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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到门口,安伯尘突然停下,回头看向易先生:“先生见识广博,手段高超,又和红拂交情甚好,不如随安某一起去救她?”
“哈哈哈……”
易先生拂袖大笑,指着安伯尘,半晌才道:“好啊,孺子可教,这么快便学会了。只可惜,那是你和她的事,我只能相助到此,否则……”
易先生没再往下说,安伯尘也没再勉强,随着傀儡侍女向后堂走去。
收回目光,易先生摇了摇头,砸着嘴巴。
“十七岁的少年人,看破了命运、天意和技巧,成熟如斯,那将会是一件多可怕的事。”
“见识广博?我这辈子都没出过大匡,只不过是看多了类似的故事罢了。”
丢下碗筷,易先生伸了个懒腰,起身,施施然走到厅前的龛座前,拨动机关。
龛座倒转,出现了一只龛笼,上竖铜牌,牌刻“天涯”二字,而在龛笼中摆放着厚厚一摞书卷。
取出最上面那本写着《大匡》的书卷,翻开,跳过漫长的年号更迭,终于到了“蛐蛐皇帝”那篇,易先生思索片刻,取笔,掀过吕风起那章,在空白页上写下“安”字。
“安伯尘……你若不死,日后或许会名留史书。”
易先生念喃喃道。
《蛐蛐皇帝》篇此前只有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姓赵,一个姓吕,一个大匡之主,一个天赐国将,如今他又想写下第三个名字。
笔豪落于尘,停顿许久,终究没再继续。
“罢了,等你先活下来再说。”
合上书卷,放回,易先生看向厚厚的史书,神色莫名。
他非史官,史官要记录天下变革,大小琐事,他却不必,他只要偶尔写下一两个人的故事便可。太懒是一点,除此之外,看惯了兴亡故事的易先生知道,在这个时代,过往的时代,以及还未到来的那些时代里,天下兴亡、世间命运往往只掌握在一两个人手中,与其长篇累牍,不如细细写下这些人的故事,既省事,也有趣。
因此,能有资格被他录入东界史书的人很少,每一朝每一代顶多三四人,大多纵横捭阖,凭借一己之力夺取天地之命,驾苍生之运,成者跻身仙神之列,笑傲洞天福地,败者遗臭万年,却为鬼雄。
“十年后仙临东界,那时或许会是东界历史上最风云变幻的年代,而大匡又能出几个杀仙斩魔名震洞天福地的英豪?”
暗叹口气,易先生摇了摇头,扳动机关。
“安伯尘……”
……
“安伯尘……”
千多里外的上京,汉白玉龙雕重重环绕,万顷雄宫之巅,也有人在念叨着同样的名字。
只不过,帝王一怒,雷霆万钧,血海尸山。
第238章 三虎辖镇,七熊守关
“没想到最大的变数还是你。”
金銮殿上,匡帝轻抚着那只被他捏死的蛐蛐,喃喃低语着。
晚霞透过金缕镂空的殿顶,密密麻麻的洒入,铺满赵玄旭直拖到地的龙袍。
又一天即将过去,可这一天却和此前二十余载有所不同,等到黄昏落尽,等到长夜过去,一个他最不愿意听到消息将会化作扑之不尽的野火缓缓蔓延开来,从南到北,从西向东,烧过京畿,烧过皇宫,直烧到他脚底。
“倒也有些手段。”
笑了笑,赵玄旭仰头望向穹顶,晚霞滑入眼眸,那片将夜的天空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看了许久,匡帝收回目光,脸上的轻佻之色渐渐散去,眉宇间,雄姿英发,岿然威武。
“传内侍总管王五。”
二十二年来第一次,匡帝的声音不再懒散,仿佛绷直的铁条般穿过殿门,落入门口的内侍耳中。
少时,伺候于偏殿的内侍总管推门而入,小心翼翼的看向匡帝,目光落到他脚边死去的蛐蛐,眼里闪过一丝惊诧,却还是恭恭敬敬的山呼万岁。
“传寡人旨意,宣群臣上朝。”
闻言,王五面露诧异,抬起头怔怔地看向赵玄旭,半晌方才干笑道:“陛下,天色已晚,此时上朝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不合时宜?”
眉头挑起,匡帝直视王五,忽而一笑,起身,缓步走下金銮。
“王大人也知道不合时宜?”
