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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活中缺了很大一部分!过去的几年里,她曾常常取笑有些女人在男女关系上缠缠绵绵,卿卿我我。现在她也成了她曾经小看的那种人,成了一只在树梢上叽叽叫着的求偶的雌鸟。她似乎看见自己就是一只雌鸟,栖息在一株开满白花的槐树上,一个劲地叽叽叫,风却把它求偶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一刻钟后,她出了门。大概上帝的存在就是让人生活有残缺的,你事业上成功了,爱情就会体现出残缺来,你爱情获得了幸福,也许事业上又一塌糊涂。她想,边开着车。这些问题曾经都光顾过她的大脑,但早些年,这些问题好像云影,仅仅是从她脑海里一掠而过。现在这些问题却犹如刀子,捣碎着她曾经拥有的价值观念,使她无法用从前的思想进行思考了,就仿佛当你成了一个富人后,你脑海里就再不是穷人那种金钱观念了。汽车驶上芙蓉路时,一辆迎面驶来的的士险些与她相撞,她心里一阵抽搐,是她开车时走了神,刚才她的思想在外婆家里。的土司机将车刹住,探出头骂她说:“你想死吧你?”
她不吭声,把方向盘一打,汽车向前驶去。我得小心点,她想,刚才是上天对我发出的危险信号,爱情不是我这种年龄的女人玩的游戏了。汽车驶到了工地上,她停好车,对着车顶的反馈镜打量了眼自己,觉得出门时眼影画深了些,就打开非常精美的意大利皮包,拿出一包香喷喷的餐巾纸,抽出一张擦了下两边的眼睛,见眼影淡化了不少,感觉上不像化了浓妆,这才打开车门走出来。这是一幢七层楼的宿舍建筑,此刻已进入了粉饰墙壁的阶段,一些民工正站在脚手架上粉刷楼房外墙,还有几个民工在楼顶烧柏油。
一个包工头向她走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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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老板。”
邓瑛瞥他一眼,对他说:“你要他们注意安全就是。”
“我跟他们一再交代了,”包工头说,“不会有事的。”
第三章
她在这处工地上呆了半个小时,这里走那里看,向包工头交代了一些事情,接着她钻进奥迪,发动汽车,向另一处工地驶去。这是一所商业学校,地处市郊,她承建这所学校的图书馆。沿路交通畅通无阻,汽车很快便驶到了H商业学校门前,她按了下喇叭,传达室的老头为她打开了大门,汽车驶上了学校林荫道——这是一条由法国梧桐树和樟树组合的林荫道,在她承建的工地前停下了。她下车,学校基建科刘科长大步走上来,对她笑着,他长着一个芋头脑壳,身上有一种泥土气味。她的车驶来时,他就站在工地旁的一株樟树下,那儿还站着学校管基建的副校长。这位副校长是她承建这幢图书馆的失败者,他曾极力推荐春花乡建筑公司承建这幢图书馆——他是春花乡人,但这笔两千多万的业务却无法让他一个人说了算,经学校党委讨论,这笔业务还是落到了参入竞争的国盛建筑公司。国盛建筑公司就是邓瑛创办的建筑公司,“国盛”是她儿子的名字,儿子今年十三岁,目前正在弟弟所在的中学上初中,按现在的发展势头,将来必定是一名大学生。副校长怀疑她和校长暗中有一笔肮脏交易,在他心里这笔两千多万的业务是不会光明磊落地落到她身上的。他常常用一双阴毒的眼睛盯着她,希望从她身上找到一处缺口,好从中获得什么东西。“刘科长,张校长。”她对他们一笑说。张校长就是张副校长。
张副校长只是乜斜了她一眼,目光就从她身上移到了基建地上,“你要加快速度,”
张副校长摆出校长的架子叮嘱她,“十二月份学校搞四十周年校庆,要验收的。”
“听见吗?”她对走上来打招呼的李志说,“到时候我会找你,你还不抓紧罗!”
李志是个学建筑的大学生,大学毕业有六年了,三十岁,一直在她的国盛建筑公司里干,现任国盛建筑公司的副总经理,负责这个工地的具体事宜。李志说:“如果不下雨,十月份就可以竣工,建起来快,还有一个月就可以封顶,主要是内外装修要时间……”张副校长淡淡地笑了下,“反正十二月要开馆。”
这是一栋七层楼的图书馆,目前还只建到四层,四层也只是刚刚盖预制板,有的地方还没盖。“李总,”她当着刘科长和张副校长的面尊称李志说,“如果不行,还可以多上一帮人马。你可以把黄花乡的基建队调来……总之,你得把握进度。”
她向李副经理交代完事宜,开着车刚刚驶出H商业学校,手机便响了,是大力打来的,“你在哪里?”
