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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怎么?”兰泽压抑住自己翻腾的情绪。
“这是他派人送来的请柬。”鸨母递给她。
兰泽迟疑地接过,摊开看了看。
“虽然没有官位,不过裴四公子一表人才,又最受裴老爷喜爱,以后一辈子吃用不尽,倒也是个好对象……况且,那时你不也与他挺好?”
兰泽勉强笑了笑,道:“替我回绝了他吧!嬷嬷明日我和吴公子有约。”
“这样啊……”鸨母有点惋惜。“好吧……也只有这样了……”
“嬷嬷,魏大人就要来了,我得去梳妆打扮……”兰泽搁下请柬,起身道。
“兰泽,要尽快给嬷嬷答覆呵……”
兰泽点点头,转身离去。
潘磊送兰泽到吴公子的诗宴后便一直在马车上等着,来的路上他们没有交谈,下车时她只简短地吩咐他不必等了,但他却仍是不放心地留了下来。
他有好些天没有见到兰泽了,每天夜里他在笙歌中人眠,却总睡不安稳,想起兰泽,便全然清醒,这样睡睡醒醒,潘磊不知自己怎么了,他一向少有焦虑的情绪……
潘磊动了动快被冻僵的手指。洛阳的冬天比家乡冷呵……赶不及参加明春的考试,他该如何面对引颈企盼他归乡的爹与姐姐呢?想捎封信回家,他却又无人可托,想起这一切,潘磊的心中无比沉重。今后他该怎么办呢?
坐困愁城的他,只能深深叹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潘磊听见人声与脚步声愈来愈近,想是诗宴散了吧?他驱车向前,等候兰泽的出现。
潘磊并没有等太久,不一会儿,兰泽在众人的簇拥下出来,看见了他,眸中有着一抹诧愕,但她隐藏住了。
“吴公子的诗宴着实风雅,兰泽有幸一见,全是公子抬爱。”兰泽低眉敛首,对身旁一名男子说。
“兰泽姑娘的琴艺绝倒,才使诗宴生光呢……”
“多谢公子夸奖……”兰泽的笑一如往常地飘忽、难以捉摸。
接着那名贵公子又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兰泽趁他人不注意时娇喷地轻打了他一下,他反手握住她的手,两人调笑了一会,兰泽才道:
“吴公子,兰泽真的得回盼玉楼了,晚了嬷嬷会说话。”
宾客渐渐离去,那贵公子邪邪一笑,将她抱住,偷了一个吻,问道:“什么时候陪我?嗯?”
兰泽快速地看了潘磊一眼,巧妙地推开吴公子,笑道:“看哪一天公子到盼玉楼会兰泽那……”
潘磊看在眼底,没有作声,他现在的身分只是名车夫,他是没有资格说话的,况且,那本来就是兰泽的生活哪……但,为什么,他的心里竟有酸楚楚的感觉……“
兰泽上了车后,那吴公子颐指气使地吩咐潘磊驾车,才走了设多久,兰泽便叩叩车篷,道:“天冷,要你先回去了,怎还在外头等?”
“我不放心。”潘磊说。
兰泽讽刺地笑了一声,道:“不放心什么?孩子?”她故意加重“孩子”二字。
潘磊没有反驳,虽然他才认识兰泽没多久,但私底下,他想他明白真正的兰泽是什么样的人,纵然她周旋于男人间,恣意地调笑,但,真正的兰泽是一个会为陌生濒死的路人解下身上昂贵的狐裘来救他的好人……潘磊深信不疑。
“说话呀……你不是很爱多管闲事?”兰泽不知道自己的口气为何这样尖锐,她从没这样子过,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又道:“是为了报恩?呵。”
“你喝醉了。”潘磊只淡淡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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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兰泽反驳道:“不要总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样子!
潘磊勒起缰绳,将车停下。
“怎么?被我说中了?”兰泽的怒气来得莫名其妙,她知道自己在无理败闹,但她……克制不了,她不喜欢被潘磊撞见她与客人调笑,偏偏三番二次他都看见了,却仍是那样地关心她。
兰泽想不出合理的解释,一方面也憎恶自己在男人跟前的虚伪面孔更衬出他的纯净与淡然,那种感觉让她十分不好受。
“不要这样,兰泽……”过了很久,潘磊才说:“那不是你真正想说的话。”他看透了她的武装。
兰泽被他的话刺中心坎,让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但好强如她,拼命想找回自己的伪装,她强忍住喉间的硬咽,隐藏住自己的脆弱。
潘磊见她不答话,便继续驾车,一直到了盼玉楼他们都没有再交谈。
“到了,兰姑娘。”他又恢复了有距离的称呼。
兰泽深吸口气,揭帘下车,看见潘磊,换上了满脸笑容,道:“你说得对。我喝醉了,扶我进去可好?”
