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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见洛明瞻去了,方拭了拭额上的冷汗,道:“若不是娘娘机智,今日甄家便要大祸临头了!”我亦觉得后怕,幸而哥哥出手极快,若那男子当真撞死了,就凭他临死的那一席话,也足以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皇后竟养了这样一批死士为她效力,当真厉害。
这场风波到底坏了我省亲的兴致,皇后一日不倒,我便一日不能安寝。纵然她已身处下风,仍不忘躲在暗处设计一出又一出的毒计。如同一个如影随形的鬼魅。
我尽力不去想皇后那张令人憎恶的面孔,难得回家省亲,该好好与爹娘兄妹相聚才是。不知何时才能再回家来住上一宿两宿。
用过晚膳,陪爹娘说话至深夜。爹爹因今日之事忧心忡忡。每每要提起,我便只是笑着打岔,只说些玉隐的婚事之类的喜事。说着便又说起玉娆,论理玉娆也到该出阁的年纪了。虽然上门提亲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爹娘却都回了,一则实在舍不得小女儿早早出阁,二来也并不曾有十分合意的。我便笑道:“爹娘不须为此事劳心,玉隐可嫁入王府,玉娆自不能嫁得太差。此事女儿自有主意。”爹爹叹道:“只要不入宫,能嫁个知冷暖有情意的好郎君,爹爹便放心了。你虽是做了淑妃尊荣无比,爹爹却没有一日不是为你悬着心的。”我笑道:“爹爹多虑了,嬛儿在宫中很好。”娘叹了口气,终是什么也没说。我却知道娘在宫中小住月余,早已看到了后宫中处处潜藏的杀机。每一张如花的笑靥背后,都有可能是汹涌的暗流。死亡总是那样近,那样毫无征兆,悄悄地带走一个又一个年轻而美好的生命。如同眉庄。
一转眼已是次日辰时,午时便要回宫谢恩。我虽万般不舍也只得狠着心去了。
回了宫便先至仪元殿去向皇上谢恩。玄凌笑吟吟地携了我的手坐在身旁,道:“回家的滋味如何?想必掉了好些眼泪吧?朕以后每年都准你回家省亲可好?”我笑道:“多谢皇上美意,只是嬛嬛承受不了这样的恩宠。”玄凌诧异道:“这是从何说起?”我便将昨日之事细细讲了一遍。玄凌大怒,立即传旨命洛明瞻严加审讯,务必查出主谋。
过了三日,洛明瞻入宫请罪,说人犯招供是他二人主谋,别无主使。无奈便上了重刑,谁知他们宁死不招,捱不住重刑先后死了。玄凌虽恼怒却也无法,只得暂且放在一边了。
又过了几日,玄凌在早朝上突然提起立储之事,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上顿时如开了锅一般。有赞成的力主早立储君,也有认为皇子都太年幼该过几年再议的。有赞成立予漓的,也有力主立予涵的。乱了几日,玄凌终于下了旨,立予涵为太子,同时大赦天下。
这道晓谕天下的立储圣旨一下,接连几日都被猜测立储结果搅得乱糟糟的后宫突然安静下来,仿佛是惊呆了,又仿佛是早在意料之中。而我的心却乱作一团,有惊喜亦有愧疚,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沉沉的夜,我倚着玄凌的怀抱,轻声道:“皇上为什么这样匆忙的立储?予涵还这么小。”玄凌揽着我肩头的臂膀加了力,在我耳边低语:“朕知道为什么总有人与你为难,立了储她们没盼头便好了。予涵虽然小却十分聪明,而且他是咱们的孩子。不立他立谁?”
我怔了片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落下泪来。温热的泪不住地流淌,却洗不去我心底深深的痛楚与愧疚。
四郎,原谅我!