看着行为举止迥异往常的匡帝,年迈的内侍总管心中升出一丝不安,然而这二十多年来,宫中一切尽在他掌握中,那丝不安只停留了片刻,片刻后荡然无存。
直到他听见接下来的话。
“可一个阉人去做长门法会的宗主,似乎更不合时宜。”
平静中携着莫名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王五先是一愣,随后脸色“唰”地变得惨白,面无人色,颤栗着,惊恐不定的看向身前的帝王。
未等他说什么,匡帝的手已伸来,伸入他怀中,取出那张面具。
“说来也滑稽,长门朝中一派竟然只认面具不认人,那是不是寡人有了这张面具,便能掌控长门了。”
把玩着代表宗主身份的面具,匡帝若有所思的说道。
眼前掠过一道人影,却是身份被识破的王五不再掩饰,冷着脸跃起身,扑杀向匡帝。
与此同时,破空声从殿柱后响起,转瞬即至,冷锋忽显,将犹在半空的王五的脑袋射穿。
血花四溅,却没有一滴沾上近在咫尺的匡帝,能将箭道运用到如此地步,秋毫无差,遍数大匡也只有一人。
从殿柱后转出一个黑塔般的雄壮男子,身披玄色软甲,猿臂挂弓,浓眉大眼,若不是他瞎了一只眼,以他的阳刚之气定能迷倒许许多多的女子。即便他瞎了一只眼,天下间也没人会小瞧他,对于啸日虎黄霸天而言,那只瞎了的眼睛是他此生最辉煌的勋章,也是他独斗吕风起三十合而不死的见证。
“臣护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还是老生常谈的一套,黄霸天一丝不苟,躬身拜道。十万羽林军都督对皇室的忠诚天下皆知,无论坐在金銮上的是昏君,还是明君,他都会用他的红木弓、断水刀誓死捍卫百里京畿。
“免礼罢。”匡帝摆了摆手,轻描淡写道:“霸天,传寡人旨意,宣群臣上朝。”
……
天蒙蒙亮,一个足以震惊天下的消息从上京传出,仿佛插上翅膀,片刻功夫传遍十三诸侯、五方行省。
非君不贤,时有奸臣乱党欺君罔下,陛下蒙辱装痴二十二载,斯夜发难,斩杀阉贼王五,生擒奸臣陆司空,拜王安为丞相,领三公衔,拜黄霸天为镇国大将军,统领京畿十八万兵马。中都陆司空一脉尽数解兵,吕风起率华飞等一干将领宣誓效忠匡帝,匡帝传旨,拜吕风起为忠义王,接管中都大小事宜。
帝王手段,发于雷霆,诸侯们怀抱美人,一觉醒来,却突然发现天变了。那个昏庸无能只顾着玩蛐蛐的帝王摇身一变,成为了忍辱负重的明君,大匡中兴指日可待。京畿十八万大军坚若磐石,中都三十万雄兵驻守天峡,拱卫京师,也将诸侯们的雄心壮志扑灭。
除此之外,匡帝连发数道圣旨。
其一,齐国结党陈平,实有不臣之心,即可送世子入京听宣教化,秦国监之。
其二,南方魏琉久欠酎金,君王不听宣调,纵容部下为祸百姓,关南三国并吴国可讨之。
其三,也是最意味深长的一条旨意,这条旨意中,匡帝从天峡关西到南方吴国,设下三镇七关,共调十员虎狼镇守,圣旨中如是说,“恐有贼人作乱,坏寡人之姻,但凡遇到意图不轨者,擒献入京……斩杀琉国叛将安伯尘者,封万户侯”。
帝王一怒,岂是善于。
安伯尘揭穿匡帝伪装,只当这一手定能让匡帝焦头乱额,谁想匡帝当机立断,从幕后走到台前,一夜间变成了千古罕有的明君,重新掌握大局。匡帝图谋二十二载,无非想要天下大乱,再一举复兴,磨砺出天赐英才迎接十年后的大劫,而他所发出的前两条圣旨也正合他原先的计划。齐国为西方大国,素有野心,岂肯以世子为质?齐秦不和已久,以秦国为监,却是给了秦国出兵的藉口,以秦君的雄心定不会放过,齐秦之战势在必行。而降罪南方二国,则是给西南二国以及关南三国一个扩张地盘的机会,兼之吴国身处魏琉之中,南方大乱指日可待。
天下大乱,却非帝王不贤,匡帝自坐拥京畿,冷眼观看这第二拨好戏,京畿和中都总共四十八万雄兵,待到各方诸侯斗得筋疲力尽,那几个天赐英才磨砺成材,匡帝大可挥兵南下,合五方行省之力,平息战乱。
随着那几个传奇命主身死,即便匡帝表面不承认,可心底却已有些动摇,好在上天并没断绝他的希望,只凭司马家女儿一人便抵得上半数传奇命主,兼之浪客,吕风起等人,十年后仍可有所图。
唯一需要注意的,只有那个起于南方的变数,连吃了两次亏,事不过三,匡帝自然不会再轻视。
三虎辖镇,七熊守关,天下间能闯过者,也只有吕风起了。
圣旨传下,俨然将安伯尘的命运判定。
……
西江底,少年肩背长枪,盘膝打坐。
四天过去,他却没有离开西江府半步。
若无易先生那番话,安伯尘得到飞龙驾后定会马不停蹄奔往南方吴国。
百日随行符在身,安伯尘所到之处定是千军万马、虎狼之将,即便有飞龙驾,万箭齐发,他又能走多远?
