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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中的书记官们的脑袋瓜。大厅的前部被群众占据了,左右
两侧有些身穿袍子的男人坐在桌前;大厅深处台子上坐着许
多审判官,最后一排的隐没在黑暗中;他们的脸孔一张张纹
丝不动,阴森可怕,四周墙壁上装饰着无数百合花图案。还
可以隐约看见法官们头顶上方挂着一个巨大的耶稣像;到处
是长矛和戟,映着烛光,其尖端好似火花闪闪烁烁。
“先生,那边坐着的那些人,个个活像开主教会议的主教
一般,到底是些什么人呀?”格兰古瓦向旁边的一个人打听道。
“先生,”旁边的那个人应道。“右边是大法庭的审判官,
左边的审问推事;教士大人们穿黑袍,法官老爷们穿红袍。”
“那边,他们上首,那个满头大汗的红脸大胖子是什么
人?”格兰古瓦问道。
“是庭长先生。”
“还有他背后的那群绵羊呢?”格兰古瓦继续问道。我们
已经说过,他是不喜欢法官的,这也许是因为他的剧作在司
法宫上演遭受挫折后一直对司法宫怀恨在心的缘故吧。
“那是王宫审查官老爷们。”
“他前面那头野猪呢?”
“那是大理院刑庭的书记官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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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右边那头鳄鱼呢?”
“王上特别状师菲利浦·勒利埃老爷。”
“左边那只大黑猫呢?”
“雅克·夏尔莫吕老爷,王上宗教法庭检察官,以及宗教
法庭的审判官们。”
“喂,先生,”格兰古瓦说道。“所有这些好汉究竟在干什
么?”
“审判呗。”
“审判谁?我并没有看到被告呀。”
“是个女人,先生。您是看不到她的,她背朝着我们。而
且被群众挡住了。喏,您看,那边有簇长矛,被告就在那里。”
“这个女人是什么人?您晓得她的名字吗?”格兰古瓦问
道。
“不,先生,我刚到。我只是猜测,这案子准涉及到巫术
魔法,连宗教审判官们都到庭参加审理了。”
“得了吧!”我们的哲学家说道。“我们马上就会看到这帮
身穿法袍的家伙如何吃人肉了。这是老一套,跟以往的把戏
没什么不同。”
“先生,”他身边的那个人说。“难道您不觉得雅克·夏尔
莫吕老爷看起来很和蔼的吗?”
“哼!”格兰古瓦应道:“那种人塌鼻翼、薄嘴皮,他会和
蔼,我才不相信哩。”
说到这里,周围的人喝令这两个喋喋不休的人住口,人
们正在听一个重要证人的证词。
只见大厅中央站着一个老太婆,脸孔被衣服完全遮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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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就像一堆在行走的破布。她说道:“各位大人,确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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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就像我是法露黛尔一样真实,住在圣米歇尔桥头四十年
了,按时缴纳地租、土地转移税和贡金,家门对着河上游洗
染匠塔森—卡伊阿尔的房屋。我现在成了可怜的老太婆,从
前可是个俊俏的姑娘。各位大人!前几天,有人对我说:‘法
露黛尔,您晚上纺线可别纺得太迟了,魔鬼就喜欢用它的角
来梳老太婆们纺锤上的纱线呀。那个野僧去年在圣殿那一边
作祟,如今在老城游荡,这是千真万确的。法露黛尔,当心
他来捶您的门呵!’有天晚上,我正在纺线,有人来敲门。我
问是谁。那人破口大骂。我把门打开。两个人走进来。一个
黑衣人和一个漂亮的军官。黑衣人除了露出两只像炭火一样
的眼睛外,全身只见斗篷和帽子。他们随即对我说:‘要圣玛
尔特的房间。’……诸位大人,那是我楼上的一间房间,是我
最干净的房间。他们给了我一个金埃居。我把钱塞进抽屉里,
心想明天可以到凉亭剥皮场去买牛羊下水吃。……我们上楼
去。……到了楼上房间,我一转身,黑衣人不见了,差点没
把我吓死。那个军官,像位大老爷那样仪表堂堂,跟我再下
楼来。他出去了。大约过了纺四分之一绞线的功夫,他带一
个漂亮姑娘回来了。这姑娘活像一个玩具娃娃,要是经过梳
妆打扮,定会像太阳那样光辉灿烂。她牵着一只公山羊,好
大好大,是白的还是黑的,记不清了。这可叫我揣摩开啦。那
个姑娘嘛,跟我不相干,可是那只公山羊!……我可不喜欢
这种畜牲,这种畜牲长着胡子和犄角,像人似的,再说还有
点邪,叫人联想到星期六的群魔夜会。不过,我什么也没有
说。我收了人家的钱,那样做是对的,可不是吗,法官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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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姑娘和队长到楼上房间去,并让他俩单独在一起,就
是说,还有公山羊。我下楼来,又纺我的线了。应该告诉诸
