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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
安伯尘缓缓睁开双眼,难以置信的看向身前的少年人。
霍国公一门忠烈,四子两婿都战死南方,女儿也殉夫而死,倒有两个孙子留守南边战场,却从未听说过霍国公府里还有一个孙儿。
脑中不由自主的浮起少年那两颗显眼无比的虎牙,安伯尘微微一愣,随即醒悟。
无底洞……难怪……司马槿说过,无底洞者为诸侯所不容,即便位高权重如霍国公,也难保住他生来奇貌的孙儿,所以不告知于人,秘藏于国公府后院。怪不得他一脸苍白,想来是久不见日光,只有夜时才能出来。
“爷爷让云儿做什么云儿向来都听,从没求过爷爷,云儿只求爷爷这一次……放过他吧。”
少年人坚定无比的声音传来,安伯尘心头浮起一丝的暖意,眸中也露出感激之色。
霍国公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向自己孙儿,神色复杂。
就在这时,一颗流星从天而降,越过琉国数百城,直坠京郊。
这一瞬,安伯尘明显感觉到霍国公手臂微颤着,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诧。
心头扑通扑通直跳,安伯尘喘着粗气,就见霍国公缓缓收回长刀,插入鞘中。
“看在云儿的面上,我不杀你。带着离公子,走吧。”
不知为何,再听到霍国公开口,安伯尘只觉他的语气中参杂着几分疲惫,还有一丝道不明的轻松。
不过安伯尘却无暇去想这些,他心中已被狂喜充满,不单保住性命,还成功讨回“离公子”,过程虽惊险,可结局却比他想象的要轻易许多。
“多谢国公大人。”
恭恭敬敬的向霍国公行了个礼,又感激的看了眼同样满脸喜色的少年,安伯尘正欲讨要“离公子”,就听霍国公接着道。
“从明日起,午夜时分你都得来我国公府,陪云儿练拳。”
“……是。”
安伯尘想了想,开口应道。
正在这时,霍国公忽然伸出食指在半空中画了个圆,口中念念有词,转眼后燃起一圈白火,竟将虚空烧了个窟窿,窟窿里黑黢黢一片,又是眨眼的功夫,从中飞出一只巴掌大的白鹤,口里衔着张道符。
安伯尘定睛看去,惊讶的发现那只“白鹤”并非真正的白鹤,而是只纸鹤。
不是伏妖……那定是传说中的道法了,从前还以为只那些修道人才会,没想到霍国公也会道法。
眸里浮起艳羡之色,一朝踏足修行道途,安伯尘心痒难耐,寻思着等回了墨云楼,定要找司马槿讨教下如何修炼道法。
“云儿虽信你,可本公并不怎么信任你。这张缩地符能暂时封印住你的走动范围,若无本公解印,你此生都无法离开琉京。”
下一刻,头颅一阵刺痛,那张道符竟飞入了安伯尘的额心。
身体剧颤,瞬息间,安伯尘只觉天旋地转,仿佛置身云巅一般,天地之景收入眼底。从远到近,重重缩小,越过大海,来到大匡王朝,继续收缩,越过圆井村,到最后,安伯尘所能感觉着的地方只有琉京。
这种感觉无比古怪,难以道明,就好似安伯尘的世界只剩下琉京,又像一个牢笼,将安伯尘囚禁其中,即便他知道琉京外还有天地,也无力走出。
猛地睁开双眼,安伯尘怔怔地看着霍国公,许久艰难的开口道。
“伯尘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遵守承诺,还望国公……”
“不用再说了,本公心意已决。此符和本公一命相系,即便天品修士也无法解开,只除非……你能修炼出青火,不过以你如今的修为,即便有所奇遇,至少也要花上十来年。”
看向安伯尘,霍国公意味深长的说道,顿了顿,指向前厅。
“离公子就在那,你自去吧。”
说完,霍国公负手而立,不再多言。
惨白着脸,安伯尘弯下腰,左眼中洪水翻腾,右眼里赤火燎原,水火二势不受控制的直冲脑门,想要冲破道符的束缚。可刚冲至额心上丹田,安伯尘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又是一阵眩晕,转眼后水火二势退下,仿佛耗尽全力般,缩回下丹田神阙、命门两穴。
抬起头,安伯尘僵硬着脸,朝向面露歉意的少年笑了笑,随后转身离去。
“为什么?”
