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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傅旭恒这话虽说得高明,细究起来,却也不是毫无破绽的,要知道郭宜宁自被过继到威国公府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心苦学规矩礼仪,等到稍有所成后,便立刻被送进了宫中,又哪有机会接触到傅旭恒这个外臣?便是有,总得有人提她通风报信打掩护才是,又怎么可能连贴身丫鬟都瞒着?若是将事情推到她被过继之前,那时候的她有什么,长得又不是特别美艳,又没有强势的娘家做后盾,傅旭恒除非是傻子,才会看上她!
但太后这会儿就愣是被傅旭恒给绕了进去,看向郭宜宁面色不善的说道:“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好好儿的大家闺秀,岂不知婚姻大事由来都是凭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这样背着长辈们私定终生,真是丢尽了国公府和哀家的脸!”
顿了一顿,话锋一转,“罢了,看在如今正是大年下,看在你这几月以来服侍哀家也算是尽心尽力的份儿上,哀家今儿个就破例开恩,与你和傅郎中赐婚。但只一点,傅郎中是早有妻房的,你虽与他情投意合,哀家也不能仗势让傅郎中出妇,就赐你作个平妻,待过了正月,便择日完婚罢!”
一席话说得郭宜宁是先悲后喜,想着自己的终身总算是终得其所了,也顾不得去驳斥傅旭恒方才诬陷自己的话了,忙便磕头谢恩道:“宁儿叩谢太后姑奶奶恩典!”
旁边傅旭恒听得太后这话却是大急,但他才说了自己与郭宜宁‘情投意合’的话,这会子倒不好为自己辩驳,不然就是自打嘴巴了,只得杀鸡抹脖的往晋王妃和傅城恒拼命使眼色,盼着他们能在此时站出来为他分说一二。
晋王妃与傅城恒之前有意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为的便是让郭宜宁与傅旭恒作妾,又岂能真让太后如愿?便是傅旭恒不与他们使眼色,他们也会站出来的。
晋王妃因先一脸为难的说道:“母后也是知道舍弟早有妻房的,亦即勇毅侯府的嫡长女孙氏,孙氏嫁进傅家七载,是曾为先父守过孝,又为傅家添了一双嫡子女的,平常侍奉家祖母与家母亦是至孝,多得二位老人家夸赞,只怕……”
傅城恒亦面无表情的道:“太后娘娘的懿旨臣等虽不敢违抗,傅氏一门的族规与祖制却也是摆在那里,臣等同样不敢违抗,还请太后娘娘暂先收回成命,待想出另外的万全之策后,再下旨意不迟。”
姐弟二人虽未直言,但太后又不是傻子,又岂能听不出他们话里话外的推脱之意,不由大怒,重重一拍凤榻上的小几,便冷笑道:“哀家没追究傅郎中强暴良家妇女之罪,没追究你姐弟二人管教不严之罪,已经是瞧在大年下,瞧在傅氏你为皇家诞育子嗣有功,瞧在永定侯也是国之肱骨重臣的份上从轻发落了,你们反倒还不知好歹起来,既是如此,就传了吏部、京兆尹和大理寺的人来,让他们秉公办理吧!”
说着便命左右去传齐各部的人。
左右答应一声正要去,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唱喏,“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片刻,便见一身明黄绣九爪金龙长袍的皇上,与一身大红绣五彩金凤宫装的皇后被一前一后簇拥着走了进来。
除了太后以外的所有人忙都跪下行礼:“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皇上与皇后先是联袂上前给太后见了礼,皇上方先笑道:“母后这是怎么了,大年下的谁惹您老人家生气了?”
趁着皇上与太后说话的间隙,皇后飞快朝晋王妃使了个眼色,以示她安心。
晋王妃就低头含胸,抿嘴偷笑起来,就算皇上和皇后不到,她也一样有法子让太后答应郭宜宁给傅旭恒作妾,他们的到来,只不过是让事情更顺利一些罢了。
太后闻得皇上这般问,没好气道:“还能有谁,自然是晋王妃与永定侯了!”将事情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末了语气不善的道:“哀家正想着必是哀家的懿旨不够分量,所以晋王妃和永定侯才敢抗旨不尊,正想着要使人去求一道皇上的圣旨来呢,皇上可巧就来了,倒是正好可以下一道赐婚的圣旨,省却了哀家再要使人去求!”
