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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享受到的最大快感。
尿液在地上流着,流出很美的图案。中年犯人忽然说:
第25节:往桶里尿
〃小偷,快拿便桶给他!快,这小子要尿好多嘞!〃
小偷冲上前几步,把铁窗下墙壁上一个同样漆成灰色的暗门一拉,拎出一个黑胶皮便桶来,一股臭臊味弥漫全室。
小偷搡了一把高羊,说:
〃快往桶里尿。〃
高羊急不择路地掏出来,对准尿桶,只看了桶中物一眼,他就恶心。现在他聆听着哗哗啦啦的水声,好像聆听着美妙的音乐……他轻松地闭着眼,希望哗啦啦的水声永不间断。
有人对准他的脖子打了一掌。他从迷惘中清醒,发现尿已排完,皮桶里满是泡沫。
〃快提到墙洞里去啊!〃高羊听到中年犯人说。
他把皮桶提到墙里去,然后关上了木板的小门。
现在他闻到了满室都是臊味,三个犯人都怒气冲冲地盯着他。他愧疚地对着三人点头,点着头,畏畏缩缩地坐到九号床上。他感到非常空虚。被尿濡湿了的大裤头子紧贴在大腿根上,十分难受,脚踝上的伤处被尿水渍了,也放出难忍的刺痛来。脚踝的刺痛唤起了他对这一天的回忆,早晨的事,早晨他一出家门就看到一只土黄|色的野兔从槐树林里跳出来,它似乎还特别地看了他一眼。他当时就犯嘀咕:老人说,早晨出门碰上野兔,一天没有好运气。后来,后来,警察就来了……他想得非常吃力,这些事好像都是几年前发生的,都被尘土盖了一层又一层。
老流氓舔着嘴唇,眨巴着眼凑上来,细声细声地问:
〃你,你不吃?〃
高羊摇摇头。
老流氓见高羊摇头,便以迅速得出奇的动作,扑跪在地上,把盆里属于高羊的那个馒头抓起来,双膝移动到墙角上,肩膀和头都颤抖着,嘴里发出猫拿住耗子那种愉快的呜噜声。
中年犯人对年轻犯人使了一个眼色,青年犯人就像匹小老虎一样飞到了老犯人背后。这小伙子终于寻到了报一勺之仇的机会,他抡着瘦拳,频频敲击着老犯人奇怪的秃头,小犯人一边打一边骂:
〃老'扒灰',你吃独食!叫你吃独食!〃
两个犯人在地板上翻滚着,厮打着,发出的声音很大,惊动了岗哨,铁窗外又出现了那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国字脸用枪托捣着铁窗棂,怒骂:
〃混蛋,你们活够啦!吃饱了撑的你们这群王八蛋!再打架,卡你们三天的草料!〃
岗哨骂一阵,扎扎地踏着走廊上的石板,回到岗楼里去了。
老犯人和小犯人怒目而视,好像一只褪光了毛的公鸡和一只尚未扎全毛的小公鸡,搏斗暂停,扬颈亮相的样子。那个馒头,还紧紧地攥在老犯人颤抖的手里。正是因为保护馒头,他的怪状秃头上,被小犯人的瘦拳头凿出了好多青红的栗子。
中年犯人的低沉、威严地说:
〃老贼,把馒头交出来!〃
老犯人的双手抖颤得厉害,那个馒头被他的双手捂在肚脐眼上。
〃你不交出来,今晚上就把你按到尿桶里灌死!〃中年犯人说,即使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睛也像粒磷火。
老犯人满眼流泪……他的眼泪不是一滴滴流出来的,他没有睫毛,眼泪从烂眼睑上,一下子漫了出来,这一点高羊看得很清楚。老犯人把两只手慢慢往外移,移出二十厘米的样子,他慢慢松手。高羊看到老犯人的十个手指里有七根插进了那馒头里。馒头不像个馒头,但也说不清像个什么东西。老犯人哭着,嘟哝着,忽然发了狂,撕了一块馒头塞到嘴里,同时一嗤哼鼻子,将两摊绿鼻涕喷到馒头上。他又一扬手,把这块馒头扔在高羊适才忍耐不住撒出来的尿上。
〃让你们吃!让你们吃!〃老犯人嘶鸣着。
中年人冷笑一声,说:〃狗杂种,弄这个?〃他走到老犯人身边,伸出铁钳般的大手,卡住老犯人的脖子,低声说:〃你要么就把这个馒头吃了,要么就把这颗狗头扎到尿桶里去泡泡!〃
老犯人被中年犯人卡得直翻白眼。
〃快说,选哪桩?〃中年犯人低声说。
老头儿哮喘着说:
〃吃……吃馒头……〃
