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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武官对这一幕显然觉得有趣至极,瞧了一眼失魂落魄的两孩子及丫环,与柳明月前后脚出了客栈。
客栈外面,停着一辆囚车,那武官抬手:“薛夫人请!”好似他面前的这辆乃是肃王府王妃的车驾一般。
柳明月眉毛都不曾皱一下,撩裙上车,盘膝在车内干草上面坐了,面含微笑,士兵上前来锁了车门,囚车缓缓动了。
围观的滞留此间的客人及客栈掌柜伙计见得她坐在那囚车里,宛如公主坐在凤辇里,高贵凛然而不可侵犯。
这一骑官兵来的快,去的也极w百度搜索“海天中文”看最|新章节快,眨眼间便从这条街上消失了。
客栈二楼东边的房间里忽然之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有少年哽咽着大喊了一声:“先生——”人随即直冲了出来,与迎面上楼梯的客人相撞,被人骂了也充耳不闻,直往外冲去……
可惜街上已经空无一人。
少年站在街中央,眼泪簌簌而下,紧跟在他身后的女孩儿哭的哽咽:“先生……”
过得两日,街上纷纷传扬,朝廷派了怀化将军薛寒云前来攻打金城。
留在马家客栈的三人听到这个消息,煞时面如白纸。
柳明月从走进肃王府的当日,便知悉了这消息。
肃王年约五旬,继承了司马家一族的高健体魄,精神矍铄,见到柳明月很是客气:“世侄女到了金城也不来王府拜访,真是让人伤感呐!”
柳明月淡笑:“王爷客气了!王爷乃凤子龙孙,小女子哪里高攀得起?”
肃王全然不恼:“听说此次前来攻打金城的便是你的夫婿薛寒云,世侄女若是成了本王的义女,那怀化将军岂不就成了本王的女婿?关起门来一家人,何苦打打杀杀?”
柳明月来之前,并未想过肃王会做此想,早已做好了受辱赴死的准备。也许是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对于死亡她反倒格外淡然,只是心中记挂着柳相与薛寒云,尚有几分不甘罢了。
肃王这话形同指路明灯,在黑暗之中给她指了一条光明大道,只要她此刻弯了膝盖,跪下来向肃王叩头,认了他做义父,等见到了薛寒云,再劝他归降,便能保住了她的命。
其实对于承宗帝司马策,柳明月并无什么忠君之心,只是就算薛寒云出征,柳相必定还在京城,若是教司马策知道了薛寒云背主投敌,恐怕柳相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况且肃王及肃王世子品性如何,她全然不知,万一是另一个司马策,岂不是出得狼窝又入了虎穴?
这种时候,她不会贸然答应什么。
当下盈盈一笑:“王爷说笑了。我阿爹只有我一个女儿,若是教他知道了我不顾他的脸面,在外面乱认义父,说不定会责骂于我……”
肃王见此,挥挥手让人带她下去了。
也许是对她的拒绝还不死心,肃王府关押她的地方只是在王府后院一处略偏僻些的院子,有四个孔武有力的丫环看管,一应衣食俱供应周到,只是不能随便在外面乱逛。
柳明月被肃王府捉住的第五日,肃王手下猛将焦信与薛寒云的第一战,焦信受了重伤,薛寒云大胜。
这焦信生的颇黑,身材魁梧,善使一对大锤,力大无穷,肃王哪曾料到他竟然败在了薛寒云手下,当即下令,将柳明月押来城楼督战。
去押柳明月的正是上次在客栈里找到她的年青武官,不过如今她已经知道了此人并非什么武官,而是肃王府世子司马恪。
司马恪见得柳明月歪在院里的躺椅之上手不释卷,想来是从这房里翻出来的旧书,似乎是想打破她这种淡定悠然的神态,笑的不怀好意:“薛夫人,你家夫君在城外打伤了父王手下猛将焦信,父王觉得有必要请薛夫人上城楼去观战。”
柳明月心中如热油翻滚,她想起从前很多次假设过的:在国家大义与儿女情爱面前,薛寒云会如何选择?
