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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那是什么样的罪过?一旦定罪,是灭族之祸。纵算我能置身事外,你的三哥回来,也无法救我族人……”那个人,是爱她,但也仅爱她,她的家人族人,他不会拼却气力……“公主,助我罢,吾弟、吾姊、吾父,那些旁支亲族,那些无辜婢仆,几百口性命,旦夕之间……”
换了男装,易了男髻,谌墨回至正殿。与谌霁并立,除却身量高低有别,几与临镜自照无异。
众目所证,天熙帝颔首:“你扮男儿,的确不易分辨。但仅凭于此,朕也不能信你之说。”
“皇上不信儿臣,何不让叛匪的大小姐开口实证?”谌墨凝眸那始终以目垂地的幽静,“静儿,天子就在近前,你还不准备据实而言么?你我之间,不过私人恩怨,你当真想让谌府几百人陪葬?”
二皇子厉喝:“孝亲王妃,你想诱供么?”
“谌墨不敢。但钦犯至此至今一句未言,又如何能让人心服?忠亲王,不会是你授意的罢?”
“你——”
“老三家的。”天熙帝摆袖挥退二子,“你可有旁证,证明你与这叛犯着实接触过?”
“有。两日前,幽静到儿臣府内寻仇,与儿臣府内的侍卫起了冲突,后经儿臣劝说,她才离府而去。是时,儿臣的贴身丫鬟昭夕从始至尾目睹全程。”
太子摇头道:“孝亲王妃,既是你的贴身丫鬟,口供便不足采信。”
“如果谌墨可以证明她真实的身份,不是一个贴身丫鬟,实乃外府派到孝亲王府的卧底呢?”
若二皇子当真曾在云伯侯府外得睹幽静潜入,幽大小姐哪有机会再进王府找她讨教驭夫之道?
若当真有亲见证人,又哪可能不提其至天子跟前佐实?
如此,足见幽静是离王府后遭缚,而知幽静进府并睹其真面目者,除耶落云,仅为昭夕。昭夕丫头,是她忽略了。
太子眉际一突。
二皇子又冷道:“孝亲王妃,纵算有人证可证,又如何?你与叛匪勾结,恐怕连你的孝亲王府也逃脱不了干系,孝亲王如此宠你,又怎会毫无知情?”
谌墨未理他 吠,只凝目幽静,“静儿,你一直不开口,是你开不了口?还是你……”
幽静蓦然抬面,往昔清秀小脸红肿浮胀,圆大眼瞳恨意灼灼,开嗓尖厉叱骂:“……谌墨,你害我爱上了一个女人,我恨你,我恨你!”
“你恨我,便要害我家人?”
“我是第一次如此爱一个人,还想着为你背叛父亲,脱离天遣会,但你竟告诉我你是一个女人,你教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幽静嘶吼,几欲挣脱羁押,扑上前来撕扯。
“大胆女叛匪,竟想反供?”四皇子冲去,抬脚踢在幽静腹上。“天子面前,竟想反供,你不想活了是不是?”手揪其发将人扯起,戾目直盯其眸,唇间切声,“你的父亲,你的帮众……”
“礼亲王,现下是您想诱供么?你与她说什么,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讲开呢?”谌墨一把握住谌霁已痉挛抽搐的腕间,扬笑道,“难不成非要是陷为天朝效忠百年的谌家于不义的供词,才为实供?父皇,这是您乐见的结果么?若是与天朝共兴百年的谌家都有叛心,对天子的威尊亦是妨损罢?而且谌家若真有反心,以父皇的英明,早当觉察,又岂会等到一个小小叛匪指认?”
天熙帝龙眉紧锁,叱道:“老四,堂堂皇子亲王,如此莽撞,成何体统?还不退下!”龙目又转注谌墨,“老三家的,你一心为你家族摘清,就不怕连累老三了么?须知,与叛匪结交,罪名不容推却。”
“那最好!那最好!”幽静由地上撑起,嘶声,“谌墨,我就是要你夫家娘家都要死干灭净!你的夫婿屡灭我帮众,你无情骗我情感,你们都须死,死得干净才好!”
“我的夫婿孝亲王仅是个闲职,他从不闻窗外之事,毫无名利之心,他没有灭你帮众,他也不知我和你结识,你为何害他?为何害我族人?幽静,你好狠!”
“比起你以男子之容欺骗世间痴情少女的恶举,我这狠,还差得远!”
“我从来没有欺人情感,我若从一始知你爱我,定然对你敬而远之。静儿,纵我当真有负于你,你拿几百人性命相偿,也委实太过了罢?还是,这正是你天遣会大小姐的兵不血刃之计?”