中年人松开老头,恶狠狠地对高羊说:
〃伙计,看你这副骨架,也不是俺的对手。那么,在这个号里,你要听俺的,俺让你把地上的尿喝了吧!〃
二
〃来,我们比赛,看谁能喝到自己的尿!〃1960年夏天,天堂县木沟公社高疃村高级小学校六年级学生王泰站在厕所里说。王泰家庭出身贫农,爹是高疃村第二生产队的队长。
正是课间休息……每逢课间休息,男女学生们便一窝蜂地跑出来,他们和她们刚出教室时合成一群,跑到操场上逐渐分成两群,东边一群是男学生,西边一群是女学生。操场上杂草丛生,木制的篮球架上生着木耳,篮圈上红锈斑斑。操场的东边,钉着一根木桩,木桩上拴着一只生着花胡子的白山羊,白山羊瞪着蓝眼看着这群瘦得像猴一样的孩子。
厕所在操场的南边,共有两大间,是露天的,东边是男厕所,西边是女厕所,男女厕所之间有一道碎砖垒成的墙,高羊记得墙比他稍高一点。王泰是班里年龄最大、个子最高的学生,男女厕所之间用碎砖头垒成的墙跟王泰一样高。王泰在脚下垫上两块砖头,就能看到墙那边的情景。
高羊记得王泰踏着三块砖头偷看过女厕所里的情景,高羊记得男厕所里情景,中间一个砖砌的大方坑,一群学生站成一个正方形,往方坑里撒尿。
高羊记得厕所的方坑四周有宽敞的地皮,他们把这空场叫〃圈崖〃,圈崖的里圈被学生们的脚踩得光明,圈崖最外的边角上,生长着黑油油的水糁草和红芯的灰菜,还有开黄|色小花的马齿苋。
〃哎,大家都先别尿,憋着,看谁能喝到自己的尿!〃王泰站在圈崖上说。
一、二、三、四、五年级的小学生们挤不到里圈来,就把尿撒在外圈的野草上,滋得野草扑啦扑啦响。
()
〃谁先来?〃王泰问。
没人吭气。
王泰说:〃你先试验试验,高羊。〃
高羊与王泰是一个生产队。王泰的爹是生产队长,高羊的爹是受贫下中农管制劳动的地主分子。
高羊高兴地说:〃我先试试!〃
他记得二十七年前喝自己的尿的情景:
那年,我只有十三岁,家里尽管缺吃少穿,但还是省吃俭用供我上到了六年级,爹是地主,娘是地主婆,这样的家庭出身,即使我有天大的本事也不中用,我的出路只有一条:回高疃第二生产队劳动,受王泰的爹领导,很快了。我估计我考不进中学,就算各门功课都考一百分,我也升不进中学,何况我也考不了各门功课一百分。王泰让我喝尿,我很兴奋,那时只要有人注意我,无论怎样注意我我都很兴奋。
第26节:比赛喝尿
我说我试试。我估计差不多我能喝到我自己滋出来的尿。我把邦硬的小鸡扳得朝了上,然后用力,一股焦黄的水柱几乎是笔直地射上来,射得比我的头还高,我抓紧时机探过头去,用嘴截住尿柱,喝了一大口,咽下去,又喝了一大口,咽下去。
王泰哈哈大笑起来,问我:
〃什么味?伙计,什么味?〃
我回忆着尿的味道,撒谎说:
〃茶叶水味!〃
〃谁还能喝到自己的尿,谁还能?〃王泰问着。
学生们都说不能。
低年级的小学生在操场里喊:
〃快来看,六年级的比赛喝尿啦!〃
王泰对一个学生说:〃李栓柱,去打那些小Bi养的。〃
王泰压低声音,神秘地问:
〃哎,伙计们,知道女生怎样撒尿吗?〃
学生们都说不知道。
王泰劈开腿,半蹲着,嘴里发出嗤嗤的声音,说:
〃就是这样。〃
男生们怪叫起来。
王泰让学生们站在圈的西崖,面朝西。王泰说:
〃现在我们比赛尿高,看谁尿得最高,二爷我有奖。〃
十几个学生排成一队,王泰站在排头,都用足了劲,十几根黄的白的清的浊的尿柱滋出去,滋上去,有的碰到男女厕所之间的隔墙上,有两股尿越过了那堵隔墙。那股最汹涌的是王泰的,高羊看得清清楚楚。
女厕所响起了一片尖叫,尖叫过后是怒骂。
我想不到王泰竟把这件事安在了我头上。
校长把我揪到办公室里,当着好多老师的面,狠狠地打了我一个耳光。校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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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
校长对一个年轻老师说:
