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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的天!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娟娟盯着几丈远的睡房,像盯着一颗定时炸弹。
秀秀又轻声说:“它脖子上还戴个铁圈,很可能就是吴希声放生的那个孙卫红。”
娟娟可没有心思研究这只金丝猴,急慌慌地对秀秀说:“我去叫人,你在这里看着,注意,千万别惊动了它!”
一会儿,娟娟把春山爷、茂财叔、大队治保主任都叫来了,大家蹑手蹑脚地靠近秀秀的房间。透过卧房壁板的缝隙,他们看清了那只抱着小金兰的母猴已经下了床,小金兰也被弄醒了,但是她不哭,正埋在母猴怀里吸奶呢!看来母猴的奶水很足,小金兰叭唧叭唧的吮吸声传到屋外,清晰可闻。金丝猴用一只前肢托着妹娃子的屁股蛋,另一只前肢扶着她的腰,松紧适度,不倾不斜;这种姿势简直无可挑剔。小金兰吃饱奶,抬起头来看看母猴,一点也不害怕,还用小嘴扯着母猴的奶头,一会儿拉长,一会儿放松,显然把母猴的奶头弄痒了,弄痛了,就朝小金兰发出唧唧怪笑。春山爷、茂财叔全看呆了,眼里泪花闪闪,感动已经多于害怕。这畜生如果不是长得尖嘴塌鼻,浑身黄毛,谁看了这幅母亲奶子图,不会对灵长目动物善良的天性发出由衷的赞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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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爷指挥大家悄悄从堂屋退到小院,捏着嗓子小声说:“嘘,莫讲话!莫弄出一点点声音!现在嘛咯办法都没有的,只有等,静静地等,等那个畜生自己离开!”
娟娟憋着哭声说:“不行!不行!万一我的妹娃子……”
春山爷说:“莫怕,我想,那畜生玩够了,天黑了,它自己会走的。”
大家都噤若寒蝉,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耐着性子在屋外静静地等待着。慢慢地,天黑下来了。春山爷他们听到屋里传来两声轻轻的响动,随即一切静了下来。当然,这静有些深不可测,有些危机四伏,但是,所有人都得忍受这种无比严峻的寂静。过了许久,春山爷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前一看,母猴不见了,小金兰又睡熟了,依然躺在秀秀的眠床上,毫发无损,安然无恙!春山爷又惊又喜,向娟娟招了招手。娟娟一下扑进屋,把小金兰抱在怀里,像是捡回个妹娃子,激动得哭出了声。
秀秀反身出屋,沿着院墙找了一圈,金丝猴孙卫红早就无影无踪。可秀秀还是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气恨得咬牙切齿:“咳,我一定要逮住这畜生,叫它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春山爷拦住秀秀劝说道:“秀,你的小文革很可能是这只猴哥摔死的,可看它爱小金兰的那股劲头,你也看到了。这母猴决不会成心要摔死你的崽子,你就饶了它吧!”
秀秀觉得春山爷的话有些道理,稍稍安静了些。
春山爷在屋里屋外查了一遍,把茂财叔和秀秀等人叫到窗前说:“你们看,那畜生就是从这里跳上跳下的,窗台上还有金丝猴的爪子印,你们千万要保留好!这就是证据,吴希声嘛咯罪也没有,他是无辜的!”
这个推论倒是叫秀秀放下心上的一块大石头。她特意拿来两个小脸盆,把窗台上的猴爪子印盖个严严实实,保护好现场,就等着公安们来取证。秀秀相信,她的希声哥肯定能死里逃生了。
第十三章 犹大的悲哀(2)
这桩看似离奇荒诞的怪事,把整个枫树坪都震动了,男女老少,一拨又一拨的,涌到秀秀家来参观、探问,议论纷纷:“这下可好了,吴希声有救了!”“我早说呢,吴希声那样个书呆子,心地善良,胆小怕事,下得了手杀一个小崽子吗?”
春山爷叫治保主任和民兵队长站在秀秀家的院门外严加防守,决不让乡亲们跨进门槛。春山爷说:“知道就好了,现场可是要好好保护,我马上通知县公安和刘主任来看看,这事关系吴希声的死活呢!”
