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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聪不告离家之事,冯熙并未大声张扬,知道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位家人,却在一天之内有两个朝中重臣知悉此事并前来探访。
这失踪的背后隐藏了什么事情么?他完全想象不到。
他们现在站在什么位置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么?冯熙此时箸实感到前所未有的寒意。
“中郎将,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冯熙一踏进前厅,便趋向前与达溪彦齐拍肩、击掌,习武男子的豪迈本色在这些小动作中展露无遗。
康王尾随在他身后,达溪彦齐一见到他,脸色瞬间一凝,疑道:“王爷好兴致!也来鹿野苑寻幽访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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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笑嘻嘻回应:“中郎将,数日不见,你的精神还是一样这么好!”
“这是当然,本中郎将经常舞刀练箭、策马狂奔,精神自然是比一些文弱书生来得好些。”
连白痴都听得出来他的话中句句带刺,但是康王还是笑眯眯的。
“那么小王就不打扰二位将军的雅致,先告辞了。”语毕康王便转头翩然离去。
冯迦陵在一旁看了一会好戏,觉得这群贵族公子们还真是有趣得紧呢!个儿长得这么高大却还相互斗气,像是小孩子一样。
眼中钉离去之后,达溪彦齐的眼睛顿时一亮,注意到旁边站着一位美貌少女。
“冯将军,这位姑娘是……”
“这是末将的从妹,姓冯,闺名迦陵。”
“中郎将万福!”
冯迦陵向前微一揖,孰料达溪彦齐竟伸手拉起她双臂,把她扶正,笑嘻嘻地说:“姑娘不必多礼,我是个武人,不作兴来这套虚礼!”
冯迦陵被他的举措吓着了,以为这位护戎中郎将也是个轻浮的贵族公子,心中略感不悦。正想赏他一个白眼之际,他却已经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站好。她抬起头想看看这位中郎将,却意外地看见他眼里不带邪淫的赞赏之意。
“多谢中郎将。”冯迦陵谢道。
她心中暗自估量,这位护戎中郎将跟康王更是极端不同的两个人啊!
康王的英气尽在眉宇之间,但为人平淡谦冲,而这位中郎将则浑身上下散发着胡人男子的豪迈气概,举手投足间皆有雄霸世间的气魄。
这厢,达溪彦齐毫不客气地说明来意。
“冯将军,今日造访府上,是想要拜访令弟冯聪公子。”
冯熙没料到他连圈子都不兜,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真教他措手不及。
“实不相瞒,聪弟目前并不在府中。”
“此话当真?”达溪彦齐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
“启禀中郎将,聪弟目前的确是不在府中。他见夏日生机盎然,便出游去了。不知中郎将有何要事交代?”冯熙必恭必敬地回答,但身上不禁冒出涔涔冷汗。
达溪彦齐并没有回答冯熙的疑问,只是喃喃地说:“冯聪果然是不在平城……”这话似乎不是对着在场的任何人说,而是说给他自己听。
冯熙和冯迦陵心里皆悚然一惊,不约而同地想:这是什么意思?
但达溪彦齐显然没打算多给他们思索的时间。
“既然冯二公子不在的话,那么本中郎将只好打道回府了。”
他哈哈一笑转身离去,只留下冯熙和冯迦陵面面相观。
究竟,冯聪的失踪跟他们两位有何关连呢?
