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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候,刘福田家双喜临门:他的婆娘子王秀秀给他生下个又白又胖的小崽子。
十天之后,刘福田在地区开完会,急匆匆往家赶时,一遍又一遍地掐指计算:从他与秀秀洞房花烛之夜算起,满打满算也才八个月零五天,秀秀肚子里的小崽子怎么待得不耐烦,提早一个多月就呱呱坠地了?
回到家,刘福田抱起小崽子左瞧瞧,右瞅瞅。刚出娘肚子的婴儿,脑壳还没有成|人的拳头大,小脸蛋红嘟嘟的,目珠皮瞌耷耷的,额头上有几丝抬头纹,像个小老头似的,也看不出个究竟。但是,刘福田仍解不开心头疙瘩,就神经兮兮问道:“秀,我记得至少还有个把月吧,这小崽子怎么就急慌慌蹦出来了?”
秀秀心里一惊,脸上却是怒气冲冲,以攻为守反问道:“还问我呢?问你自己吧!”
“我怎么啦?”刘福田故作惊讶地叫起来,“结婚前,我可是没碰过你一个指头。”
“呸,谁跟你说这个啦!”秀秀把脸撇向一边,用冷冰冰的背脊对着刘福田,“你也不想想,为了瞒产私分的事,你跟春山爷大吵一场,得罪了全村乡亲,害我当场摔倒。从那天起,我一直担惊受怕,大病一场,你却不顾我的死活,照样去地区开会,一走就是半个多月。唉,要不是我阿爸把我送到公社卫生院去抢救,恐怕你连婆娘子、小崽子都见不到了!”
第十章 秋收风波(8)
“哦,这么说是早产了。”刘福田心上的石头这才落了地。他抱着小崽子喜孜孜地跑来跑去,“喔喔喔,我的心肝宝贝蛋,快快长大吧,长大了跟你阿爸一样当主任!”
秀秀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自说自话:做梦去吧你个活王八!这崽子又不是你的骨肉,总有一天,我要叫崽子去认他亲爸!
刘福田给崽子起名刘文革。秀秀说这个名字不好听,嘛咯土改呀、抗美呀、跃进呀、文革呀,多如牛毛,又土里叭唧。刘福田说,我刘福田转运靠“文革”,白手起家靠“文革”,娶妻在“文革”,得子在“文革”,对“文革”有种特殊感情,给崽子起名“文革”,再恰当不过,再响亮不过,没商量了,就这么定啦!
秀秀也不顶牛。她自己给小崽子起了个小名叫槠槠。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别致的小名,把自己、希声和小崽子三者紧紧穿在一根线上,别有一番含辛茹苦的意味,那是不能为外人行晓的。
刘福田对自己当父亲的真实性,心里一直不踏实。后来,他又试探过好几次,既抓不到把柄,又惹得秀秀生气,便不再追问。事实上,刘福田也没有心思来追查了。刘福田很快飞黄腾达,提升到县里去当县革委会副主任,整天上蹿下跳,开会出差,忙得屁颠屁颠的,哪有空闲来弄清小文革是不是他的亲生崽。一个人当上官,往往就像坐上一张魔椅,总想一级一级往上爬,当更大的官,揽更大的权。刘福田哪有工夫去管自己是不是戴了绿帽子?
第十一章 藤树相缠(1)
比起老猴王来,美猴王更加年轻力壮,欲火旺盛,孙卫红就有些不胜其烦。不管美猴王柔情脉脉地梳理,还是强暴般进入,孙卫红都冷若冰霜,敷衍了事。缱绻之情,床笫之欢,不能疗愈孙卫红失去爱崽之痛。伙伴们在草地上玩耍,花样翻新,孙卫红看也不想看;猴崽们采来许多鲜果子,你争我夺,孙卫红头也不肯抬。猴哥们都说,孙卫红是有史以来最不肯合群又孤芳自赏的猴皇后。
每天拂晓──那是小猴崽遭难的时间,孙卫红早早醒来,就开始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跑。跑着跑着,它就到了一个月前出事的深涧。孙卫红站在悬崖上愣了好久,接着缘涧而行,上跳下蹿,攀上每一棵树,蹬上每一块岩石,希望能找回它丢失的猴崽。但一切都徒劳无功,孙卫红就对着蓝天呼叫,对着流水呐喊,直喊得嗓子嘶哑,哭得唇角流血,它才夹着尾巴回到美猴王身边。
孙卫红对成年猴哥不理不睬,对幼猴小猴却特感兴趣。只要见到一只还在吃奶的小猴崽,孙卫红立即金眼一亮,飞奔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掳过来,抱在怀里亲呀,驮在背上耍呀,弄得许多母猴都跟孙卫红翻了脸,常常打得死去活来。慢慢地,正奶着猴崽的母猴们,一见到孙卫红就退避三舍,逃之夭夭。后来,孙卫红想崽子想急了,常常把一截木头或一束干草抱在怀里,就像抱着只小猴崽,一边哼哼唧唧,一边迷迷糊糊睡去。
猴哥们纷纷奔走相告:糟了,糟了,我们的猴皇后疯了!