潘磊点点头,搀扶她回房。
“那,兰姑娘,你多休息,我走了。”潘磊一送她进门,便道。
“你进来。”兰泽一反常态地拉住他的手,潘磊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便被拉了进来。
“有事吗?”潘磊问。
兰泽笑得妩媚,道:“你这么不放心我……又这么了解我……只是为了报答我的恩情?”
“不是……不是什么报答……我……”
潘磊话没说完,就被兰泽的吻封了嘴,兰泽缠绵而技巧纯熟的吻让潘磊呆立当场,他没料到她会有这种举动,不知所措的手想推开她,却又被兰泽抱得死紧。
“怎么,还满意吗?这样的报酬可以吗?”兰泽环抱住他的腰,仰头看他,笑得如同她面对另一个客人。
潘磊明白这是她的报复,他应该生气的,但他没有,从她眼底,他看到了一抹不安的神采,泄露了她精湛演技背后的心情
潘磊轻轻推开她,凝视她的眼瞳数秒,道:“不要这样故意作践自己……你在我心?……永远有着观音一样的模样与心肠……即使……你极力想抹去………”
说罢,他微微欠身,和煦地对她一笑,那笑容中充满了相信与了解,兰泽怔怔地望着他合上门,眼泪竟不自觉地滑落,弄糊了她的妆……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泪眼迷股中她低喃,她深深明白自己的低贱与虚伪,可他却……
她一直想试炼他,想看他如她预期中现出心中丑恶的意图,但他却一次又一次,以他的真挚澄澈使她自惭形秽……
兰泽让热泪奔流,感觉心中压抑已久的某个部分因泪水而缓缓苏醒……
第三章
这夜,兰泽推说不适,没有见客,雪绵密地下着,兰泽隐约还听得见前厅里的热闹,但这难得的独处时刻,让兰泽有时间检视自己真实的心情。
她救起潘磊不过是半个多月前的事,但她却觉得他们仿佛认识下很久。几年来她奉行不停的信条,却一一让他给动摇了,他让她开抬相信。世上有一些事是真纯的、值得期待的。但兰泽并不能明确地说出那是什么,或许,是他年轻干净的气息让她觉得……觉得……
兰泽想找出适切的字句来形容,她开了窗,沉静的飞雪缓缓降落,她脑中浮现起他淡淡的微笑,稳静的眉眼,有一种读书人特有的风骨……
“小姐,觉得好点儿了吗?”江儿拨开珠帘进来,捧看一砚鸡汤。搁在桌上。
“嗯。”兰泽应了声,看见鸡汤,问:“那是……”
“是嬷嬷特别吩咐厨娘熬的鸡汤,小姐趁热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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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喝吧,我不想喝……”
“小姐还不舒服吗?刚刚我在厨房外碰见磊哥,他也很担心小姐,还说如果有需要,他便驾车去找大夫来看看……”江儿说。
“磊哥?”兰泽挑出了这个称谓。
一向安静的江儿却霎时红了脸,支唔地道:“嗯……是呀……磊哥对我很好……有时还会教江儿赋诗呢……他真的很有文采……没能参加春闱好可惜……”
兰泽却有些心惊,江儿说的一切,都是她不曾见过的,一向安静的江儿此时双颊扑红、眼神中有着欣悦的神采,更是令她訝异:是呵……他们年龄相近,自己都因他而迷惑,况且是情窦初开的江儿呢?
“你爱上他了,是不是?”兰泽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前,问句便出了口。
江儿的脸更红了,垂头不语。
“才半个月的光景,你们……就熟络到这种地步了?你忘了我曾经告诫你的话吗?”兰泽的语气分外严厉,她想,有一半是在提醒自己吧?