☆、 100
薛寒青番外
薛寒青的十六岁之前与之后;是一道分水岭;此前艳阳高照,此后血泪交融。
十六岁之前,她是白瓦关一城的公主;腰跨大刀,手执弯弓,骑着高头大马从将军府驰出来,身后是一队八人女子组成的亲兵,皆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花一般明媚的笑脸;紧随其后。
身为白瓦关守将的薛良生得二子一女;长子薛寒星;少年英武,已跟随他征战数年,长女薛寒青自小不爱红妆爱武妆,边城之地,规矩自然不及京师重镇来的严苛,薛良索性将女儿当儿子来养,教她读书识字学武打猎……
幼子比长女要整整小了六岁,还是个懵懂童儿,只除了每日跟在兄姊后面转悠,活泼好动之外,连字也没识得几个。
征战闲暇,将幼子扔到校场上去站桩,都□岁了,因着有全家人宠爱,他还是个娇气包包,生的又好,小模样很招人疼,不到一柱香的功夫眸子里便蓄满了水,哭的哇哇的,围观的副将们哈哈大乐,将他一把捞起来,架在肩头带着去营外转悠,回来的时候总能收获一大包零嘴儿。
本地的杏干儿,柿饼儿,葡萄干儿;蜜酸枣儿……
这样好的日子,谁也没想到,眨眼间就变了天……
潞明带着西戎兵攻破的那段日子,将军府里阴云密布,战争最激烈的时候,薛良骑马冲了回来,身后是浑身带血的几十名亲兵。
他从薛夫人怀里将薛寒云一把抢了过去,塞进了亲兵怀里:“快带着他走……往京城寻柳厚……”
薛寒云哇哇哭着,伸要要阿娘,被亲兵搂在怀里,往外冲去……
她那从来温婉的阿娘睁着泪眼从始至终都未曾阻拦……
薛寒青傻傻看着阿爹,还全然不能接受战况已经糟糕到了这种地步。
薛良转身,虎目里蕴满了绝望,将贴身匕首塞给了她:“青儿……阿爹怕是保护不了你了!”
他转身而去,染血的大氅带起一阵血腥气,眨眼去的远了。
薛寒青明白,阿爹送她这把匕首的用意。
城破的时候,西戎兵与大启军在巷子里街道混战,薛寒青手持大刀立在将军府门前,来一个,便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她的面前,倒下了许多西戎兵的尸首……
她身上衣衫染血,眉目却愈发娇艳……死守着将军府门,不让西戎人冲进去……
白瓦关是薛良的城,一生尽职守着的城。
而将军府,是薛寒青的城,拼死也要守着的城。
——实则,府内空空,丫环仆人尽数跑光了,而她唯一守护着的阿娘,在幼子被抱走之后,转身进了房,一条白绫便将自己挂在了房梁上……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薛寒青的狠烈,最终惊动了西戎总帅潞明。
他打败薛寒青的时候,这个女子衣衫被血浸透,双臂双腿上都带着伤口,小腿之上的伤口深刻见骨,却似乎并无痛意,一双眸子像燃烧着的两团火……这样烈性的女子,平生仅见!
潞明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恣意亲吻,换来此女不顾死活的挣扎……后来到底是被他压在了身下……
她也曾行刺过潞明,但其人哪怕睡着,就在枕畔,也未成功……
西戎败退的时候,潞明想将她带到西戎王庭去……
那一夜,原来的薛宅一间房屋起火,潞明含恨而去……
一年以后,薛寒青将薛良送她的那把匕首埋在了他坟前,失声痛哭……
从此之后,她不再是薛寒青,只是白瓦关内一名普通的贫妇。
她要活着!
活着亲眼看到潞明的下场!
☆、101
第九十八章
宣政殿里,锦衣卫千户定彥昭窥着帝王神色,小心回禀:“……赵王世子燕王世子暴毙之前,与之接触过的狱卒,是相国府下人的远方亲戚。自两位世子入狱,有人看到过那狱卒在相国府外与亲戚见面……”
司马策长眉拧在了一处:“你是说……两世子之死与太傅有关?就算死了两世子;太傅难道就能得益?”
定彥昭迟疑道:“臣只是查出了这些线索,至于原因,臣说不准……”
他如今得承宗帝重要;愈加圆滑;凡事不会轻易下定论。
正是因为定彥昭不能轻易下定论,司马策与沈传颜致等心腹重臣商议,沈传认为柳厚此举是为了趁乱揽权,颜致倒认为此事还待细察。
最后问到了温国舅处,温世友正等着司马策来问,当即找了一条现成的理由给司马策:“国舅女婿带兵;如今边疆战事平定,只恐要闲置,各家藩王一乱;薛寒云不是立即便可领兵了吗?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局势难以控制……于柳相又有什么相干?”