大力说:“我刚刚同一个客户分手,现在没事。你在哪里?”
“我刚离开H商业学校。”
“我们一起吃餐中饭?我反正现在没事了。”大力表白说,“我很想看见你。”
她犹豫了下,脑海里出现了自己的丈夫。“好吧。”她不由自主地答。她为自己的回答感到失望,深深感到自己无力面对他的热恋。两人约好了见面的地方,她合上手机,对自己说了句妈的,我已经爱上他了。
邓瑛将汽车驶到美国烧烤城,她在停车时看见大力站在街口上盯着她这辆车。她心里居然有一种欣喜。我这是在干什么?她这么问自己,我在与这个做人寿保险的男人幽会。她打开车门,他向她走来,他穿着一套深灰色西装,白衬衣的领子下系着一条金利来领带,脸上飘扬着那种亲昵的笑容,手里拿着一只黑皮包。在她看,那只黑皮包里装着他的爱情。我其实应该躲他躲得远远的,她想。“你好。”他说。
她关了车门,“你好。”脸上有言不由衷的笑容。
他们迈进了美国烧烤城,烧烤城里热热闹闹的,一对一对的情侣或一家一家的人,正喧喧嚷嚷地吃着烧烤。她不喜欢这种招摇的地方,她用责备的口气问他说:“你怎么选择这样的地方吃饭?你不怕碰见熟人?”
“我刚才离这里比较近,”他解释说,“再说,有包房,我们可以进包房里去。”
两人走进了一间包房,一个服务小姐走拢来,问他们吃什么茶。大力望小姐一眼说:“随便。”小姐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长相有点像方为,身材也类似,小姐离开后,大力一脸高兴地问邓瑛:“她好像方为的啊?”
“我看不像,”邓瑛说,又加了句,“方为比她有气质些。”
“哦,那是。”他回答。
“方为很潇洒的,”邓瑛简直是用一种羡慕的口气说,“她最会玩了,我简直怀疑她的脑细胞组织和我们的组织不同。你注意到她的颅形吗?从侧面看,她是那种扁形的,不像我们这种圆脑勺。我们脑壳里装的都是锯木屑,太实了,不晓得浪漫。”
服务小姐端着一只盘子,盘子里搁着两杯茶,走进来,她把茶分别摆在两人的面前,接着她退了出去。现在这个小小的世界就剩下他们两人了,两双眼睛对望着。大力的眼睛有点像鱼眼睛,黑黑亮亮的,身上带着淡淡的好闻的血腥味儿。他接过她上述的话说下去:“人不要太浪漫了,但又要懂得浪漫。太实际了,一个人就会活得很累,太浪漫了又显得很‘飘’。我不喜欢方为那类型的女人。”
她听他说,他添了句:“说老实话,我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女人。”
她笑了,那是一种理解他语言含义的亲切的笑容,“在我身上,好时光已经消逝了,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人喜欢的?”她轻视自己说,“我发现我越来越没勇气面对生活了,唉,其实我一点也不懂生活,甚至在逃避生活,所以我觉得我很懦弱。”
“你是女人中的强者,”大力夸奖她,“我绝不相信你是个懦弱的女人。你有思想,有自己的追求,你有勇气面对自己。我对你的看法,与你自己说的恰恰相反。”
她看着他,希望从他身上获取反抗一切的勇气,她太需要一个人给她打气了。她觉得她是一只泄了气的篮球,如果不打气,这只球就没法拍起来。她甚至想听他用一种自信的声音说“邓瑛,我爱你,我愿意为你抛弃一切”。但他没说这话,而是对她一笑,站起身说:“我去把烧烤的东西拿来,我肚子饿坏了。”
不一会儿,他拿着碟子运来了美国肥牛肉、鸡蛋、舌子、大葱等等,两人就边吃边交换思想,他们从烧烤城里走出来时,已是两点钟了,他上了她的奥迪轿车,她现在要去青春中心做美容,她问他去哪里。他说他去东塘百货大楼会一个客户,已经约好了的。
“是男的还是女的?”她这么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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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他一笑,“他一直就答应买我的保险,一直就拖着。”
“他自己买还是为孩子买?”
