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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她走。”柳安之看向齐倾墨,看她孤身一人立于天地间,立于风雨中,心中骤然一痛。
黑衣人就要将齐倾墨架走,齐倾墨却直接朝鹊应走去,孤伶伶一人躺在地上,再不能笑不能说,不能言语的鹊应,齐倾墨说:“带上鹊应一起走,否则我哪里都不会去。”
柳安之点头,便有人背起鹊应上了一边早已被冷落许久的马车,齐倾墨起身,走向顾藏锋,竟在这种时候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别伤心,我一定会救活鹊应的,一定会。你是鹊应的哥哥,今天晚上就启程去找平遥将军吧,千万不要出事,我怕鹊应醒来会怪我的。”
顾藏锋热泪滚滚而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单膝跪地,沙哑着嗓音说道:“末将,领命!”
齐倾墨扶起他,苍白的脸上浮着强行提上的,令人安心的笑容:“一定要相信我。”她说这话,不知是在给自己一些虚无飘渺的信心,还是真的让顾藏锋安心,但顾藏锋很配合地点头。
然后齐倾墨转身,径直走过萧天离,站到青微面前,依然是用那轻轻浅浅的笑容:“我会杀了你,用这世上最痛苦的方式让你死去,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青微脸色惨白不敢说话,只求救似的望着萧天离,但萧天离的目光却紧紧锁在齐倾墨的脸上,那种原本倾城的容貌上,伤口狰狞,每一道都像是在无声的控诉和泣血,萧天离,是你负了她,是你负了她!
开始发白的嘴唇颤抖了两下,他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湮灭于无声中,而齐倾墨从始至终,再没有看过他一眼,仿乎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么一个人,仿乎往事历历不过是一场随风而逝的过眼云烟,仿乎,她从未爱过他。
萧天离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齐倾墨决然转身,渐行渐远,远离他的视线他的世界,他有许多话想说啊,却连她的名字也唤不出来,那三个字,成为了他心口上一道永不能结痂的伤疤,以后将会日日流血,永不能愈合。
身形不稳,他差点摔倒在地,颜回和泠之继连忙扶住,神色戚然地看着大雨中独步行走的齐倾墨,看着已与他们决裂的齐倾墨,对于他们而言,不知道树立齐倾墨这样的一个复杂的敌人,将意味着什么。
齐倾墨便在众人各种复杂的眼神中,沉默地坐上马车,神色冰冷,有如死人不再含有半分感情。
她不许任何人碰鹊应,自己紧紧地抱着鹊应已经冰冷的身体,细心地为她擦干脸上的雨水,温柔得像是对一个只是沉睡了的人,小心翼翼,怕吵醒她一般。
齐倾墨安置好鹊应,毫无感情的眼神地看着依然裹在黑色斗蓬里的黑衣人,冷漠嘲讽之极的声音透着被欺骗过后的深切恨意:“柳安之,你以为不取下斗篷,就可以躲一辈子吗?”
☆、第227章 安之害之
柳安之轻颤的手指拉开头上的连帽和脸上的黑巾,露出一张熟悉得不能熟悉的脸来。
那张原本傲气十足,总是鼻孔朝天,对谁都不放在眼里,傲娇得不得了的柳安之,如今深埋着头,痛苦将他的脸刻画得悲戚无比,不敢抬头看一看齐倾墨写尽冷嘲的脸。
这世上能让自己重新站起来的,除了柳安之,还会有谁?还能有谁!
齐倾墨看着他,说不难过,是假的,说有多难过,也是假的。她觉得可悲,这天下偌大,能信任的人,却寥寥无几!
齐压着胸腔里将要喷薄而出的怒火,齐倾墨尽量冷静。她经历了太多背叛和欺骗,已经不知道这世间,有谁是用真心对她。
薄情如她,也有绝望至此的时刻。
“你是青沂国殷笑闻的人?”
“是,也不是。”柳安之的答案显得模棱两可。
“你知道当初宰相府四夫人的身份,以及我娘的身份。”
“一开始不知道,发现凤血环之后,就知道了。”
“从你知道开始,你就在替殷笑闻布局,诱我入局,包括之前所有帮我的事情,都只是局中的每一步。”
“我从一开始就说过,叫你不要接受凤血环,不要接受,你不听我的。”
“你对细雨阁知道多少,里面有多少暗子是你安排进去的?”