皇上闻言,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一旁皇后却暗自冷笑起来,郭宜宁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皇上下圣旨与她赐婚?面上却一点不表露出来,只是故作为难的道:“母后,臣媳虽久居宫中,却也知道民间有一句俗语叫‘聘则为妻奔是妾’,二小姐既是早已与傅郎中私定了终生的,如今又做出了此等……未婚苟且之事,只怕这婚不但皇上不能赐,母后您也不能赐才是,不然天下就该笑话我们皇室没有体统了,您说是不是?”
太后被噎得一窒,正要说话,又有内侍进来禀道:“启禀皇上,启禀太后娘娘,勇毅侯携夫人在殿外求见!”
皇上眼里几不可见的闪过一抹笑意,大手一挥,“宣!”
少顷,便见勇毅侯孙如讳携夫人走了进来,一番行礼之后,孙如讳便禀道:“臣是来求皇上和太后娘娘为臣主持公道的!臣之长女傅孙氏两个时辰前哭着回家,说夫君与威国公府的二小姐未婚苟合,但想着事关皇家和几个公卿之家的颜面,不敢告到京兆府去,因此特意回家来求臣为其做主,还带回了证据来。”说着有意顿了一下。
一旁的孙夫人便适时呈上了一包东西,宫人接过打开一看,正是之前郭宜宁穿着去晋王府赴宴的衣裙。——不用说,这套衣裙正是由金珠交给三夫人,又由三夫人交给孙夫人,再辗转呈到了在场众人眼前的。
勇毅侯见状,方又继续说道:“臣得知此事后固然生气,但如臣女所说,毕竟事关皇家和几个公卿之家的颜面,也不敢擅自做主,想着皇上和太后娘娘从来都公允公正,待臣下最是宽和仁慈的,因此才会进宫来求见皇上和太后娘娘,还请皇上和太后娘娘千万要为臣做主啊!……不然,臣就只有将此事告到京兆府,再连同证据一块儿送过去,并请全城的百姓来为臣一断公道了!”说完夫妻两个都重重跪到了地上去。
太后没想到到头竟会反被勇毅侯府倒打了一耙,一口咬定郭宜宁跟傅旭恒是‘未婚苟合’,不但带了证据来,还口口声声求她和皇上为他们做主,不然就要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当即便几乎气死过去。但一想到勇毅侯府是京城出了名的破落户儿,其中又尤以勇毅侯为最,他说要将事情闹得京城人人都知道,就真有可能说得出做得到,反正到时候最没脸的人又不是他,且也不会是永定侯府,而只会是威国公府和她,到时候,就算她这个太后在,郭家尚未婚配的小姐少爷们也都别想再攀上好亲了!
她只觉得肝疼,但又不能驳斥勇毅侯的话,不然就是有失‘公允公正’,且事关她和整个郭家的体面名声,饶是她贵为太后,也不敢拿名声这样的大事来开玩笑的,这口气……,生生把她噎得喘不上气。不由又埋怨起威国公来,人家女儿有事,就知道立刻来为女儿作脸撑腰,可最有立场为郭宜宁出头的他倒好,到这会子也没露个面,只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孤军奋战,真是靠不住的白眼儿狼!
——太后并不知道威国公连日来已为小儿子郭城操碎了心,连年都过得十分葳蕤,更严令门上不管是谁来报信,一律不必往里面回,因此至今犹不知道郭宜宁的事;况就算他知道了,在他看来,郭宜宁也不过是个远方侄女而已,又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又岂会为她出头?
再说晋王府内,众宾客都知道主人家家里出了事,想着反正不管是台上还是台下的戏,都已经是看足的了,于是在晋王妃离开不久后,便都陆陆续续的起身告辞了。
老太夫人上了年纪,辈分又高,自然不可能由她亲自去送客,于是送客的事便都落在了孔琉玥和二夫人的头上。
还好有玉珠和陶妈妈等人在一旁帮衬,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等到将所有宾客都送走之后,已是申时三刻,可晋王妃姐弟几个却还没有回来,老太夫人不由有些急了,陶妈妈见状,因忙上前道:”亲家老太夫人不要急,奴婢已经交代二门上了,一旦有消息回来,立刻进来禀告,相信很快就能有消息了。”
正说着,丫鬟禀道:“王爷来了!”
便见一身绣五爪金龙蟒袍的晋王大步走了进来,众人忙都起身见礼。
晋王忙上前亲搀起老太夫人来,道:“祖母不必担心,本王已经收到消息,说皇上和皇后娘娘也去了慈宁宫,想来不会有什么事的。您老人家若是实在不放心,本王这就飞马也进宫去,有本王在,咱们这边说话也更有分量一些!”
