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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造反吧!-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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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内左右靠墙只有两张窄小床板,只容得一个人平躺,床上各放着一床破旧被子,当地放着个原木桌子,上面放着两个豁口的碗,两双筷子,小半块又黑又硬的不知道什么做成的窝头,四个原木墩子充做凳子,便是这母子俩全部的家当。

    今日之事,冲击力太大,到了现在,柳明月已经能够表面上非常淡定的随意坐了下来,招招手,教那小儿过来:“你可认识先时去寻大夫的姐姐?”

    那小儿顿时双目晶亮,连连点头,“认得的,那个长的很好看的姐姐。”

    “那你去街上等着她,我怕她来了不认识,寻不到你家来,那还怎么替你阿娘治病?”

    小儿偷偷窥了一眼那妇人,那妇人却道:“这一片没有大夫愿意来的,多谢夫人好意,就算花了银子恐怕也请不来大夫。”语气极为平静,就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决不会让人联想到自怨自艾之类的情绪。

    她这样事不关已的漠然,反教旁人瞧见了更添几分辛酸悲凉。

    秋果嗓子眼早堵了许久了,闻言粗声粗气道:“我家奶奶请大夫,这城中若是有大夫敢不卖这面子,便让将军绑了他来!”声音里竟然有了几分哽咽之意。

    这个直肠子心软的丫头!

    柳明月拍拍她垂下来的手,淡淡道:“将军听到,会生气的。这是滥用职权!”

    对面那妇人神情似有所感,低低询问:“可是顾将军府上?”

    “我家将军姓薛,非是姓顾。”秋果被柳明月一噎,便不理她,转头与这妇人攀谈。

    那妇人听到姓薛,身下坐着的窄床吱吱响了两声,乃是她挪了□体,目光却朝着一侧空落落掉了几块泥皮的土墙瞧去,双手紧握了拐杖,语声似有几分颤意:“这位薛将军……与十年前兵败的薛将军可是一家?”

    柳明月暗道一声:坏了!

    居住在此间的女子,皆因当年公爹薛良守城,城破才受辱,如今活的生不如死,若教她知道了自己是薛家儿媳,瞧着她方才骂人的势头,万一暴怒,如何是好?

    但不及阻止,秋果已道:“我家将军正是薛老将军的幼子,奶奶是柳相国独女,我就不信在这白瓦关请不来个大夫?!”

    “秋果!”柳明月厉喝一声,原以为也许会遭这妇人的破口大骂,但她却动也不动,形如雕塑一般,仿佛略动一动,整个人便都要碎了。

    房内太暗,因此无人瞧得见,她紧握着拐杖的双手已是在轻轻颤抖,双眸死死大睁,直直盯着那处脱落的泥皮,似要将墙壁穿出个洞来,眼眶之内蓄满了泪,良久,才终于平息了下来,将视线转了过来,打量那静静坐在木墩上的女子。

    这位薛夫人年纪约十五六岁,端妍明丽,如珠如玉,仿佛从云端落下的美人,一双眸子灵透纯澈,望之坦荡从容,哪怕坐在这样黑暗的小房子里,亦能映得满室生辉,愈发衬出了她的不堪。

    她伸出布满疤痕的手指,捂住了双眸,仿佛这样的光芒刺伤了她的眼睛,含含糊糊的声音从她紧捂着的嘴里透了出来:“夫人贵足踏贱地,恐薛将军听到不喜,还是尽早回转罢。”

    柳明月现已能确定,这妇人对薛家并无恨意,便浑不在意:“我家将军心肠最好了,必不会见死不救的!”

    提起薛将军,她的声音好像涂了蜜。

    妇人心道:他们夫妻必定是十分恩爱和美的罢!

    少顷,金铃请了本城最有名的余大夫前来。

    那余大夫进了门,蹙着眉上前与柳明月及花氏陈氏打招呼,万分不理解这三位夫人闲的无聊,竟然跑到这种地方来大施善心。但又不敢质疑,只上前与那妇人把脉,又开了方子,被金铃接了过来,顺手递了给那小儿。

    “此后还要劳烦余大夫多出诊几趟,务求将这位大姐治好。至于诊金,每月到了月底到薛宅来结算即可。”

    见是将军夫人亲自发话,那余大夫再无话说,背着药箱径自去了。

☆、88
第八十六章


    没多久;柳明月遣回家去拿银子的小厮带了府中人来;购得食物;挨户派发。

    小儿已拿着药方去了街上抓了药回来;跑的满头大汗;立在门口,见得她们一行人要走;巴巴跟在她身后,低垂着头,“夫人……我今日就去府衙认罪;可否让我给阿娘把药熬好了?”