“知道很多,暗子,不多。”
“那日宫变,城门外的骚动是你们挑起来的,好将我的计划打乱,然后方便劫持我入宫,给我安上叛国弑君的罪名,我便再不能出现在临澜国,你正好出现,将我救走,去青沂。”
“你一向什么都想得通透的。”
“我往日在宁王府喝的药,也是你配的,所谓大夫是你假装的,所以我才能突然站起来。”
“是,说了你也不信,我不可能让你一辈子瘫痪的。”
“柳安之,你是不是觉得现在你最大的筹码,是我不知道凤血环的作用。”
“去了青沂国,一切都会结束的,你不必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晚了,晚了啊柳安之,我已经知道了。”
一直努力平静的柳安之终于神色大变,猛地抬起头看着齐倾墨,惊恐地问道:“你知道了?你怎么会知道,四夫人是不是?是四夫人告诉你的!”此时的柳安之已经忘了齐倾墨刚刚还朝他怒吼过,凭什么凤血环可以改变将来的事情,却不能改变过去的?
“怎么,殷笑闻在教你如何布局的时候,没有跟你说过,这世间有一种局叫神仙局,一旦出现了变数,所有的局势会往你绝对无法想到的方向去走吗?”齐倾墨冷笑望着柳安之,在看一个手法稚嫩的布局人。
“你……看到了什么?”柳安之的嘴唇发抖,连声音也发起颤来。
马车里陷入了长久的凶狠的对峙,沉默勒得两人都喘不过气,彼此狠狠地瞪着对方,血红的眼睛透着都不肯先服输的倔强,齐倾墨突然想起那个从前嘴一扁,下颌微扬,鼻孔抬得老高的柳安之,那个傲娇的可以信任的柳安之。
在这一刻,齐倾墨终于残忍地意识到,她失去的不仅仅是鹊应,不仅仅是萧天离,不仅仅是临澜国,而是整个重生后一年里,所有的人事。
齐倾墨幽深沉寂的目光望着他,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结局。
被吊在天牢里的时候,齐倾墨不停地问自己,不停地问: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她算漏了?
她设想过失败,设想过自己遇险,可是后来发生的一切与她的设想仍有着不小的出入。
几个月前在齐宇的葬礼上,在相府四夫人的院子里,她与四夫人最后的一次聊天,她尖叫着:“这不可能”。
而四夫人却是信心十足地说道:“你大可自己去验证。”
后为,一切都得到了验证。
齐倾墨努力回想起当日,她甚至还记得那天四夫人院中的那棵榕树在风下微微摇动着树叶,桌上的茶水冒着淡淡的清香,四夫人握住双手,不知结了一个什么样的印,又割破了她手腕上的一点肌肤,然后那只红如滴血的凤血环,竟开始吸收起齐倾墨渗出的血液来!
齐倾墨甚至都能感受到血液在她体内飞速地流走,凤血环像是一个吸血的怪物,疯狂而贪婪地吸食着齐倾墨体内的血液,那旺血玉越发鲜红似滴血。等它终于喝饱了,便见一道血红的光芒呈现扇形散开,光芒中有许多画面,有时候可以连成一串,有时候却只有一个静止的图像。
而齐倾墨,在那画里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被囚于大牢之中,看到了鞭打,看到了用刑的老李头,看到了萧天离的绝望与心伤,看到了许多黑衣人浴血搏杀她却不认识,看到了很多很多……
然后画面一转,如清风拂白云,化作虚无。
当时她不肯信,这一切,是会发生在将来的事情,她不能接受这世上有什么东西可以预知未来!
可是当那一切真实地发生,当她真的被囚于大牢之中,受着痛不令人欲生的折磨,她不得不选择相信。
终于她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说,得凤血环者,得天下!
大家死活不肯说的秘密,竟是如此的令人不能置信,惊世骇俗!
如果可以预知未来,改变未来,在现下就做好应对将来的准备,这世上岂还会有打不赢的仗,夺不到的天下?当这个秘密传出去之后,天下谁人会不疯狂!
这种偷窥天机的逆天之物,为什么会出现在四夫人手里?为什么会是自己娘亲的遗物?娘亲她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日,齐倾墨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缓缓睁开,望着牢门处,如果凤血环真的能预知未来,那么很快就会有一批黑衣人从牢门那里破门而入。
黑衣人是来了,黑衣人是柳安之,一切预言都被证实了。
可是为什么,齐倾墨没有看到鹊应的结局?