位大人,我的房子有两层,背临河,像桥上别的房屋一样,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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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和楼上的窗户都是傍水开的。我正在忙着纺纱,不知为什
么,那只公山羊教我脑子里老想着那个野僧,而且那个美丽
的姑娘打扮得有些离奇古怪。……突然间,我听到楼上一声
惨叫,接着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上,又听到开窗户的响声。我
冲到底楼窗户边,看见有团黑乎乎的东西从我眼前掉到水里
去了。那是一个鬼魂,打扮成教士模样。那天晚上正好有月
光,我看得一清二楚,那鬼魂向老城那边游去。我吓得哆哆
嗦嗦,遂去喊巡逻队。巡逻队先生来了。他们一到,不分青
红皂白,就把我揍了一顿,因为他们高兴呗。我向他们说明
了原委。我们一起上楼去,立刻看到了什么呢?我那可怜的
房间里尽是血,队长直挺挺倒在地板上,脖子上插着一把匕
首,姑娘在一边装死,山羊吓得半死。我说,‘这下可好,我
得花两个礼拜来洗地板,还得使劲擦,这可真要命。’人家把
军官抬走了,可怜的年轻人!姑娘的衣服乱糟糟地全被扒开
了。……等一下,更惨的是隔日我要拿那枚金币去买牛羊肚
肠吃,却发现在我原来放钱的地方只有一片枯树叶。”
说到这里,老婆子住口了,听众无不骇然,四处是一片
低低的嘀咕声。格兰古瓦旁边的一个人说,“那个鬼魂,那个
公山羊,这一切真有点巫术的味道。”另一个插嘴说:“还有
那片枯叶!”还有一个说:“毫无疑问,准是一个巫婆跟那个
野僧勾结起来,专门抢劫军官们。”连格兰古瓦自己也差不多
认为整个这件事既可怕又像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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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露黛尔妇人,”庭长大人威严地说道,“您没有别的要
向本庭陈述吗?”
“没有了,大人。”老婆子应道,“不过有一点,报告中把
我的房屋说成破房子,歪歪斜斜,臭气薰天,这说得太过分
了。桥上的房子外表确实不怎么美观,因为住的人太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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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话得说回来,那些卖肉的老板照旧住在桥上,他们可都是
有钱人,都是同规规矩矩的漂亮女人结了婚的。”
这时候,格兰古瓦认为像条鳄鱼的那个法官站了起来,
说:“肃静!我请各位大人需要注意一件事实:人们在被告身
上找到了一把匕首。……法露黛尔妇人,魔鬼把您的金币变
成的枯叶,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大人,”她答道,“我找到了,就在这儿。”
一个承发吏把枯叶递给了鳄鱼。鳄鱼阴险地点了点头,再
将枯叶转递给庭长,庭长再转递给王上宗教法庭检察官。这
样,枯叶在大厅里转了一圈。雅克·夏尔莫吕说,“这是一片
桦树叶。施展妖术的新证据。”
一个审判官发言:“证人,您说有两个男人同时上您家去。
穿黑衣的那个人,您先看见他不见了,后来穿着教士的衣服
在塞纳河里游水,另一个人是军官。这两个人当中是哪一个
给您金币的?”
老婆子思索了一会,说道:“是军官。”群众顿时哗然。
“啊!”格兰古瓦想,“这可叫我原来的信心也动摇了。”
这时候,王上的特别状师菲利浦·勒利埃老爷再次发言:
“我提请诸位大人注意,被害的军官在其床前笔录的证词中宣
称,当黑衣人上来同他搭讪时,他头脑里曾模模糊糊掠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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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想法,认为黑衣人很可能是野僧;还补充说,正是这鬼魂
拼命摧他去跟被告幽会的;据卫队长说,他当时没有钱,是
鬼魂给了他那枚钱币,该军官用这枚钱币付了法露黛尔的房
钱。因此,这枚金币是一枚冥钱。”
这个结论性的意见,看来消除了格兰古瓦和听众中其他
持怀疑态度的人的一切疑虑。
“诸位大人手头上都有证件案卷,”王上的状师坐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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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翻阅弗比斯·德·夏托佩尔的证词。”
一听到这个名字,被告一下子站立起来。她的头高出人
群。格兰古瓦吓得魂不附体,一眼认出被告就是爱斯梅拉达。
她脸色苍白;头发往常都是梳成十分优美的辫子,缀饰
着金箔闪光片,此刻却乱蓬蓬披垂下来;嘴唇发青,双眼深
陷,挺吓人的。唉!说有多惨就有多惨!