“江儿记得……”她嗫嚅地回答。
兰泽的心顿时间比冬雪还冷,原来,潘磊不只融化了她冰封的心,还掳获了江儿的芳心,她觉得心寒,原来这么些年,自己还是没长进,她居然忘了裴四公子带给她的幻灭……她在心底冷冷一笑,遏抑了心中另一个“潘磊”和他不一样的念头。
“记得就好……你可要好自为之。”兰泽道:“别重蹈梅璨的覆辙。”想起梅璨,她的心无比沉重。
“江儿知道了……”她低下头,小声地说。
“你下去吧……我累了……想早点睡。”兰泽道,眼底的神色有些飘忽。
“是,小姐。”
兰泽的心却难以平静,关于梅璨的一切又悄悄浮现……
隔天一早,兰泽使唤江儿准备了香烛,一夜未合眼的她,显得疲惫而倏淬,许多心事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她无法一一厘清,她想找个人说话,却悲衷地发现无人可倾诉,梅璨已死,而自己也好久好久,没怯梅璨坟前为她上香了……
“早。”
听见潘磊的声音,兰泽微微诧愕。
“听说你昨晚不舒服……好些了吗?”潘磊和煦如春阳的嗓音再度响起。
素净着一张脸的兰泽抬眼看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昨天下午的事,和晚上与江儿的对话,纠缠在她心中,他却仍泰然自若,她低下头,默不作声。
“你看起来很累呢……怎么了吗?”潘磊扶她上车,关心地问道。
“江儿说……你教她赋诗?”挣扎了许久,兰泽终于问出心中的问句。
“嗯……是有几回我刚巧遇见她正为夫子交派的作业烦恼着,便稍微跟她聊了几句。”潘磊道。
“她说你……很有文采。”
潘磊只摇头笑笑。
“盼玉楼不是你该待的地方,错过了这次考试,还要等三年……”
“命吧……让我多受三年磨练……功名对我来说,不是最要紧的事,我只记挂扬州的家人。”
“你有兄弟姐妹吗?”兰泽问。
“一个姐姐,一个弟弟。”
“可有捎信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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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冬时分……无人可托……得等春天来时……”潘磊叹了口气。
兰泽沉默了一会儿,从袖口取出一个用布包起来的东西,潘磊疑问地扬起眉。
“打开它。”兰泽递给了他,这是她想了一夜做出的决定。布包里是几件精巧的首饰,潘磊抬头看她,问:“为什么要给我?”
“这些是这几年来客人送我的首饰,典当它们,可值不少钱,够你一路上的花费。”
“进京?”潘磊见她点头,又道,“不,我不能收,你已救我一命,我还无法报答……”
“我没做过什么善事,甚至,连好朋友的死都要负责,如果不是当晚我醉了没去探看她……她也不会……”兰泽的眼神很遥远,她飘忽一笑,道:“拿去吧,不用报答我,我不相信这个。”
潘磊仍是立在原地,不语。
“你不收,代表你看不起我用身体换来的东西。”她笑得凄美。
“不……”潘磊摇摇头,说:“我不会看不起……”
“收下,然后我们上路了,好不好?”兰泽将首饰塞进他衣袖,坚持地道。
“你对我的恩情,有朝一日……我……”
“不说这些了,我说过,不用你还。”兰泽打断他的话,道:“载我去梅璨的坟前上炷香吧!”
潘磊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兰泽,你终于回来了,嬷嬷可急死了……”兰泽一踏进盼玉楼,老鸨便赶忙迎了上来,这会儿不知是发生了什冬事。
“怎么了?嬷嬷,这么急着找我?”兰泽卸下披肩,交给跟在后头进门的潘磊,对他道:“麻烦你待会儿替我拿给江儿,可好?”
潘磊点头接过。
“你究竟是跑哪儿去了?一天不见你人影……”老鸨见兰泽还慢条斯理地吩咐下人,她不禁埋怨道。
“去给璨璨上香。”
“呃……这样啊……”老鸭听见梅璨的名字,顿了顿才又道:“人家裴四公子等你好久啦,我让别的姑娘陪他他都不肯,指名要你这个老相好呢……真是!”
听到“老相好”三个字,兰泽愣了一下,觉得全身僵硬,她感觉得到潘磊仍在,她不敢回头,勉强笑道:“嬷嬷,你说这话就不对了,这么多年我与裴公子全无往来,怎能算是……熟识?况且,你忘了魏大人吗?”
“哎……话不能这样说,裴公子上回送来的帖子被你回绝了,这会儿亲自来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