    柳明月见得那妇人沉默着送了出来,含笑伸手摸了摸小儿的脑袋:“这一次我先记着;若有下次;我先送了你进府衙,再替你娘治病。”

    那小儿闻言,双目顿时大亮,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来,满含感激:“我就知道夫人是好人!”

    “那我就好人做到底。”柳明月一笑,伸手跟秋果要了五百大钱,塞到了他手里,“给你娘与你买些吃的。”

    小儿捧着五百钱,有些不知所措。他长这么大都未曾拿过这么多钱,颇为忐忑的转头去瞧那妇人,那妇人喝道:“还不谢谢夫人!”

    这是同意他拿这钱了?!

    小儿笑着连连道谢。

    这样单纯的感激,灿烂的笑容,引的柳明月也不禁笑了起来,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以后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可到薛将军府上来找我。”

    可能是长年忍饥挨饿的原因,他的个子并不高,面黄饥瘦,沉默着的时候让人觉得他的沉默比之成年人的沉默更加悲哀,但这一笑之下,却又有了小孩子的天真烂漫。

    回程的路上,花氏,陈氏与柳明月同坐一辆马车。

    柳明月掀起车帘来,瞧着那小儿站在巷子口,小小的身影一直盯着马车,心中沉重,转头对花氏与陈氏道:“这些人,平日以何为生?从来没有人管过吗?”

    花氏比之陈氏明显话多一些,但对这些人平日的生活也不甚关注,只将自己零星所知讲了出来。

    “我听得府里下人们说,这些妇人们平日做着城里最脏的活,有些倒夜香,有些接些富人家给下人浆洗衣服的活儿,或者偷偷绣些荷包帕子来卖,但因为她们的身份,价钱都被压的很低。最好的活儿是给青楼里的姑娘们浆洗衣服床铺,或者打扫院落,有些也往城外去挖些野菜野薯什么的度日……也有做暗娼或者进了青楼卖身的……总之就是千方百计的糊口……”

    陈氏厌恶道:“那些西戎野崽子饿极了到处偷抢的事情时有发生,但凡遇上这种事,都会被打的很惨。也有城中家境富裕的,每到年底也会在城南施些粮食,总归活下来的都是命长的……”又叹息:“可怜的总归都是女人……”

    直面战争的残酷,这是柳明月两世里加起来都不曾有过的经历。

    这天晚上薛寒云没有回来,她睡到半夜,陷进了噩梦里,梦见一群粗蛮的西戎兵向她逼近,在梦里她大声呼救,但薛寒云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笼罩在头顶的无边绝望……

    也许是太过恐惧,竟然教她勇气顿生,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把大刀,与逼过来的西戎兵砍杀了起来,溅了一头一脸的血,心中做呕,又仿佛心中恨毒了这些西戎兵,竟然越战越勇,只觉恐惧夹杂着恨意,要将她淹没,忽觉得有人抓住了她的肩膀轻摇,想也没想便反手一击,只听得“啪”的一声,竟然将她吓醒……

    房里此刻有温柔灯光,薛寒云立在床前,面上可疑的有个红色的手印,神情既无奈又好笑,“月儿做什么噩梦了?喊打喊杀?”

    柳明月见是他回来了,一头扑进他怀里,他身上的凉意令她整个的清醒了过来,更忍不住将自己往他怀里偎去。

    她去了城南,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薛寒云虽在营里,也早有耳报神报了她今日行踪。他惦记她会被吓坏,这才半夜处理完了营里的事情赶了回来,果不其然,她做了噩梦。

    有丫环端了热水进来,薛寒云亲自绞了帕子替她擦了冷汗,又恐她再做噩梦,吩咐丫环煎了安神茶来助眠。

    一时里柳明月喝了安神茶,丫环们退下,夫妻两个相依相偎,薛寒云问起那噩梦,柳明月还觉得后脑勺有刀风划过,便将白日之事讲了起来,也许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她道:“我每常听阿爹说,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才能稳定。比如每年若是旱灾水灾让百姓饿着肚子,国家不曾赈灾,天下流民太多,便会有流寇反臣,政权不稳。推及及城,白瓦关本来便是边关要塞,这一城百姓之中,有这样受歧视长大的孩子,且数量不少,我今日粗略瞧着总有好几百。这些孩子都是坑蒙拐骗,不曾教化的,现在年纪尚幼,还看不出什么来,若是再过个十年八年,长大成人呢?”