“弗比斯!”她茫然地喊道:“他在哪儿?哦,各位大人!
求求你们,请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然后再处死我吧!”
“住口,女人,这不关我们的事。”庭长喝道。
“啊!行行好吧,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她边说边合
起两只消瘦的秀手,同时那顺着她袍子垂落下来的锁链发出
轻微的响声。
“那好吧!”王上的状师冷淡地说。“他快死了……您满意
了吧?”
不幸的姑娘一听,瘫坐在被告席的小凳上,没有哼声,没
有眼泪,脸色苍白得像蜡像一般。
庭长的脚下方有个汉子,头戴金帽,身穿黑袍,脖上套
着锁链,手执笞鞭,只见庭长俯身对这个汉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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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发吏,带第二个被告!”
众人的眼睛都转向一道小门。门打开了,只见从门里走
出一只金角和金蹄的漂亮山羊,把格兰古瓦看得心怦怦直跳。
这只标致的山羊在门槛上停了一下,伸长着脖子,俨如站在
崖顶上眺望着广阔无垠的天际。霍然间,它瞥见了吉卜赛女
郎,随纵身一跃,越过桌子和书记官的头顶,一蹦两跳,就
跳到她的膝盖上。接着姿态优雅地滚到女主人的脚上,巴望
她能说一声或抚摸它一下,可是被告依然一动不动,对可怜
的佳丽连看一眼也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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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这岂不是我说的那只讨厌的畜生吗!”法露黛尔老
婆子说道。“她俩我可认得再真切不过!”
雅克·夏尔莫吕插嘴说:“有劳诸位大人,我们审讯山羊
吧。”
山羊确实是第二个被告。在当时,起诉动物的巫术案件
那是家常便饭。就拿一四六六年司法衙门的账目来说,其中
便有趣而详尽地记载了审讯吉莱—苏拉尔及其母—— 双双因
过失罪而被正法于科贝伊—— 所花费的费用,计开:挖坑监
禁母猪的费用,从莫桑港拿来五百捆木材的费用,刽子手友
好分享死囚最后一餐所开销的面包和三品脱葡萄酒的费用甚
至看管和饲养母猪十一天的费用,每天共八个巴黎德尼埃,一
切都记录在案。有时比审讯还更有甚,根据查理曼和温厚汉
路易的诏令,对胆敢出现在空中的火焰熊熊的鬼魂也严惩不
贷。
这时,宗教法庭检察官嚷着:“附在这只山羊的魔鬼,施
展其妖术顶住了一切驱魔法,如果胆敢以此恐吓法庭,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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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就警告它,我们将不得不对它施以绞刑或火刑。”
格兰古瓦不禁出了一身泠汗。夏尔莫吕从桌上拿起吉卜
赛女郎那只巴斯克手鼓,用某种方式伸到山羊跟前问道:
“现在几点啦?”
山羊用聪慧的目光望了望他,抬起金色的脚,在手鼓上
敲了七下。那时果真是七点钟,群众一阵骇然。
格兰古瓦再也忍受不了了,遂高声喊道:
“它是在害自己!你们很清楚,它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
么。”
“大厅那一头的百姓们肃静!”承发吏厉声喝道。
雅克·夏尔莫吕照样把手鼓摆弄来摆弄去,引诱山羊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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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了几套把戏,如日期啦,月份啦,等等。其实,这些戏法
看官早已见过了。然而,同样是这些观众,过去曾在街头上
不止一次地为佳丽那些无害的把戏喝采叫好,这时在司法宫
的穹窿下,由于司法审讯所引起的幻觉,却吓得六神无主,确
信山羊就是魔鬼。
还更糟的是,王上检察官把山羊颈上的一个皮囊里面的
活动字母,一古脑儿全倒在地上,大家顿时看见山羊从那些
零乱的字母中,用蹄子把字母排成这个要命的名字:弗比斯。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