第二章
此刻乐陵公冯邈很烦。
烦得只能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外面的奴仆眼见已过了晚膳时分,却没人敢上前敲门请他出来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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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早退朝之后,冯邈一回到家便关在书房,直至现在还不出来。
他为什么这么烦恼?正是因为李灿上书奏请迁都邺城所引起的争议。
今早上朝,康王上呈了由中书舍人李灿所书之迁都邺城的千言奏章。
李灿的迁都之议在朝廷上引起一阵哗然。
一时之间,朝中大臣不是纷纷上奏表示赞成或反对立场,要不就是在一旁窃窃私语。朝廷庙堂庄严之所,顿时间却犹如街坊里巷的嘈杂市场。
中书令高允见朝中已成对峙之势,便上言道:
“既然朝中大臣对于迁都之议众说纷纭,臣以为迁都确是兹事体大,应该广纳意见,从长计议并审慎规画。无需此时立刻决定。”
皇上沉吟片刻,决定接受高允的提议,稍后再议。
冯邈从宫中回到家中之际,对于今早的迁都之议仍大感烦忧。
身为一个在北魏任官的汉人,冯邈一向小心翼翼。
他深刻地了解到,这是个以鲜卑族立国的国家,但是鲜卑人尚武的性格与汉人的文治性格大不相同;因此不论是在国政、外交等重大事物上头,或是语言、生活习惯等日常小事,因为两个民族的性格歧异而产生的纷扰从未间断过。
李灿的迁都之议固然着眼于北魏的南北经略问题,但以目前朝中隐然成形的胡汉对立情况,这样的建言却很容易引发政治联想。排汉集团正好借由鲜卑贵族久居平城的情感,以打击融汉集团的声望,进而令主张鲜卑正统的人士一个更积极反对胡汉融合的理由。
胡汉对立的问题一旦扩散恶化,不仅累及众多百姓,连在朝为官的冯邈都担心自己的命运未卜。
冯迦陵一跨进府便听见下人们的窃窃私语,说老爷已经在书房里待了一整天,不吃不喝的。
她连忙来到冯邈的书房,轻轻敲了门,没等回应便径自打开房门进去。
“爹爹为何心烦啊?”
冯邈边踱步边心烦之际,冷不防从旁边冒出一个清盈的女声,着实吓了他一下。
“迦陵,干什么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吓人!?”
他转身一见来人,一股气便忍不住从脑门升起,大声地吼了出来。
“我没有吓人啊!人家有敲门的。我是过来请您出去用晚膳的……”
冯迦陵小心翼翼地看了冯邈一眼,发现他神情严肃、眉心紧皱。
“究竟是什么事情令爹爹您如此心烦?”冒着挨骂的危险,她还是忍不住地继续追问下去。
“唉!说了你也不懂!”
虽然心里明白女孩家怎会理解朝政大事,但冯邈还是忍不住叨叨絮絮地抒发自己心中的烦忧。
“还不是那李灿提了啥迁都建言,说什么要迁都邺城,惹得现在朝中人心惶惶……”
冯迦陵沉吟了一会,出人意表地下了一个评论。
“迁都邺城啊?这个提议倒是有些道理!”
“怎么?你倒是能明白李灿的理路?”冯邈没想到她竟然能理会,一时间倒忘了自己的心烦,忍不住好奇问道。
“很简单喽!迁都邺城为的正是南向经略,一统中原。”冯迦陵肯定地说。
“怎说?”冯邈略带兴味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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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迦陵略微解释了自己的见解。
迁都邺城既有利于北魏继续向南方攻略,同时还可以兼顾对北方外患的防御。而平城发展至今也暴露出其格局上的局促受限,相较之下,邺城的宫殿更显得恢弘壮阔。
“爹爹,李灿是这个意思么?”解释完之后,冯迦陵转而询问父亲的看法。
“没错,他奏章里面正是这个意见!”冯邈暗自惊异。真不能小觑这女孩儿!
“这个建议听起来并不坏啊!为何惹得爹爹如此心烦,禁闭在书房内烦恼呢?”
既然是一个有利国家大政的计划,为何会令爹爹这么苦恼呢?冯迦陵实在搞不懂。
“一个可行的政策除了经略布局之外,还需考虑到人心之向背。以现在朝中胡汉对立的局势,虽然迁都邺城之议立意甚佳,但是在立场各自不同的朝官贵族心中,这样的提议却会被渲染上‘亲汉离胡’的色彩。”冯邈语重心长地向这个不懂政治的孩子说明他的忧心。
“迦陵不懂。难道朝官贵族们只想偏安北国,不想南向经略么?”
冯迦陵只觉得不可思议,难道治国不就是找一条最笔直的大道?
“这便是政治啊!迦陵。”
冯邈拍拍她的头,缓步迈出了书房。从身后望去,她依稀还见到爹爹摇头叹息的样子。
说实话,冯迦陵并不在意朝廷内的胡汉对立、派系斗争,她只挂念无故失踪的堂兄冯聪。
距离冯熙前来告知她冯聪失踪的消息,至今已过了七日。在这段期间,冯熙每日遣人来告知她关于查访冯聪的消息,但是日复一日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没有人曾经见过这样一位贵公子。
冯迦陵心里感到益发焦急。她有预感聪哥哥的失踪是有危险的,必须快点找到他才行;但是要如何才能找到聪哥哥呢?