“是又如何?尔等天朝害我先人,仅是一个侯爷、一个王爷给本小姐陪葬,也嫌太薄了,这满屋子的人都要死了才好!”
“够了——”天子龙威大喝,“将叛匪幽静下到地牢,严加看守!孝亲王妃关押天牢,由刑部、大理寺共理此案!”
“父皇,此等谋逆大罪,仅是一人入狱,岂不……”
“二皇兄,你就如此乐看天朝做亲者痛仇者快之事?”陪立夫君之侧的云阳公主启口,“若这女叛匪的话如此不可信,先前的供词又能实到哪里?”
“朝堂政事,你一介女流,随意插什么嘴?”
云阳公主挑眉浅哂:“小妹哪是干预政事,只是不想因某些人的私心引发天朝震荡而已。难道二皇兄执意将谌家下狱?使父皇一向倚赖的重臣因莫须有的罪名沦成阶下之囚?也使诸人对父皇看人察人的眼光产生怀疑?”
左相杜昌晋恭身出列:“皇上,公主所言极是。事关朝廷重臣,的确不可轻率行事。”
臣子发言,天熙帝相待已久。“以卿之见呢?”
“为示天恩宽宏,可勒令谌家上下老小几百口人自今日起,不得离京一人。”
忠亲王驳斥:“左相大人,谌家上下武功高强,若此间逃逸,谁能承担此责?”
失策。偏宠春叶,纵然有其貌美柔媚,知情识趣因素涵内。而泰半原因,是为诱发其对孝亲王恨意,为己所用。不想,将正妃杜蔚惹得生恼,连带亦与爱女心切的左相屡起龌龊。本以为多年夫妻,杜蔚的恼怒不日消散,而这左相也只是一时意气,待厘清权益从属,断不会为下唇亡齿寒的蠢事,但眼下之见,自己的这反调,左相是唱定了。
“老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云伯侯家不会走失一人。若不然,老臣亲斩老臣这颗项上人头!”
“臣等也愿以身家性命担保。”肆、武、卫三族之首齐声叩首。
七皇子傅冽甩袖冷噱:“你们四家族连根连节,谁知肆家这谋反之罪你们有没有份?自己嫌疑都难逃了,还为他人担保……”
“老七!”太子傅涵横目而来。七皇子不甘咽声。
“父皇,儿臣以为左相的提议最为适当,儿臣也愿意为云伯侯举府担保。”
“既如此,将人犯入狱!太子,此案交由你亲督,刑部、大理寺尽快将案果报与朕知!”天熙帝龙袖大挥,就此底定。
第二十二章 狱中
入狱,又是一项新体验。
天牢,既为关押皇新国戚的“上牢”,当然不会暗无天日,且亦无重枷大拷加身,虽不能违心称其舒适,但比及幽静,自己想来已然享受了。
可怜得是,幽小美人进了地牢,冰娃娃小弟想必也将自己关进了心牢罢?沉敛内缜如他,纵然持忍得住,也必为那一刻的不能伸手佑护而焚心刎腑……
自己呢?那一刻,为保亲族,出面担承,竟把肚子里的这个给忘了,使“他(她)”受连坐之苦,如此自私的母亲,好可恶;明知傅洌将所有情感尽付已身,明知他心内的十二岁少年并未行远,自己仍置险地,若谌墨就此不在,他会如何?如此自私的妻子,好可恶……
“三弟妹,你这是何苦?”盘锁响,牢门开,痛惜声盈耳。
一方土坑的干草上,抱膝俯首的谌墨仰眸,“太子妃,这个地方,岂是你能来的?”
“我不能来,你便来得么?”太子妃惋慨摇首,“我已经尽力将你带离这场风波,为何你仍把自己卷入,你何苦?”
“辜负了太子妃的用心,谌墨甚为抱歉。”
“你……唉~~”太子妃叹息,“不仅是我,还有母后,她为保你,特向父皇求情,你竟……唉~~”
“太子妃,昭夕是您的人罢?”
太子妃遽怔。“你……你……如何得知?”
……当真是?!兆安殿提及昭夕时,太子那一丝几不可察的不安,她只觉得有异,眼下,竟从太子妃处诈测证实?
“……她是您的人,反将消息透露给了二皇子。而二皇子捕了人,竟押给了太子。这皇家,好热闹是不是?”
太子妃涩声:“三弟妹,你是在怪我?”
“只是无奈罢。即使我那时没有站出,此时身在牢外,我们就能心无芥蒂么?如果不是在皇族,以谌、武两家的交情,谌墨与武业说不定就会是一对真正的姐妹。”
真正的姐妹?武业怔忡。
“但如今,因我们夫婿,我们站在这样尴尬的境上。”谌墨涩然一笑,“太子妃,您来,是想妈谌墨推翻先前的供词么?”
