也不例外。”
周楠与青云听了有些吃惊,青云忙问:“这东秦人不老实吗?我来之前一直听别人说,这里的边境十分和平,上百年都不曾有过征战!”周楠也道:“是呀是呀,东秦动不动就有灾荒,还是咱们朝廷资助了粮食,才不曾亡国的。难道他们会恩将仇报?”
“从前是不怕的,如今却不同了。”关姑娘十分严肃地说,“东秦离锦东这么近,他们是常年灾荒,也不知怎么种的地,总是没有好收成。从前锦东也荒芜,朝廷助他们粮食,他们自然是感恩戴德的。可如今锦东有好地,种了粮食,也能象南方一样丰收,焉知他们会不会起了贪心?他们没能力打到中原去,可这锦东离他们的边境也不过就是几十里!”
她这番话说得青云与周楠心里都毛毛的,面面相觑。原本还以为来了一个祥和安静的地方,远离政治,生活也算富足,没想到还有战争威胁。当初皇帝和龚乐林怎么就选择了这么一个地方做新粮仓呢?
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了,人人脸上都露出了忧虑之色。周楠觉得大家都是女孩儿,没必要继续讨论这种话题,连忙笑道:“看来我们真要好好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