乡亲们不能亲眼看到猴哥的爪子印,虽然觉得有点遗憾,但是都很听话地纷纷散了。现在案情大白,枫树坪虽然死了个小崽子,而大好人吴希声总算能起死回生了,全村乡亲便都松了口气。
县公安局接到枫树坪大队的电话报告,得知刘福田的小崽子刘文革是一只猴哥摔死的,便立即派人前来侦查,取证,还用一台海鸥牌老爷相机,对准留在窗台上的金丝猴的爪子印,嘁哩喀嚓地拍了好几张照片。他们带回局子,请痕迹检验员作了仔细鉴定,又经过一番认真研究,一致认定吴希声是完全无辜的。局长签发了命令,要立马放人。可是,这时案子峰回路转,突然有了意外的重大发现。
原来公安人员去枫树坪抓人的时候,为了掌握凶犯的证据,曾去知青楼吴希声房间搜查一遍。他们指望发现匕首、铁片、铅丝或是已经配制好的万能钥匙等等作案工具,然而一件也没找到,却发现了几本笔记本,也不管用得上用不上,顺手牵羊都带了回来。在审查吴希声是否杀了刘文革的时候,局长指定一个细心的女公安审阅这些材料。那位女公安十分惊讶地发现,吴希声真是个好学上进的好知青,六大本笔记本,满满当当地抄录着许多客家山歌、名家名作、格言隽语。其中有毛主席诗词,有唐宋诗词,有海涅、拜伦、普希金、泰戈尔等外国诗人的爱情诗,有《红楼梦》、《西厢记》的诗词摘抄,还有许多歌曲──包括女公安看不懂的五线谱。全部笔记都清清爽爽,赏心悦目,那些书抄、文摘和心得笔记,简直能当硬笔书法来欣赏。尚未婚配的年轻女公安一边看,一边为吴希声扼腕叹息。这家伙如果不是个嫌疑犯,在许多姑娘(当然也包括她自己)眼里,简直会成为抢手的追求对象哩。女公安在心里嘲笑局长真是多此一举,用这些材料去挑选个秀才和学习模范还差不多,哪能从里头找到现行反革命的犯罪证据?
年轻的女公安花了两天时间,七翻八看,看到第五本笔记本的时候,发现这样一首诗:
受够无情戏弄之后,
我不再把自己当人看。
仿佛我就成了一条疯狗,
漫无目的地荡游人间。
我还不如一条疯狗,
狗急它能跳出墙院。
而我只有默默地忍受,
我比狗有更多的辛酸。
女公安吸溜着鼻子,似乎闻到这首诗有些不大对头的气味。但是,民间诗人食指这首风靡一时的短诗,毕竟只是流露出某种忧伤和悲愤,也说不清要害到底在哪里。女公安便提高警惕,瞪大眼睛继续往下看。再翻到第六本笔记本的最后几页,女公安又看到更成问题的两首诗。一首是:
总理逝世留英名,
竟有蝇蛆贬丰功。
排他抬己阴风起,
吕后鬼魂逞淫凶。
妖魔啮人喷迷雾,
瘟鸡焉敢撼大鹏。
奋起马列千钧棒,
痛打白骨变色龙。
另一首是:
歌悲闻鬼叫,
我哭豺狼笑。
挥泪祭雄杰,
扬眉剑出鞘。
年轻的女公安眼睛一亮,精神大振。因为上头已经下了文件,把“四五”悼念周恩来总理的活动定为“反革命事件”。公安内部也层层下达任务,要在全国范围追查政治谣言和恶攻言论。后面那两首诗,矛头所指,一目了然。女公安终于松了口气:我的天,总算没有白花我两天工夫呀!她兴冲冲地把抄录着那三首诗的笔记本呈送给公安局长。局长更是兴奋万分,立即向刘福田作了汇报。刘福田对那些既拗口又深奥的文字不甚了然,局长耐着性子给他作了讲解,刘福田就吓出一身冷汗:“我的妈呀,真想不到,一个活生生的现反分子就躺在我身边,我竟一点也看不见!”
局长说:“刘主任,这个吴希声是不是杀害你小崽子的凶手,已经无关紧要。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揪出躲在吴希声后头的大鲨鱼!最近上头催得很紧,要我们追查政治谣言,追查‘恶攻现反’。我们原先是多么麻痹大意啊,还以为一个山区小县有嘛咯‘现反’?现在好了,狡猾的狐狸终于露出小尾巴了,我们……”
刘福田抢过话头说:“对,对,我们要乘胜追击,揪出幕后更大的摇鹅毛扇式的人物!”
刘福田接到枫树坪大队的报告,说他的小崽子为一只金丝猴所害,跟吴希声毫无关系,已经有些泄气。现在好了,铁证如山,不仅能够置吴希声于死地,而且有个立大功的机会。他精神抖擞,全身细胞都亢奋起来,用不容争辩的口吻交代公安局长:“你立马给我派上两个人,成立个专案组,我要亲自抓这个大案要案!”