四日时间,安伯尘静心修炼,一边于神仙府中提升修为,一边等待着百日随行符自行破解。西江府中有禁制,天品修士只知安伯尘身在西江,却无法寻到他。
水波荡开,回旋在安伯尘盘坐的礁石间,安伯尘身躯一震,口吐长气,睁开双目,风水火雷奔涌激荡,势如奔天。
少时,安伯尘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可惜,还是没能突破。”
西江府中的四日算是安伯尘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全心全意的修行,弥足珍贵。
去拘泥,存变通,安伯尘心境再度攀升,每日已能入定四个时辰,也就是神仙府中的四载光阴,四日十六载,安伯尘没日没夜的修炼风水火雷四势,已蓄满大半周天经络,却被百日随行符的破解打断。
起身,安伯尘看向身长十丈,高五丈,龙背为座,龙首为控的銮驾,深吸口气,将野马王套在车前。
飞龙驾似战车,又似龙舟,可载五六人,流光溢彩,龙鳞密布,背插风雷羽,华美中透着威武雄壮的气概。
安伯尘正欲跨入,就听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壮士将去,龙驾不足为赠,何不共饮一碗。”
第239章 齐东关,飞雪熊,李严
“可都布置好了?”
“是。”
“下去吧。”
退散手下偏将,一身金甲的将军闭目养神,乳白色的长气从他鼻下呼出,游走半空,转瞬不见了踪影,紧接着又是一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匆促的脚步声从营帐外传来。
“将军,那怪物已到十里外。”
斥候半跪于地,毕恭毕敬道。
耷拉着的眼皮猛地张开,精光四射,少时恢复如常。
“下去吧。”
斥候告退,一身金甲的将军收敛功法,若有所思的看向面前的沙盘。
他奉命看守齐东关,此关在西江之东,和由西北向东南一路上的关镇一样,不属于任何诸侯、行省,却又掐断从西北到东南的咽喉要道。
五日前,匡帝下旨,调三虎七熊前往十方关镇。
众人虽知匡帝此举无外乎为他新娶的狼妃护驾,可都觉太小题大做,且不谈随行的迎亲队中高手如云,光是匡帝选中的妃子这一名头,试问天下间又有谁敢捣乱?直到昨日,那个被追杀了整整百日,却依然活着的叛将安伯尘驾着一辆会飞的战车从西江跃出,冲杀五百多齐兵,一路飞向东南,天下诸侯、虎狼方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条旨意最后说杀安伯尘者封万户侯,原来匡帝是在防他。
从西江到大匡东南,有三条道可走,一是先东行再南行,却需经过天峡关、关南三国,还有魏国。第二条是先南下,再往东,却需经过陈国和落云行省。即便安伯尘拥有能飞的战车,可无论是诸侯国还是落云行省,都有擅长道法的修士,七品往上的道符,数不清的将士,因此这两条路对安伯尘而言却是死路一条。
如此,还剩一条,也是无需绕道、两点之间最近的那一条,不属于诸侯、行省的关南荒道。
正是在这条道上,匡帝设下三镇七关,从各方诸侯、行省调来天下最顶尖的上将来镇守,七熊守关,三虎辖镇,对于只有地品境界的安伯尘来说,仍是死路一条。
“单枪匹马和帝王抢女人,且还这么明目张胆,从古到今恐怕也就你一人了。”
李严叹声道,话音中三分钦佩,七分讥讽。
他身为齐国上将,名动天下的飞雪熊,自然眼界高绝。即便知道安伯尘有斩杀霸侯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