秀秀一觉醒来,一片暖融融的晨光已经铺展在窗台上。好长日子了,她没有像昨夜那样睡过踏实的好觉。看看睡在身边的小崽子槠槠,小脸蛋被暖被窝烘得红扑扑的,像个熟透了的红苹果。秀秀笑了一下,心头涌起莫名其妙的喜悦。这是怎么啦?这样的好心情秀秀自己都感到有些陌生和惊异。哦,她终于想起来,刘福田不在枫树坪了,他走了。因为下来蹲点,枫树坪增了产,他政绩突出,便提拔了,高升了。昨天下午,县里派来一辆北京吉普,刘福田带着一副踌躇满志趾高气扬的笑容,跨了上去,随后,探出头来向婆娘子、小崽子和丈人老挥手告别,像个大首长那样谆谆嘱咐:“回吧,回吧,我到县里去上班了!家里有事,就去大队部给我挂电话。”嘿,这家伙一走,秀秀心头顿时卸下块大磨盘,少了许多压抑和烦恼,全身心都轻松了。
刘福田一走,风和日丽的春天接踵而至。枫溪里春水涨满了,水田里秧苗转绿了,旱地里红花草绽苞了,枫树枝头的叶芽儿冒尖了,连林子里鸟儿的歌声也格外的热烈欢快。枫树坪的男女老少全都松了一口气,该笑的笑,该乐的乐,神聊海吹,全无顾忌。真是奇里怪了,一个人的存在,竟会搞得全村鸡犬不宁;一个人的离去,村里又风平浪静。就像被狂风搅得浊浪滔滔的枫溪,重现琉璃一般的澄碧,只在转瞬之间。
秀秀的心情很快好起来,常常抱着小崽子走家串户,满村街地转悠。那是一种显摆,一种展览,刚做过月子脸色还有些苍白的秀秀,喜欢在人们的夸耀中获得一种母性的幸福。可是这种展览多了,一些细心人就看出点蹊跷来。一个绝密的消息开始在插队知青中不胫而走:“嘿,你们去看看呀,秀秀那小崽子可像吴希声了,说不定是他弄出来的私生子。”
这个秘闻很快传到张亮耳里。张亮立马去看了一回小文革。果然,这小崽子像极了吴希声。张亮便有报了一箭之仇的快感。这天吃过夜饭,他踱进希声房间,神秘兮兮地瞅着希声一直笑。
吴希声莫名其妙:“你神经有病?”
张亮笑得更厉害了:“嘿嘿,真看不出呀,你小子还蛮有两下的!”
吴希声更是纳闷:“有话你就说呀!什么三下两下的?”
“嘿嘿!”张亮继续鬼笑,“哎,我问你,你到底去看过秀秀的儿子没有?”
吴希声懒洋洋地靠在床头上:“咄,她生她的儿子,跟我毫无关系,我去看她的儿子干什么?”
“你知道秀秀那崽子像谁吗?”
“我吃饱了撑的,人家的孩子,我管他像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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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吴希声!”张亮诡谲的目光在希声脸上溜来溜去,“你敢说秀秀的儿子跟你没有关系?”
“你知道,我跟秀秀早闹翻了,她的崽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闹翻之前呢?”
吴希声的声音就软了下来:“那也没有任何关系。”
张亮穷追不舍:“好你个吴希声!你有没有动手动脚?”
“没!”
“有没有kiss秀秀?”
“没!没!”
“有没有那个、那个……在一起困觉?”
“唉呀呀,你无聊不无聊!”
张亮的追问步步逼进,把希声逼到墙旮旯里。张亮发现吴希声既心虚,又脸红,觉得已经得到他所期望的答案,心中大乐,哈哈笑道:“吴希声呀吴希声,你不要嘴硬,人家都说秀秀那小崽子一点也不像刘福田,而是像你,像得跟一个模子倒出来一个样!”
吴希声愈发窘迫,连脖根也红了:“扯淡,扯淡,十足的扯蛋!”