突然,她心念一动,想起了康王与护戎中郎将。
或许应该从这两位王爷公子身上着手查访……这样的念头令冯迦陵精神一振,仿佛在大雾之中见到远处的灯火,即便仍看不清楚目标,却依稀可以抓住方向。
康王回想着初次见面的冯迦陵……像她那样的女子,很难不让人对她印象深刻。
她仅仅梳着寻常可见的双丫髻,发梢也没有任何世族女性常用的饰品,嫩白的脸上甚至是完全不施粉黛,但却散发出一股迷人的气息。
白净的瓜子脸、细长的柳叶眉,在不言不语不笑之时,一张素颜令人感觉冷漠;然而一旦开始说话,那素净脸上的丰富表情,便有股说不出来的娇媚神态,令人十分着迷。
以她的容貌,只要她愿意,的确可以令世间男子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她的冷漠与娇媚,看起来是那么地恰当且迷人,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感觉——这不过是一个善于媚惑人心的狐媚女子的伎俩。
但康王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冯迦陵给他的感觉,跟市井传闻的耳语不仅没有交集,更是天差地别……
他们的谈话,没有温香暖烟,没有莺声燕语,没有欲迎还拒,也没有含羞带怯……她是那么直接地行动说话,并未多加考虑世俗的男女分际。她眸光清亮、眼神直接,全无一般女子的羞怯娇弱,而声音之温厚平实,更是完全与娇媚扯不上关系。
或许她的举止不够拘谨,但那也不像是刻意放浪,反而是因为不自觉自己的美丽,及作为女子的端庄身份,所以才没有表现出“端庄”的样子。
冯迦陵策马来到了康王府。
此刻,她正站在宏伟的大门外,仰望着门楼上的门匾,身边的青瑭马似乎也被壮观的宅第所震慑,焦躁不安地直吐气。
“乖乖的,这府第的确很气派吧!连我都不曾见过呢!”
冯迦陵拍拍青偬马,低声地跟它说着话,马儿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突然,一阵凌空长嘶的马呜声在她们耳畔响起,这一下着实惊动了冯迦陵的马儿。
“怎么冯姑娘在我王府之外徘徊不去呢?若是被不相干的人见着了,恐怕又是一连数月的流言蜚语。”
康王爽朗的声音从停在一旁的马上传来。
康王那半带嘲讽的问候话语,让冯迦陵心中一凉。只是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她还是必须以礼相待,只因为他是尊贵的皇族子嗣,是贵为千岁的王爷。
“民女冯迦陵拜见康王爷!”
“免礼吧!”
康王从马背上跃下,一旁随侍展平连忙把马儿牵去。
他看了看冯迦陵,估量她应该在王府外站了好一会儿。
“有事进去谈吧!”他转首吩咐薛原:“将冯姑娘的爱驹一起牵过去吧!”
冯迦陵默默地跟在康王的身后。
康王注意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剌痛,心里对自己方才过于直率的话语感到些许不安。
其实他看得出来,她策马来此定是有要事相询。只不过一个妙龄少女单身徘徊在外,的确是会惹来许多流言辈语。康王见她如此轻忽世俗评价的举措,不由得感到有点莫名恼怒。
康王领着她一路来到了自己的书房。
“说吧!有什么事么?”
康王随意斜倚在榻上,看起来一派轻松自得。
但冯迦陵却没有回答,她已被那一屋子的藏书所吸引。
康王的书房十分宽敞,窗明几净,一切的摆设皆十分素雅整洁;最重要的是,他书房里的藏书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让冯迦陵不由得眼睛一亮,目光尽流连在柜上那满满的书匣,无法移开视线。过于专注的结果是她竟然没听见康王直截了当的询问。
康王看到她全神贯注地沉迷于自己书房里的藏书,那热切的眼神就像一个女子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情郎一般。
他不觉莞尔,又唤了她一声:“冯姑娘!”
“嗯?”
这次冯迦陵听见了康王的叫唤。
她飞奔到他身旁,一时之间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忘情地拉住他衣袖说:
“王爷,这里的藏书真丰富!迦陵今天真是开了眼界!”
康王微笑地看着她紧拉住他衣袖的双手。
“这仅是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