“三弟妹,若谌家当真无辜,太子会竭力助谌家度难,你何苦难累己到此?”
“当真无辜?意即太子和您都不相信谌家当真无辜了?”既不相信,何以助度?且,纵相信了,又当真会助?
“……三弟妹……”
“太子妃,皇后能够稳居中宫数十载,靠得是对皇上心思的善察,及各方的平衡之术。您自问,您可有皇后的智慧?”
武业一震。
“你能来此看望谌墨,就算不枉你我姐妹一场,为此,谌墨一言忠告:若不能让自己成为文定后,亦莫让自己成为碧妃,太子妃,保重了。”言讫,谌墨将螓首埋回臂间。
晌久之后,随一声叹息绵延,牢门又开,盘锁再响,足单渐行渐远。
谌墨手放腹间,微笑低语:“你运气好差,逢到我这样的母亲,到今时,就与你的母亲共体时艰罢,我会竭力护你。”盘膝闭目,气行周身,给腹内血脉以温暖护囿……
而她那一句叮嘱,便成了扎在太子妃心头的一根硬刺,时时警醒,步步惕防,以致后天昱皇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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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方来仪,清隽衡永,万清宫。天子寝宫。
“禀皇上,六皇子门外求见。”
龙案后,天熙帝正闭目养神,闻语挥指:“要他下去罢,朕现在谁都不见。”
“父皇,您怎能不见儿臣呢?”傅澈推开太监,笑吟吟进到御书房内。
天熙帝惠然瞠目,叱道:“澈儿,朕的话不好使了么?”
傅澈摸摸鼻子,乖笑道:“你皇,您的话是圣旨,儿臣当不无从命。但事急从全,儿臣只得请您原谅。”
“怎样一个事急从全?”天熙帝目注这个在所有儿子中,最不介意在自己面前扮傻的六子,“朕倒想清楚,怎样的急事,比朕的话还要重要?”
“儿臣提请父皇,将三嫂自狱内放出。”
“大胆!”天熙帝掌击龙案,蓦然而立,“你简直荒唐!”
面对大怒天颜,傅澈缓缓一笑:“儿臣或者大胆,但不荒唐,请相信,儿臣着实是为替父皇着想。刑部、大理寺一量经审,心为三皇嫂定谳,届时难以收场的,只能是父皇。”
天熙帝龙眸浅眯,以前所未有的认真,审视这个在碧妃三子中最不受他注目的皇儿。当见在天子凌厉眼芒下,此子犹能坦然自若,心头陡然异样浮掠。“老六,莫不是朕的幻听?你竟似在威胁朕?”
“父皇,您可千万别误会了儿臣的拳拳孝心呐。”傅澈笑意晏晏,“儿臣知道,你一直想收了五哥的兵权,以使您的大位和将来太子的大稳特稳。您更知三哥是五哥的克星,欲以三哥牵制五哥。所以您默许了二皇兄的所为。但您不想想,以五哥的秉性,就算是血脉和恩情压着,若没有些本事,如何成了他的克星?我们三兄弟,不,是您所有儿子中,最可怕的,并不是五哥。”
最可怕的,不是那个胆敢在天子眼前,将天子宠妃生生灌毒致死的恶魔五子?“说清楚!”
“怎么,儿臣说得还不够清楚么?”傅澈耸肩,“儿臣话已至此,希望父皇能听进耳里,也想进心里,早日将三嫂放出天牢。您总会明白,儿臣此举,着实是替您着想。儿臣告退了。”
“说清楚!”
最喜扮乖的六子,将天子呼喝置若罔闻,径自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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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亲王妃,奴才们给您送饭来了。”
“有劳。”
三名牢役进来,一个自三层食盒内布筷端馔,一个将厚垫垫上桌旁木凳,一个则抱了被褥铺在土坑干草之上。谌墨提箸,才挑起几根笋丝,又见三人自门外端了炭炉、手炉、脚炉、熏香炉……
谌墨失笑,“这是贵天牢对待囚犯的规格?”未免过高了罢?
“禀王妃,奴才们是六爷的奴才,奉六爷的命在此保护您,这几日都是咱们当值,有事您只管吩咐一起。”
可爱的六皇子,将天牢布置的恁样温馨,是想她爱牢如家么?“你们六爷好联系么?”
“找那个笨蛋作甚,那笨蛋如此无用,不如剁碎了喂狗!”有人恨恨低咒。
“嗯?”谌墨矮身,从这厮的低低帽檐瞅去,“耶姓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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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仅她一人进狱,不在咱们意料之中,但若能将她自牢中劫走,再推给谌家和老六,不依然是一箭双雕?”四皇子傅源沾沾自喜道。“再把她给了东漠人,引来援军,那便是一箭三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