    薛寒云执掌军营,从不曾做过地方官,只知有城南这一处地方,这些人,但对职责之外的事情,倒从未曾想过。如今听得柳明月之语,顿时悚然一惊。

    柳明月虽对政事军事一知半解,但她是柳厚教导熏陶出来的,看事情除了有妇人慈心之外,站的既高且远,从全局出发,往往一针见血。

    这些本城女子与西戎人生下来的孩子已经□岁不等了,本来便身份尴尬,自小受歧视长大,无人教化,对大启再无认同感,若是经得城外的西戎人蛊惑,寻根问祖,做出不利于大启之事来,如何是好?

    城内百姓只顾着记恨西戎人,所以连带着也记恨这些西戎人的孩子,可是若真论起来,这些孩子懵懂无知来到世上,稚子何辜?

    “月儿可是想做些什么?”

    “我还未想好。寒云哥哥,我若做什么事情,会不会影响到你?”

    柳明月并不傻。

    薛寒云掌军,府衙地方官掌政,主理本地政农百事,虽有交…接,却职责分明,互不干涉。

    柳明月若插手去管城南妇孺,引来地方官忌惮,误以为是薛寒云欲将此城军政一把抓,若是传中京中去,恐怕后果难料。

    薛寒云将怀中娇软的身子搂的更紧了些,“你若想做些什么事情,想好了与我商量商量,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总归有法子的。况且此事不是一天两天,要解决也非一日之功,慢慢来总有法子的。”

    良宵夜永,夫妻两个并未缱绻,可是薛寒云却觉得,此刻的柳明月,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更贴近他的内心,就像……她生来便是长在他的心里,并且与他的血脉相连……

    她原本便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宝。他也只想宠着她护着她,让她一直能够露出灿烂的笑容,至于他身上所背负着的,只容他一个人背着便好。

    但今日她这样乖顺的偎在他怀里,忧心着与之全然无关的人,竟然给了他莫大的惊喜。

    一个人的命运,可以跟许多人的命运连接在一起,譬如他,譬如他的那帮师兄弟及营中众将士,便与本城千万百姓的命运紧紧相连。

    他从来也不曾想过,有一日他心仪的女子竟然也有忧国忧民的情怀。

    这是柳明月来边关之前薛寒云从不曾料到过的,也是柳明月自己尚未意识到的变化。

    远在京城的柳相也从来未曾想过,他娇养着的女儿,会有大仁大义的一面。

    再次接到女儿的家书,提及这种战争遗留问题,相国大人也沉默了。

    总有朝廷看不到的地方,总有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自女儿离京,他牵挂在心,大年夜又是独自过的,凄凄冷冷,便索性在书房度过。

    年前甘州肃州雪灾严重,地方官报了灾,但国库告急,赈灾的银子迟迟拨不下去,最后也不知道颜致从哪里弄了一批银子,这才拨了下去。

    众臣此时才知,不但是太极宫建造奢靡,军费惊人,便是后宫花费亦不菲,承宗帝继位这才不多久,竟然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又加之武德帝病情愈发严重,如今听说已经不认人了,帝陵又在大肆修建,有朝臣奏请暂停修建太极宫,却被承宗帝驳回,因此这个年朝中上下皆兴致不过,过的十分简单,连新年大宴也草草结束。

    柳厚平日忙于正事,反是过年愈觉清冷。

    大年初三,相国府开始有亲戚上门拜年。

    先来的,便是温家父子。

    温昀在云乡为官十几年,原来只是一路升迁,但从未换过地方,今年连任已毕,要回京述职,年前便到了京里,如今恰逢过年,便带着两名嫡子上门拜访。

    对于这位二舅兄,柳厚也只在成亲之时打过一次照面,其人如何,并不清楚,倒是对他的两名嫡子极为熟悉。

    只因温友思温友年当初赶考,得他多番照拂。

    如今温昀前来,对这位妹婿多有感激,又见得二子在柳相面前很是熟稔,对他既尊且敬,却透着说不出的亲昵之意,便是相国府中子侄辈一般,原本担忧小温氏故去之后,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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