吴希声脑子有些迷糊了,目光投向窗外的天空,想起前年深秋的午后,他把落水的秀秀救起之后,在密不透风的苦槠林中,曾经有过一次电光石火的喷发。可是,那仅仅是匆匆一触呀,他就从秀秀身上滚落,被秀秀骂做“窝囊废”,还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那也能播下自己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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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藤树相缠(2)
吴希声既有些犯疑,又有些兴奋,期期艾艾地向张亮讨教:“不过,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抱一抱,亲一亲,也是有的,那……那……那也会弄出什么事情来吗?”
张亮忍不住幸灾乐祸了,狠狠给了吴希声一拳。“行啊,好小子!这事干得好!干得漂亮!你还吞吞吐吐做什么?他妈的刘福田是什么东西!连毛主席派来的女知青他都敢干,你吴希声操了他的婆娘子又有什么关系?……”
吴希声脸阴下来,有些不快了:“嘿,你怎么这样说话?”
“这样说话又怎么样?我高兴呀!希声你真是好样的!你给他刘福田戴上一顶绿帽子,也算解了我心头之恨……”
张亮的话还没说完,吴希声也给了他一拳。“闭嘴,你放啥狗屁!”
吴希声真的恼了,出手就狠了点,把张亮打了个趔趄。这个书呆子是极少说脏话,更不会动手打人的。他不能容忍张亮对他与秀秀的感情有所亵渎,更不能让张亮拿一个女人作为报复另一个男人的工具,何况这种报复是十足的阿Q遗风。
张亮愣了片刻,看吴希声真的动怒了,便困惑不解地问道:“咦,你这窝囊废!秀秀原本是你的人,刘福田硬是从你手中抢了去。你不恨刘福田,竟然打我?”
吴希声说:“我不准你侮辱秀秀,她是无辜的!”
“哦,那也是,那也是!”张亮立即认了错,“不过,希声!耳闻为虚,眼见为实。这样吧,我们去亲眼看看秀秀的小崽子,让你心中有个数,怎么样?”
吴希声犹豫着,担心碰上刘福田,对自己对秀秀都不好。张亮却满不在乎:“怕个屌哟!那小子升官以后,到县衙门去上班了,很久不回枫树坪,我们不会碰上他的。”
“明天再说吧!睡觉,睡觉!”吴希声脱衣躺下了,往事如潮涌上心头。真的,要不是张亮提起秀秀的新生儿极像自己,吴希声根本不会想到那次酸涩的遭遇会结出什么果子。就那么匆匆一触,没有时间的维度,没有空间的深度,也能算作男女交媾?吴希声记得,他当时除了紧张、恐惧、好奇,几乎没体验到丝毫快意,哪能开花结果呢?已经二十出头的吴希声,对于男女性事和生命的起源,还是懵懵懂懂、不甚了了的。现在,张亮说得那么肯定,那么玄乎,吴希声就不能自已地被一种莫名的激动与好奇攫制住,恨不得立马去看看秀秀的小崽子。嘿,说不定“无心插柳柳成荫”,在不经意中就做了父亲呢?
哈哈,那真是莫名其妙!
第二天午后,张亮把希声拽到村街上转悠。这个时候有得空闲,几个到了该做母亲年龄却连对象也不知在哪里的女知青,对秀秀的小崽子总是特感兴趣,要去抱一抱,逗一逗,亲一亲,乐一乐,体会一下幻想中为人之母的滋味。果然,一会儿工夫,一个福州女知青抱着秀秀的小崽子出来聊耍,把许多年轻人吸引到石板桥头。张亮攥着希声凑了过去。
“啧啧,这小崽子果然长得漂亮!”好几个知青咂咂称赞。
张亮问道:“咦,秀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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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知青说道:“还在灶头忙着哩!”
“哦!”张亮放心了,一对眼珠子像飞梭似的,在小文革和吴希声的脸上溜来溜去,“你们看,这小崽子像谁?”
吴希声不说话。他已经看呆了。
一个福州女知青笑嘻嘻地打量吴希声:“喂,吴希声,你看看,这小崽子像谁?”
吴希声的目光几乎黏在刘文革的小脸蛋上,像解读一个奇妙深奥的谜语,老半天回不过神来。
张亮说:“喂,希声,你傻了怎么的?说话呀,像不像你?”
一个厦门女知青说:“还用看吗?瞧瞧,这细长的眼睛,这高高的鼻梁,这一对招风大耳朵,啧啧,真是……”
吴希声像一根木头戳在那里,脸上愈发的红,身上愈发的热,心里愈发的慌。他觉得,人们欣赏秀秀的小崽子,其实是在审视他那一段不可告人的隐私。
那小崽子实在太讨人喜欢了,大家就顾不得吴希声的尴尬,厦门女知青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