她看到了一切,独独没有看到鹊应!
柳安之跌坐在马车软垫上,目光吊滞,毫地焦距痴痴地看着前方,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然后痛苦地抱着头,嘶喊着:“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告诉你,我做了那么多,只想让凤血环消失在这世界上,为什么你知道了……”
齐倾墨一直冷冷地看着柳安之,她并不是菩萨心肠的人,不会因为柳安之的痛呼悲喊就能原谅他对自己,所布的一个长达一年之久的局。
这浑身上下的伤,是拜他所赐,鹊应的死,是拜他所赐,齐倾墨,有什么理由轻易原谅?
“对不起……”柳安之嘶哑的声音充满了歉疚,卑微得几乎跌落尘埃。
“你觉得我会说没关系吗?”齐倾墨苍凉一笑,似笑尽这世间被糟蹋的真心:“我不会的,你与殷笑闻,我都不会放过,这天下任何与鹊应的死有关的人,我都会赶尽杀绝。”
“你当然不用说没关系,没错,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害得你与鹊应落得如此境地,是我从头到尾布局,只为等你在临澜国无处安身的那一日,就可以将你正大光明地接到青沂国。”柳安之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似喃喃自语。
“而我还要对你心怀感激,谢你救我一命,是吗?如果不是我看穿此间阴谋,你打算骗我一辈子是吗?我从此要对一个欺我害我的人感恩戴德,是吗?!”齐倾墨终于失控,忍不住大骂起来!
她痛心,痛心柳安之欺骗自己。这种痛,再一次倾覆了她对这世间仅存的那一点温暖。
“对!”柳安之也大喊起来,似乎在宣泄着心中的悲痛:“我就是这样想的,我就是打算骗你一辈子,可是我没有想过让你受这么重的伤,我以为我可以保护得了你,可是你根本没有按我安排的路走,我根本不想看见你这么痛苦的!”
齐倾墨突然哑然失笑,这世间果然没有理由和逻辑可以说,实力是你说理的唯一的筹码,柳安之此时的理直气壮,何其无耻!
齐倾墨不知道柳安之曾经安排过什么,她甚至不想问他凤血环真正的来龙去脉,因为她知道,总有一天,一切的真相都会摆明在她眼前的。
到那一天,她齐倾墨将会粉碎一切,她已孑然一身,这天下何处是家?何处不可毁?
她还活着,她就要面对这世上所有别人不敢面对的一切。
她既然活着,她就要做这世上所有人都不敢做的一切!
天下大乱,算什么?鹊应都死了,他们有何死不得!
残忍无情的计谋迅速在她脑海中成型,她不躲不闪,不避不逃,她要用一副残破的身躯来迎接所有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以飞蛾扑火之势,只求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天牢被劫一事迅速传入皇宫,皇帝震怒之下下令给赵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齐倾墨和萧天越带回来,数以千计的精锐尽数而出,自丰城往北,一路追杀。
“柳公子,我们的伤亡太多,必须加快速度。”有下人叩响马车门回报。
柳安之早已换了一身常服,依然是雪白的袍子,似乎他从未沾染过任何污秽的阴谋和血腥,白衣飘飘,犹胜雪,只是眉宇间那抹沉重的阴郁使得他脸色黯然。
他看了一看眉头紧皱躺在一边的齐倾墨,她身上的伤还未痊愈,重伤之下又淋了雨,元气大伤,后又悲痛欲绝更是伤及心脉,柳安之纵使有妙手回春之术,也不能在短短数日内将她医好。
更何况,心病本就无药可医。
“太快了马车会颠簸,就这样吧。”柳安之不想齐倾墨再受舟车劳顿之苦,让马车维持现在的速度前进。
“可是……”下人似有不满。
“没有可是,就这个速度。”柳安之难得一见的强硬。
“那马车后面那个人带着何用?平白减慢了速度。”这说的是萧天越。
“放肆!我做事轮得到你指手划脚不成?”柳安之怒道。
下人便讪讪退下,不敢再多说什么。
柳安之见无人了才叹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齐倾墨非要带着萧天越不可,更不知道齐倾墨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