老太夫人满脸的感激,“既是如此,就有劳王爷了。”
晋王摆手道:“都是一家人,祖母快别说这样的话了,没的白生分了。”说着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不过他很快又折了回来,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晋王妃、傅城恒并傅旭恒姐弟三人。
太夫人见状,先就迫不及待的凑上前问傅旭恒道:“事情怎么样了?”太后可千万不要治他一个强暴良家妇女之罪啊,不然他们母子自此可就全完了!又暗自懊恼,早知道当初就该坚持为老四娶了郭家大小姐的,那样一来,他们与太后便算是亲戚了,此番太后便是要治老三的罪,也要顾忌亲戚间的颜面,先掂量掂量啊!
傅旭恒一进来不见三夫人,就算早已料到她定已回了娘家,面色依然有些不好看,因只冲太夫人微微摇了摇头,便不管她脸上的焦灼,与晋王妃和傅城恒倚到上前给老太夫人见礼。
好在老太夫人也正为此事而悬心,不待他们行完礼,也已急声问道:“什么结果?”
晋王妃经过这一番折腾,早已累得不行也渴得不行了,行完礼后便接过玉珠递上的茶大口吃起来,顾不上说话,于是便由傅城恒来作答,“将人赐给了三弟作妾,择了这个月的二十五过门。”
说话间自然而然想起了之前太后下的那道不伦不类的懿旨,‘威国公郭守忠次女,幼习礼训,夙表幽闲,胄出鼎族,誉闻华阃。是赐吏部文选司郎中傅旭恒为侍妾。占吉日正月二十五。’不由嘲讽的勾起了嘴角,太后是越来越不靠谱了,从来只听说过懿旨册封内命妇乃至给臣下赐婚的,如今竟然下懿旨给臣下赐起侍妾来,也不怕人笑话?!也就是太后占了尊长的名号,皇上又一心想做明君,背不起‘不敬嫡母’这个不孝的名号,否则太后又岂能闹腾得起来?
“本来太后是定要将人赐给三弟作平妻的,”晋王妃喝完茶,笑着补充道,“但勇毅侯携夫人及时赶到,又带了证据来,将局势给扭转了过来,因此太后才会不得不妥协的。”
老太夫人闻得结果只是将郭宜宁赐给了傅旭恒作妾而非做平妻,且也没有问傅旭恒的罪,不由松了一口长气,心有余悸的点头道:“真是万幸,真是万幸!”就算是下懿旨赐的又如何,妾就是妾,妾的娘家人也算不得正经亲戚,这样一来,威国公府便与永定侯府扯不上上任何关系了!
不想太夫人却道:“为何定要郭二小姐作妾,作平妻岂不更好,那样咱们家与威国公府和太后便算是亲戚了,这可是别人想都想不来的,为何定要……”
‘定要’后面的话因众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了她,傅旭恒也在一旁杀鸡抹脖的冲她使眼色,以致她总算觉察出了不对劲儿,因没有再说下去,但面上却忍不住有几分委屈之色,喃喃说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没有一个人理会她。
老太夫人忽然起身向晋王和晋王妃道:“叨扰了王爷和王妃一整日,也是时候该告辞了。初十家中请年酒,还请王爷和王妃务必赏光。”
晋王笑着应了,“到时候一定来叨扰。”晋王妃却嗔道:“祖母又与我客气起来,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您老人家还这样,再这样,我初十就不回去了啊!”
老太夫人笑道:“好好好,以后不这样了。”又寒暄了几句,方由孔琉玥和二夫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出了垂花门上了车,往永定侯府方向驶去。
回到乐安居,也不知是累得还是气的,躺到床上后松懈下来的老太夫人看起来神色很不好,就像是生了病似的,傅城恒见了,便要命人请太医去。
被老太夫人给唤住了,强笑道:“我没事儿。你们也累了一整天了,都早些回去歇下罢。”冷声吩咐傅旭恒,“回去后好生反省一下,明儿一早便去将你媳妇接回来!这大过年的,累你大哥大姐为你奔走,还累我们永定侯府和晋王府丢尽了脸面,你自己想想该是不该!”
傅旭恒满脸羞愧的应了,“祖母放心,孙儿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以后定然不会再犯!”眼见老太夫人似是有话说,忙扯了一下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