那个年代,中国有一类人的政治嗅觉比猎狗的鼻子还要灵敏。刘福田立马从吴希声身上嗅到一种气味,那就叫做“恶攻”。当时的宣传舆论,动不动就把屁大个事或是纯属子虚乌有的事,上纲上线为“誓死捍卫”。现在,刘福田觉得他真是值得好好地“誓死”一番了,然后向那个长得像蛤蟆精样的老女人邀功请赏。刘福田美滋滋地想,上海的王洪文原先不过是个小工人,就是被那个老女人看上了,一家伙就当上党中央的副主席;我如能立大功,创奇迹,乘飞机,坐火箭,到省城,上北京,弄个大首长当当也只是时间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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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犹大的悲哀(3)
刘福田带着两个公安人员兴冲冲赶回枫树坪。一名年轻公安扎到群众中去摸材料;一名老公安把知青们集中起来办“追查政治谣言学习班”,发动大家揭发吴希声的反革命言论。学习班严格实行“三不”──一不准串联,二不准通信,三不准走出知青楼。大家都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写材料。刘福田和老公安,嘴里叼支烟,时不时在各层楼的楼道上走来走去,看似无事,可谁都知道他们那鹰似的眼睛和猫似的耳朵,绝对不会闲着。连上厕所也不方便了,一个一个进,不准两人同时在茅坑里蹲坑;吃饭呢,不准上伙房,三餐都由民兵拎着一大桶稀粥,送到各个房间,像供囚犯似的,不论男女,绝对平均,一舀一勺,不多不少。一向还算热闹的知青楼,顿时变成一座不是监狱的监狱,笼罩着一片阴沉沉鬼森森的杀气。
春山爷对办这样的学习班大惑不解,十分抵触,有天径直找到刘福田。说刘主任,你的小崽子明明是一只猴哥害死的,再怎么的,你总得去现场看看吧!刘福田拗不过春山爷,这天傍晚,就抽了点空回了趟家。秀秀、娟娟、春山爷、茂财叔,还有民兵队长和治保主任,一大帮子人把刘福田包围起来,七嘴八舌向他说起金丝猴进屋抱崽的怪事。
刘福田嘿嘿冷笑:“谁这么聪明,编了个稀奇古怪的故事来蒙我!”
春山爷把刘福田带到窗台前:“你自己看看吧,是不是蒙你?这窗台上还有一串猴哥的爪子印,一直用脸盆罩住,这会儿还能看个清清楚楚呢。”
秀秀的房间也就是刘福田的房间,他当然很熟悉,但自从刘文革出了事,他就没回来过。一跨进房间,刘福田就嗅到一股逼人的阴气,不觉双眉紧蹙。自从摔死了心爱的崽,秀秀怕风怕光怕太阳,成天把门窗关得严严密密的。茂财叔点了盏风灯,秀秀又摁亮手电,让刘福田在窗台上细细看了许久。果然,那里上有四个爪子印,像四朵梅花瓣,清晰而醒目地落在窗台上。刘福田心里暗想,他妈的!真是怪了,怪了!这畜生还真可能是杀害我崽子的凶手啊。
但刘福田城府极深,决不会把心思写在脸上。他反剪双手,在厅堂上踱着方步说:“光看这些爪子印么,也说明不了问题咯;这村子靠山,柴狗野猫进村偷鸡叼鸭也是常有的事。”
春山爷说:“这哪是柴狗野猫呀,明明是猴哥的爪子印。你再仔细看看,两个脚趾短点的,是后脚;两个指头长点的,是前爪。这不是猴哥能是嘛咯山兽?”
“嗯,嗯!”刘福田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那就等我逮到那只猴哥,审个清楚再说吧!”
“山里的猴哥可不是你想逮就能逮到的。”春山爷急了,嗓门一下炸开来,“再说,猴哥又不会说话,你怎么个审法?”
大家都把目光盯着刘福田。善良的山里人,包括一向看不起吴希声的茂财叔,都晓得人命关天,平白无辜把个知青哥绑送到县里去,现在又要办嘛咯学习班,罗织他的罪名,真是天理难容。
大家七嘴八舌央求着:“刘主任,别冤枉好人了,快快把吴希声放了吧!”
“唉!吴希声我们可是救不了了。”刘福田脸上竟是万般无奈的样子,“我的崽子是不是他杀死,已经无关紧要了。”
春山爷吃了一惊:“哦?你这话是嘛意思?”
刘福田说:“吴希声犯了更大的罪。县革委会在知青队办学习班,就是查他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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