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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璃珠依稀还记得她那时的手足无措,脑中一片空白。慌慌张张的离开小殿,走在渐渐放晴的晨空下,璃珠这才发现,从头到尾,安伯尘似乎都扮演着一个极不寻常的角色,至于怎样的角色她又无法道清,可二妖之局由盛转衰却和他脱不了关系。
而那位三年没露面的无邪居士……
看向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安伯尘,璃珠轻抿朱唇,神色愈发复杂。
那个念头在她心中徘徊了足足三年,现如今依旧无法想通,太多太多的疑惑和谜团阻挠向那个念头,若他就是他,又会是怎样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出身卑微的他有今日的成就已属于奇迹,若再变成那个人,纵然见惯大风大浪的璃珠也难以接受。
又看了眼安伯尘,璃珠暗叹口气,扭过头转目望向戏台。
戏台上,中年卖艺人憨厚的搓着手,乐呵呵的笑着,厄星子则始终一脸古怪,好半晌才轻咳一声道:“老道儿有一手戏法,名曰缘起空门,不知阁下可敢一试?”
“这位大爷,啥叫缘起空门?”中年人眯着眼睛问道。
厄星子想怒又怒不出,只得沉下脸道:“所谓缘入空门,就是我画地为门,阁下走进去却会消失在此地,然后出现在另外一方,或是东海,或是在天宫,又或是在地府……”
他还未说完就被中年人打断。
“你吹什么牛,不就是把人变没了吗,咱也会。”
中年人似乎没察觉到厄星子的恼怒,大大咧咧道。
话音落下,台下人群又开始起哄,纷纷叫好。
“哼,既然如此,阁下可敢和老道我比试一番?”厄星子强忍怒意,冷声问道。
中年人搓着手,似在犹豫,余光中就见看客们不断的向台上抛着赏钱,中年人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笑呵呵的说道:“比就比,不过事先说好了,这些赏钱都是咱的。”
厄星子差点没气得吐血,心中暗骂,敢情他还真以为老道我是来砸场子抢地盘的……莫非他不是那个人?
未及多想,中年人已经走到台后一座门框前,门后挂着张黑布,而门木也是寻常木材,看不出有什么稀奇之处。
“这位大爷,你就从这扇门进,包准一会你就没影了。”
中年人搓着手,眉飞色舞的说道。
厄星子冷笑不已,口中念念有词,拾起拂尘在擂台上画出一扇门,眉毛猛地一抖,低喝一声:“起!”
声音落下,地上那扇门陡然竖立起来,栩栩如生,逼真至极,看得台下的看客们大声喝彩,唯独骑鹅少年暗暗摇头。
面露得色,厄星子不屑的看向中年人,虚一拱手道:“请。”
中年男子乐呵呵的回以一礼,拱手道:“大爷你也请。”
打了个趔趄,厄星子恨恨地瞪了眼中年人,拂袖走入木门。而中年人也没食言,一边朝台下的看客拱手,一边笑着走入厄星子画出的那扇门。
转眼间,两人同时消失在戏台上,戏台下也渐渐安静,不少好奇的看客绕过戏台走到那两扇门后,放眼望去,皆是满脸惊骇。
约莫半柱香功夫还未见两人回转,人群中发出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那骑鹅少年也蹙起眉头。
正当人们渐渐失去耐心时,就见台后那扇木门黑幕翻覆,似有什么东西急欲出来,而老道所画的那扇门依旧毫无动静。见状,人群中不由发出阵阵失落声,骑鹅少年则眉头稍舒。
转眼后,黑幕掀起,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居然是那个卖艺人。
顿时,人群中迸发出欢呼声,就连安伯尘也莞尔一笑,心道这变戏法的好生会卖关子。
“你大爷的,还说把我变到天宫咧,原来就变到我自个的门里。”
中年人搓手摇头道,眼见又有许多铜钱抛上擂台,连忙绕圈拱手,乐呵呵道:“多谢各位老少爷们捧场,今晚还有最后一出……”
他还未说完,就见一个白衣出尘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戏台上,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咦,那不是风士子吗。”
平子奇道。
“他就是风士子?”
奇声嘀咕着的是李宣。
平子只当李宣是安伯尘的朋友,抿嘴一笑道:“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便知道风士子的名号,看来也是个爱打探热闹的主儿。”
李宣面色一红,讪讪不语,而李小官则狠狠瞪了平子一眼,却让向来精明的平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若是平子知道他口中的小兄弟正是当今君上,也不知他会不会吓晕过去。
安伯尘心觉好笑,看了眼璃珠,见她面无异色方才问道:“平子,这风士子是何许人?”