“为他女儿买。”大力说,点上了支烟,“他是我以前在部队里的战友,现在他在东塘百货大楼租了一个柜台,做服装生意。”
邓瑛把汽车直接开到东塘百货大楼前,大力下了车,说了声“再见”,邓瑛便将车徐徐朝前驶去。她从反馈镜里看见大力一身是劲的模样朝百货大楼的玻璃大门迈去。这个男人很有活力,他是那种有独立意识和独立人格的男人。她想。
方为是一位跳迪士科的好手,她扭腰送胯和摆动手腕手臂是充满了节奏感和性感的。
她自己说她只爱两件事,打麻将和跳舞,而在这两件事里她更偏向跳舞。她喜欢舞厅的气氛,喜欢激烈的音乐声在耳畔鸣响,喜欢看着一对对年轻男女衣冠楚楚地在她身旁起劲地摇摆和旋转。她觉得这是青春在流动,就仿佛河流在奔腾。
她晚上的大部分时间都投掷在JJ迪士科娱乐城了。这天晚上,她又把邓瑛、小丽和大力约到了JJ娱乐城,还有另一个年轻人,不是志哥,而是电视台的小林。她和小林疯狂地跳着迪士科,她穿得很少,她把风衣脱在座位上,就穿着紧裹着臀部的健美裤和一件紧身的高吊衫在舞池里摇摆,脸上布置着妖冶的笑容。小林跳累了败下阵来后,大力又成了她的舞伴,两人在舞池里摇撼着身体,仿佛把飞落到他们身上的旋律也撞出了火花。迪士科舞厅的音乐是不停的,一个乐曲一个乐曲地翻滚,让你不得不败下阵来。大力回到座位上,脸上已经是大汗淋漓了,身上也汗湿了。“唉,我跳出了一身汗。”大力强调说,看着邓瑛。
邓瑛早就被迪士科舞厅里的各种气味薰得睁不开眼睛了,舞厅里的气味太浓烈了,比排档上的油烟气味还让她不舒服。人成群的场所,动物气味特别明显,她真想捂住鼻子先走一步。她之所以没走,是他们几个人玩得那么开心,她不忍心扫他们的兴。她瞅一眼坐下来的大力,目光便落到方为身上,后者拿起了墨西哥啤酒瓶,咕隆咕隆喝着。
她说:“跳迪士科是最好的减肥锻炼。”
“那当然。”邓瑛说。
方为又说:“我有时候身体一不舒服,就跑来跳迪士科,跳完洗个热水澡,舒服极了,睡觉也睡得香些。这是一种让血液欢腾起来的运动。”
邓瑛不适应这种没完没了地放着强烈的音乐的舞厅,她觉得脑袋被旋律中敲打的铿锵有力的鼓点声和撕心裂肺的喊叫声震得晕晕的了,而且各种气味又都猛撞着她的鼻孔,使她真的要晕倒了。她觉得她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只发了瘟的母鸡。“我脑壳都晕了,”她向方为说,“这是你们年轻人玩的地方,我要出去。”
她和大力走出了JJ娱乐城,她有了一种解放了的感觉,世界一下子变得清静了,她的耳朵也不再炸响了。她的鼻子闻到了街上清新的空气,尽管这种空气里混杂着尘埃和汽油味,但比起舞厅里那种人畜味好闻多了。他们上了奥迪,她开着车向前驶去,她说:“迪士科是二十岁的姑娘和小伙子跳的,一走进去脑袋就嗡嗡嗡地响,真受不了。”
“我也是感觉脑壳嗡嗡嗡的。”大力说,“现在还早,我们到知青茶楼去喝茶去?
那里很安静的,早一向我和一个朋友在那里喝茶,没几个人。“
她也想和他在一起。她觉得和他在一起有一种莫名的愉快,他能让她体尝生活的甜蜜,在此以前她早没有这种感觉了,或者说这种感觉已经沉睡几年了,或者说这根神经一开始就是麻木的,现在这根神经惊醒了,就像沉睡的树神被砍树的人惊醒了一样。她小时候听父亲说过一个神话故事,那个神话故事里有一个树神,树神见一个武士领着一群山民来砍树,为的是建一个供皇后游玩的奢华的乐园,他们将一排排树木砍倒,拖走,不顾一切地掠夺着山林,于是他发怒了,让他们都患了致命的瘴气病,四肢无力,连提斧子的句气也一点不剩。这个故事一直在她脑海里储存着,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