〃刘要华,你去高疃村,把王泰的爹和高羊的爹都叫来!〃
我哭了,我怕我爹因为我又要吃大苦头。
老年犯人从高羊的尿里把那个馒头捡起来,放在双手之间,用力挤着,馒头在老犯人的手里咕唧咕唧地响着,黏黏糊糊的尿液从这犯人弯曲肮脏的手指缝里冒出来,挤完了,老犯人把手掌放在裤子上擦擦,撕开馒头就吃起来。
〃伙计,他吃了,你喝吧,自己的尿自己喝,不脏!〃中年人狞笑着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岗哨绝对听不到。
高羊愤怒地盯着这个杀人犯,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人。你,杀人犯!你,小偷!你,偷儿媳妇的老畜生!贫下中农子弟让我喝尿,我喝;红卫兵让我喝尿,我喝;你们这些罪犯让我喝尿?他愤怒地说:
〃我不喝!〃
〃你真不喝?〃中年犯人嘻嘻地笑着问。
〃我不喝!〃高羊说,他看到老犯人香甜地吃着尿浸过的馒头,一阵恶心又在咽喉里翻滚。
〃喝了吧,伙计,他的话不敢不听。〃年轻犯人说。
〃政府让我喝,我没有法子,〃高羊说,〃可你们,我也没得罪你们哇。〃
〃你是没得罪我们,〃年轻犯人劝高羊,〃可这是规矩啊!〃
〃喝吧,〃老年犯人也劝他,〃人嘛,就得学会受委屈,你看,我不是连你的尿都吃了吗?〃
中年犯人诚恳地说:
〃伙计,俺也不是那号霸道人,俺这也是为你好。〃
高羊犹豫起来,中年人的诚恳使他深受感动。
〃喝了吧,好兄弟!〃老犯人喉咙里塞着馒头,呜噜呜噜地说。
〃喝了吧,好大哥!〃年轻犯人眼泪汪汪地劝他。
高羊鼻子发酸,直想哭,他看着三个犯人,好像看着三个劝自已吞咽苦口良药的亲人。
〃我喝……我喝……〃高羊嗓子发紧,话都不成句啦。
〃这就好了,真听话。〃中年犯人轻轻地拍着他的肩头。
高羊慢慢地跪在水泥地板上,跪在自己刚才漏出来的那摊尿里。尿里有一股难闻的蒜薹味。他闭上眼,脑子里出现了爹和娘的形象,爹头戴一顶破边漏尖的斗笠,杂毛从斗笠顶上钻出来,爹佝偻着,咻咻地哮喘着。娘歪扭着尖尖的小脚,在雪地里拉车上坡。他把脸一下了贴在地板上,焦灼的嘴唇触到了凉尿。蒜薹味,蒜薹味,他用力吸了一口尿。蒜薹味,蒜薹味。他用力吸一口尿。蒜薹味,蒜薹味。他用力吸了一口尿。蒜薹味,蒜薹味。
中年人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拉起来,说:
〃兄弟,兄弟,不用喝了……〃
高羊被中年人扶到床上坐着,半袋烟工夫不言不语,嗓子眼里咯噜咯噜响着,响一阵就不响了。静了又有半袋烟工夫,他嘴一咧,哭着说:
〃爹……娘……儿今日……又喝了自己的尿啦……〃
……爹头戴一顶破边漏尖的斗笠,杂毛从斗笠顶上钻出来,爹佝偻着,咻咻地哮喘着,双手持着一根木棍,站在小学校办公室里,可怜巴巴地望着怒气冲冲的校长:
〃校长,校长,孩子不懂事……〃
〃什么不懂事?〃校长用力一拍桌子,说,〃简直是个流氓!〃
〃流……氓?〃
〃他把尿滋到女同学头上啦!〃校长说,〃是你要他这样干的吗?〃
〃校长……校长……我饱读诗书……仁义礼智信……男女授受不亲……〃爹哀叫着。
〃收起你这套封建主义的古董吧!〃校长说。
〃我不知道他干这种丢人的事啊……〃爹浑身颤抖着,举着那根大棍,那根剥了皮的白色柳木大棍,说,〃我……我打死他……我打死你啊……不争气的东西……没出息的杂种……你爹的事就够啦……你还来闹乱子……〃
爹戴着一顶破边漏尖的斗笠……杂毛从笠顶上钻出来……爹佝偻着……咻咻地哮喘着……双手举起那根……剥皮的……白色柳木大棍,对准我的头砸下来……我歪了一下脑袋……大棍砸在我的肩膀上……
〃你干什么?〃校长严厉地说,〃你来玩这一套?〃
校长把爹手里的大棍拨拉到一边去,说:
〃我们决定,开除高羊的学籍。你把他领回家去吧,领回家去打死我们也不管。〃
〃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