“伯尘你居然不知道?”
未等平子开口,阿福便一脸惊讶道:“这风士子如今可是琉京炙手可热的人物。不单诗词做得好,还会一手医术,听说他去年末到琉国时,正遇上南岭灾民逃荒,一路上和灾民为伍,治病救济,到了琉京已有妙手仁心之名。却因将盘缠都送给灾民,没钱住店,在街头卖对子,半月内无人对出,然后就出了名,再然后被小君上恩赐士子出身,进入白狐书院。伯尘,现在的他就和三年前的你一样出名。”
听得阿福称自己叫小君上,李宣当即红脸,狠狠瞪了眼面前这块黑炭,可碍于今日白龙鱼服,又无法说什么。
一旁的李小官早已气得面色铁青,他自恃“修行中人”,学起安伯尘的作态并不怎么在乎琉国君臣。可对于圆井村“双杰”,李小官却希望他们能够出人头地,在琉国混出个名堂来,如此才不落了他李小官人的名头。谁曾想琉君在前两人却有眼无珠,一个比一个放肆,要是真得罪了李宣,他二人可就半点指望也没了。
相比李小官,安伯尘要轻松许多,好笑的看了眼闷闷不乐的李宣,随后转看向璃珠,就见她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看来此前璃珠只知道厄星子是长门中人,并不知道风士子的真正身份,眼下风士子为厄星子出头,璃珠再怎么着也能察觉出一二。只可惜春试为定制,春试若能高中,按照惯例会留于京城先做两三年九品小官,再然后才会调外或升迁,即便如今璃珠手掌朝政,想要改变祖宗定制恐怕也难得很。
目光相遇,却又飞快移开。
安伯尘心中愈发奇怪,今日相见,璃珠一直欲言又止,她究竟想说什么?
摇了摇头,安伯尘不再多想,目光落向戏台,就见两人并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向对方。风士子一脸云淡风轻,很是淡漠,可目光却宛如出鞘的剑,直直劈向中年人。反观中年人,神色从容,笑意不减,目光中却透着好奇和质询。
“你不是他。”
好半晌,白衣少年摇了摇头,收敛了锋锐的目光,思索片刻道:“还请易先生放出那位道长。”
闻言,中年人面露惋惜,有些无奈的搓着手道:“那位大爷……唉,先前在门里我问他想去哪,他说要去天宫,于是我便将他送往天宫了。孰料他刚到天宫却正逢仙神大宴,他一不小心打翻了壶仙酒,如今正被仙神问罪,恐怕十年内都回不来了。”
话音落下,台下传来起哄声,中年人这番话说得神乎其神,并没人会真信,只当是中年人编故事助兴。
白衣少年刚想说什么,眉头微皱,连忙伸手向腰间摸去。
“小哥可是在找这个?”
猛地抬起头,少年眉头皱得更深,却见中年人好奇地打量着那颗水蓝色的珠子,随后朝着台下看客们拱了拱手。
“这第三出戏名叫隔空取物,多亏有这位小哥配合。今日到此为止,多谢大伙捧场。”
说着,中年人拾起一只长杆,将台上的“仙花”一股脑的推落台下,众人一拥而上,争抢着从天宫遗落到人世间的“仙花”,宛若潮水般,将台上二人的身影淹没。
只一夜间,降雨珠再度易手,安伯尘心中一阵疾跳,刚想离开却被李宣唤住。
第172章 初战长门
“安将军,今夜就此别过,有空定要多来府上坐坐。”
李宣拉住安伯尘,装作大人模样拱手道,余光瞥向平子和阿福,轻咳一声又道:“若是把这两位兄弟一同带上,那就更好了。”
平子和阿福只当李宣好客,连连拱手道谢,阿福更是热情地拍着李宣的肩膀,看得周围一众大内护卫满脸紧张。
“李兄客气了,来日有机会定会登门拜访。”
安伯尘笑着道,他急着抽身去找那变戏法的,自然不想再纠缠下去,刚欲道别便被璃珠唤住。
“安将军,明日中午你且来找本……本姑娘。”
李小官尚不动声色,平子和阿福却一个劲的向安伯尘打眼色,暗暗偷笑,璃珠哪还看不出两人那点龌蹉心思,当即冷下脸,拉上李宣转身便走。
待到李宣和璃珠走后,李小官再忍不住了,指向平子和阿福破口大骂:“你们两个尽会生事!好端端的和人家说什么话……”