[甄嬛番外:冬日(一如)]
自立了储,棠梨宫再无一日清静。诸嫔妃每日除了向皇后问安,我这棠梨宫也是必来的。素日走动较少的各宫尤其殷勤,唯恐落了人后。
我每日仍是一早便去皇后宫中问安,态度也越发谦恭有礼。皇后从不提及立储之事,唯有在玄凌颁诏的次日,叮嘱我好生教养太子罢了。皇后的波澜不惊反倒令我心头惴惴不安,只得吩咐槿汐、小连子小盛子等人加倍小心。又细细地盘查了宫中新进的内监、宫女,并无查到可疑之人,方才略觉着安心了些。
这日一早在宫中闲坐,小福子来报祺婕妤带了紫嫣帝姬过来问安。我便命请进来,祺婕妤着了烟青色的锦袍,披了灰鼠毛的披风,一手在袖中笼了小手炉,一手牵了紫嫣进来。紫嫣只有三岁,长得白白净净的,胖乎乎的小圆脸上一笑便是两个小酒窝。这一胖便显得眼睛略小了些,却也格外可爱。紫嫣随着祺婕妤行下礼去,奶声奶气地道:“紫嫣给淑妃娘娘请安。”我忙命她们免礼,让在铺了丝绵垫的玫瑰椅上坐了。又让品儿上茶。祺婕妤笑道:“还是姐姐这里暖和,我那边这几日也笼了炭盆,却还是凉沁沁的。这两日天阴的重,小袄也不顶事了。今年怕是要早些穿大毛的衣裳了。”说着又问:“姐姐这里熏得什么香?竟是甜丝丝的。”我笑笑,道:“胧月喜欢果子的香甜味道,皇上便让内务府每日送几箱果子来,在各屋里放了。今儿送的是南方贡来的时新果子,香气浓的很。”祺婕妤羡慕道:“我说怎么这些日子内务府送来的果品减了,只道是天冷的缘故,不想却是让胧月帝姬闻了味儿了。”正说着品儿捧了一盒点心果子来给紫嫣吃,紫嫣也不作假,伸手便抓了吃得香甜。我端了茶慢慢地喝着,也不说话,只见祺婕妤怜爱地拿帕子擦擦紫嫣嘴边的糖渣,向我笑道:“紫嫣就爱吃姐姐这边的点心,回回都吃得肚子圆圆的回去。也真是怪了,我那边的小膳房怎么也做不出来这个味道。每回做了紫嫣都噘着嘴不肯吃。”
我便笑道:“紫嫣爱吃这些小点心也不值什么,每回做了让人给你那边送去些便是。”祺婕妤忙笑道:“虽是姐姐疼紫嫣,可大冷天的怎么好劳动这边的公公时常送去。”我淡淡一笑,道:“你我原是亲戚,不比旁人,妹妹不必这样客气。”虽然祺婕妤来请安时,时常告诉我兄嫂和睦,举案齐眉,我却从不主动向祺婕妤提及两家结亲之事。见我如此说,祺婕妤受宠若惊,忙不迭地说些兄嫂恩爱,嫂嫂贤惠之类的话。我轻笑道:“贤惠是自然的,若不贤惠蒋府怎能连纳了几房侧室?我这妹子出阁前便温厚柔弱,却不知是如何弹压那些跋扈的偏房侍妾?想来蒋溪该也是十分维护玉姚的。只是听说去年新纳的四姨奶奶性子格外暴烈,新生了儿子,倒也难免娇纵些。”
听我如此说,祺婕妤满面的笑容俱僵在脸上,一时竟无以作答。半日方讪讪地道:“二哥也是为了子嗣,方才如此。只是竟娶了这样品性的女子进门,真是糊涂!此事妹妹竟不知道,若早知道,断不能容二哥如此胡闹。”我笑道:“这原也是你我姐妹间的闲话。说说便罢了,其实大户人家谁家没有几房侍妾的?”祺婕妤也不敢多言,只是陪着笑。又坐了一刻便寻了个由头,匆匆带着紫嫣去了。
我想想祺婕妤惶然的神色,不禁冷笑了两声。品儿收了茶盅子,回道:“胧月帝姬不肯用早膳,又去睡下了。只叫头疼,恐怕是受了寒。娘娘看要不要传太医?”我忙起身去看绾绾,果然又睡了,额上也似乎有些温度,忙命人去太医院传了温实初来。
不一刻温实初便赶了过来,请了脉,道:“帝姬只是着了风寒,不妨事,睡一日吃两付药发散发散就好了。”我笑道:“温大人说不妨事,本宫便放心了。这些日子温大人在忙些什么,竟不曾见大人进宫。”温实初笑道:“娘娘、太子殿下和两位小帝姬无灾无病的,自然不会召微臣。微臣这些日子俱在太医院,皇上命微臣研究几张赫赫人带入中原的验方。”我诧异道:“赫赫人的验方?什么方子?”温实初道:“俱是当地人医治瘟疫和水土不服等疾患的土方子。医理相似,只是有些药材却没见过,臣这几日便在太医院查典籍。”
说着温实初开了方子告退去了,我沉吟片刻,命小连子差人去请哥哥入宫。
用过午膳,我在西暖阁的正间里看书,小福子来报甄大人到了,我忙命快请。小宫女含香打起帘子,哥哥挟裹着寒气大步走了进来。问过安,哥哥在椅上坐了,方道:“今日皇上早朝后召臣到仪元殿议事,刚到家便听说娘娘急召臣入宫,便又匆忙赶了过来。不知是何事?”品儿上了茶,我命众人皆退下了,方道:“皇上可是要对赫赫用兵?”哥哥怔了怔,道:“此事并不曾在朝堂上议过,皇上亦叮咛了臣等不能传扬出去,妹妹却如何知晓?”我笑道:“看来是不假了。如今四海平靖,唯有赫赫灭了西宛对大周虎视眈眈。如此心腹大患,皇上终于要下决心铲除了。”哥哥笑道:“妹妹身处后宫却知前朝军机要事,真真令哥哥刮目相看。”我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只盼着哥哥早日平定赫赫。若赫赫平了,哥哥要答应我一件事。”哥哥想了想,道:“却不知是何事?”我深深吸了口气,道:“辞了大将军之职,交还帅印。”哥哥点点头,道:“此事自不需妹妹吩咐,天下太平了,我自会交出兵权。”
我叹道:“如今甄家在朝中势力极大,哥哥又手握兵权。我每每忆及当年慕容之祸,总是心头惴惴。此次立储,朝中支持立予涵的大臣竟占了六七成,且多是位高权重的老臣。皇上有意立予涵为储,便顺水推舟发了圣谕。可是焉知皇上心中没有丝毫疑忌?历朝历代哪个皇帝容得下如此权势滔天的外戚?此次立储,这些支持的朝臣可是哥哥暗中联络?”