言下之意便是,他不过是臣子,哪怕换个天子,依他的精明干练,身居高位并不难,只恐新帝还要多多依赖于他。
继两名藩王世子暴毙,各家藩王相继造反,司马瑜又在宫里失了踪影,司马策近日越发疑神疑鬼。
“太傅……不致如此吧?”司马策犹自不信。
温国舅再加把劲:“陛下难道连臣也不信了?臣与太后血脉血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圣上好了,臣才过的好!”
他这番殷殷期盼的样子,唤起了司马策心里幼时亲近的影子,忍不住唤了一声:“舅舅——”
温世友似乎颇为感动,眼眶都湿润了,“臣老了,特别是成儿走了之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若非还想为圣上尽最后一点力,只恐要告老还乡了……”
他这番话,让司马策再次忆起了这位舅舅的好处来。此一时彼一时,距温福永当年说出张狂的话已经过去了两年多,抬头去打量他,才发现自温福成战亡之后,国舅爷一头乌发都白了大半……
白发人送黑发人,再没有比这更悲哀的了。
司马策那颗坚若磐石的帝王心也禁不住软了一下。
温世友回家之后,小厮禀报,有访客至,已请进了外书房。
他进去之后,定彥昭正背身立在窗前,观后窗下一池莲塘,碧天荷叶。
“如何,圣上可是信了?”
“便是不信,也有七八分见疑。”温世友招呼定彥昭坐:“相信这样下去,陛下很快便会闲置了他,到时候柳厚哪里能再上折子与锦衣卫对抗?”
原来前两个月锦衣卫屡屡对柳厚手下门生寻衅,柳厚为了庇护手下门生故吏,上折子参锦衣卫,再加上朝中众臣厌恶锦衣卫所为,群起而攻之,承宗帝虽未将锦衣卫裁撤,到底锦衣卫行事已收敛了许多,不若先前张狂。
锦衣卫首领大为恼火,便逼了定彥昭想办法。
“也不枉费你我联手做这个套子。”定彥昭轻笑:“只是……弄死了俩世子,这么多家藩王造反,国舅爷也不怕打到京城来?”他本是温雅的读书人,在锦衣卫里待的久了,视人命如草芥,如今整个人透着一股阴沉沉的味道。
温世友苍老的面孔瞬间扭曲:“反正陛下早晚也要削藩,老夫便给姓薛的这个升官发财的机会,也要看人有无此命!让柳厚也尝尝晚年丧子之痛……”
他这话让定彥昭骤然起了个念头:“莫非国舅爷还有什么后招?”
否则,光凭眼前这些证据,不足以将柳厚翁婿及门生故吏一网打尽。
“你觉得,暗中同藩王交好,联同反王谋逆这罪名怎么样?”温世友颇有几分快意。
定彥昭眼前顿时一亮:“这罪名好是好,只是……这种大罪总要有证据的吧?”
温世友奇怪的瞧了一眼定彥昭:“薛寒云与蜀王世子暗中交好之事,锦衣卫居然不知道?”这个部门不是无所不知的吗?
不然,温世友也不会选择与定彥昭合作。
定彥昭似乎真不知道这件事,“相爷如何得知?”
“我那不肖逆子永儿与公主府上的小霸王谢弘常在一处玩耍,前些日子谢弘醉酒,提起姓薛的曾要他照顾蜀王世子……若无深厚的交情,他如何会管到一个世子头上去?”
蜀王世子从宫内无故失踪,近日成了司马策的心头阴影。为了寻找司马瑜,内侍差点将太液池抽干,只在池底捞起来年深日久的宫女骸骨两副,哪里有蜀王世子的踪影?
定彥昭有几分醒悟:“难道……蜀王世子失踪,竟然跟薛寒云有关?”锦衣卫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乃是承宗帝撒在朝野的耳目,凡事总要多看多思多留意。
温世友轻笑:“无论有关无关,一总推到他身上总是没错的!”
事实的真相有时候总与旁人的猜测有着惊人的吻合。
司马瑜此刻正扮成了薛寒云的亲兵,跟随在他身侧,立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