平子和阿福一脸莫名其妙,李小官还欲再骂就被安伯尘止住。
“好了小官,他们也不知那是君上和长公主,也不过说说话而已。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安伯尘丢下吓傻了眼的平子和阿福,以及恨铁不成钢连连摇头的李小官,径直向朱雀街而去。
夜已入深,西南方飘来一抹乌云,将皎月遮住。
离开旧唐古道,安伯尘化水而游,穿梭过琉京大小街市,不多时便来到稍显冷清的朱雀街。
目光落向依云客栈,安伯尘驻足等待。
先前的卖艺人看似憨厚老实,略有些小精明,可安伯尘却知道那中年人很不简单。变出如此神乎其神的戏法,连扭转天象绝雨生旱的厄星子也被变走,更是夺去了降雨珠……
铃声响起,从街角驶来一辆马车,驾马的中年人把玩着蔚蓝色的珠子,满脸好奇。转眼后,一只白鹅由天而降,鹅背上的白衣少年在半空翻了个筋斗落至车头前,口中念念有词,右手伸出抓住马脖,奔驰的骏马连带着马车竟硬生生的被他按于原地。
驾马的中年人一脸苦涩,连连作揖道:“这位小哥,你就放在下一马。那大爷被扣在天宫和在下实无关系……”
未等他说完,风姓少年便已伸手夺向降雨珠,中年人怪叫一声,似没坐稳,“咕噜”一声摔下马车。少年如影随形,可任凭他如何紧逼,中年人也只是狼狈逃窜,磕磕绊绊,始终没让少年粘到半片衣衫。
正在这时,冷风自一旁袭来,夜幕下的虚空乍一分开,流水般的虚影从中蹿出。
要止住这场大旱只有依靠降雨珠,和蚌相争渔翁得利,安伯尘又怎会错过这般良机。
可当他刚一现身,便清楚的看见中年人嘴角轻轻一抽,似在笑。心头一紧,三年前琉京破局时候的警觉再度生出,这一瞬安伯尘脑中闪过数个念头,转眼明悟过来。
今日这一出绝非偶然,中年人佯装卖艺,却是一极厉害之辈,出手夺珠不为其它,正是为了引自己现身。
在琉京中安稳了三年,这三年来安伯尘都只是一勇武有余智谋不足的虎贲郎将,虽说是隐瞒实力的缘故,可安伯尘甚少勾心斗角布局争斗,渐渐的,倒有些忘了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只为活命的开平七年。
直到今夜,先是遇上来意莫测的长门少年,又发现了这个身份神秘的“卖艺”人,三年埋下的厚厚尘埃一夕拂落,安伯尘的心意飞速旋转,目光也变得锋锐起来。
那年叛乱平定后,“无邪居士”再没出现,琉京仅剩的四五名天品修士找了三两月也未曾找着,朝中文武和百姓们只当“无邪居士”闲游隐遁而去,日子久了也没人再提及。时隔三年,却突然来了个神秘古怪的“卖艺人”引我现身,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弹指刹那间,安伯尘脑中转过数个念头,却依旧毫不犹豫的闪身而上。
中年人忽地一笑,恰到好处的扔出降雨珠,非是抛给安伯尘,而是送给白衣少年。
手持降雨珠,少年一愣,片刻后脸色一僵,猛地回身,袖中自飞出一张道符,口喧道号:“咄!”
少年祭符的手法好似练习过千万遍,熟稔无比,眨眼间青火飘出道符祭成,幻化作一块青褐色的巨石,石中生棱生刺,旋转着飞向安伯尘。安伯尘强扭水火二施,猛地止住脚步,身躯从人形转化成流水,巨石擦水而过,直飞出二十来丈方才坠落。
“无邪居士?”
少年压低眸子,精光闪闪,警觉的扫视四方。
他虽能感觉到安伯尘飘忽不定的气息,却无法看见,密报中无邪居士神秘莫测,修为奇高,绝非他所能敌之,眼下没有厄星子相伴,少年不由有些紧张。
“既知是本居士,还不将此珠交出?”
清冷中略带沙哑的声音传出,透着倨傲之意,无邪居士既然是不出世的高人,脾气古怪,若不狂傲点才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