哥哥闻言正色道:“并不曾私下联络这些朝臣。哥哥虽愚钝,却也知道此乃大忌,自不会铤而走险。况且小皇子能得以立储,却也是在爹爹的预料之中。一则爹爹任吏部侍郎多年,后来又升了吏部尚书,朝中及外放官员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都与爹爹有关。爹爹为官清正,朝中自然有许多人感念爹爹的恩德。二来甄家为官多年,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又手握兵权,不少人生怕逢迎不及,唯甄家马首是瞻。况且最要紧的是朝中众臣也须揣摩圣上的心思,妹妹在后宫的恩宠天下皆知,大部分朝臣自然将宝押在了予涵身上。朱家虽也势力很大,可是老太后薨了,当今皇后又不甚得宠,且并无所出。虽收了皇长子予漓在膝下算作嫡出,可是皇长子生母身份卑微,皇长子也素来不得圣意。所以终究是落了下风。至于二皇子予湉,生母只是一个无宠的宫女,虽给了敬妃抚养,可是冯家的势力到底不能与甄家抗衡。而且看当时的情形,冯家似乎并无意为那孩子争这储君之位。”
我把玩着案几上的羊脂玉镇纸,半晌方道:“哥哥素来谨慎,自不需嬛儿多言。只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唯有处处小心方可永保无虞。如今在后宫中我虽独得圣宠,却也不敢有丝毫大意。毕竟皇后还屹立不倒,且又对我恨之入骨。今年若不是太后大丧,九月便该秀女大挑了。因着太后大丧推一推,最晚也过不了来年正月。到时又不知是何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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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亦无语,我又问道:“那采月可有消息?”哥哥默然摇头,叹道:“我先后派出了几百个得力的亲兵四下搜索,仍然没有消息。”我苦笑道:“一个孤零零的弱女子能跑到哪里去,好几个月了,恐怕是已糟了皇后的毒手。”
采月音信全无,令我情绪低落至极,加之天气又冷,便整日闭门不出,只是让婉愔多多留意皇后的动向。小允子亦不时带来小路子、红叶报来的延禧宫的消息。陵容每日躲在宫里不肯见人,私下里差宫里的内监出宫去配了好些草药回来偷偷煎着喝。我便命小路子将每样取些来,又召了温实初入宫。
温实初看了这些药材,笑道:“是柴胡、当归、炒松壳、白芍、玫瑰花、红花、白术、云荃、白僵蚕、冬瓜仁、白附子。这方子是舒肝理气健脾化湿的。可以祛斑。却不知是谁用的?”我笑道:“祛斑的方子,温大人说是谁用的?”温实初沉吟片刻道:“若是她用的,这方子便不对。臣给她把过脉,脾倒不虚,却是肾虚。只是不晓得是哪位太医开了这方子。”我捡了一个玫瑰花骨朵随手碾碎了,笑道:“并不曾有太医请脉,是她自个在宫里琢磨的方子,恐怕是从什么医书上寻来的。这方子不对,日日服药可有妨碍?”温实初摇头道:“倒无大碍,只是去不得斑。”我笑笑道:“那便随她去吧。”温实初纳闷道:“这主子怎地不传太医,倒自己开起药来了?”我冷笑道:“怕是羞于大张旗鼓地寻那祛斑的方子,只恐去不了斑反招人嘲弄。”
温实初去了,我望着书案上的药材,心中却生出几分怜悯来,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