待到安伯尘走后,虎牙少年有些不满的问向霍国公。
“云儿不是想找个人陪你一起练拳吗,怎么,爷爷帮了你个忙,你倒不乐意起来。”
摸了摸少年人的脑袋,霍国公如冰般冷硬的脸中终于绽放出一丝柔意,低声说道。
“可是我不想……”
“云儿,那可是张六品道符,价值连城,若是别人,爷爷顶多下个禁制罢了,又怎会浪费一张六品道符。”
霍国公意味深长的说道,见着少年面露疑色,也不解释,转身向院门走去。
背对着少年人,霍国公脸上渐渐变得冰冷起来,天头星光璀璨,而他则低着头,看向脚底不知在想什么。
他还记得在七十年多前,他刚参军时,陌路偶遇一道人,道人看完他的面相后,留下四句讖言,也不管他信不信,转身大笑而去。
入林而升,往南则丧,遇叛再起,星坠必败。
第一句正应他的成名之战,可那时候意气风发的霍国公并不相信,直到中年后率大军南征,非但战果不显,反而折了他四子二婿。请辞归隐后,霍国公恋上修道,渐渐掌握几招粗浅道法,可却仍琢磨不透那四句讖言。再后来,便是那场“披夜走琉京,千古第一功”的惨战,一战之后,霍国公重新出仕。
从此以后,霍国公对那四句讖言深信不疑,也曾寻访过许多修道大家,想要破解出那最后一句中的谜团,可都未尝有所收获。不过有位修道大家却对他说道,眉毛曲浓,暗伏煞气,若不尽早除之,终有刚猛折断的那一天,可霍国公却始终不舍。
“星坠必败,星坠必败……”
喃喃低语着,历经数十年风风雨雨从不改色,可此时,老人的嘴角却浮起一丝苦涩。
“如今的我,可败不起了。”
……
拂晓临近,晨曦流转于窗棂,风起铃响,少女伸了个懒腰,缓缓睁开双眼。
没入她眼帘的是一双提溜直转的三角眼。
司马槿一愣,陡然变色,抄起锦被裹在身上,跳离床榻。
“萧侯?”
在墨云楼呆了五日多,司马槿又怎会不认识这个古里古怪的管家,初时的慌乱过后,司马槿平静下来,心思陡转,隐约察觉到几分不妙。
“这位小姐睡得还挺香。”
萧侯异常“和蔼”的看向司马槿,可他相貌寒碜,即便想要装出和蔼之态,可落入司马槿眼中却显得无比阴阳怪气。
“不知小姐是何方人士?”
“安伯尘呢?”
司马槿懒得理会萧侯,劈头就问。
双眼微眯,萧侯也不恼火,幽幽说道。
“那小子昨晚上自告奋勇前去霍国公府,想要将那假离公子要回来,啧啧,你说他如今在哪?”
闻言,司马槿眉头蹙起,深深看向萧侯,半晌道。
“原来你早知道了。”
说话间,她的手负于身后,暗中捏出一个道印,可还未等她念咒,就被萧侯迈步上前一把抓住胳膊。
“你那个小情人估计早已被斩成两截了,你若识相,就配合老夫……”
话还未说完,陡然一滞。
第027章 红拂传道(上)
晨光洒入藏玉厅,从司马槿这个角度,恰好能清晰无比的看见萧侯颤抖着下巴,以及从三角眼中爆绽出的震惊。
乍眼看去,就仿佛被逮了个正形的耗子,要多惊讶有多惊讶。
司马槿转过头。
就见从朱雀街尽头驶来辆马车,车夫是个青衫少年,挥舞马鞭用力抽打向马臀,一边同街旁热情的父老乡亲寒暄回礼。
见状,一头红发的少女暗舒口气,眸中浮起欣慰之色。
再看向萧侯,老人的脸色刷白,紧捏双拳,死死盯着马车。直到门帘掀起,那个笑眯眯的布衣公子走出,他才松开拳头,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倒退两步,仿佛斗败的公鸡般,眼皮耷拉,脸上仍残留着难以置信。
为什么会这样?自己这一计虽称不上万无一失,可步步算透,将那安伯尘引入陷阱……他怎么可能逃出?不但他自己无事,连那个假公子也一同带回……
萧侯眼珠直转,心情亦久久无法平复。
不是他自大自负,而是他的确有资本不将安伯尘放在眼里,别说是安伯尘,就连霍国公在他眼里也不过如此,这琉京乃至琉国,他唯一忌惮的也只有七擒七纵令他不得不俯首称臣的离公子。如今离公子一死,当年凭借一己之力断送陈国大好河山的笑面狐再无人能制,于是他的第一步便是翻手夺取离公子所留下的家业,随后步步为营,成为另一个离公子,乃至超然于墨云楼之上的存在。
可他绝没想到,他势在必得的一计,竟被那个毫不起眼的小仆僮破解。
莫非我真的老了吗?
嘴角泛起苦笑,萧侯看着登楼而上的少年,下意识的想起自己昨夜登上七层时,那个站在窗棂边,负手远眺的身影。
虽只有一瞬,可青衫飘荡,卓尔不群,仿佛临风剔羽的雄鹰,亦好像那个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离公子。
瞳孔陡然一缩,萧侯心头生出一丝忌惮。
如此少年,平日隐忍如斯,比我还深,可公子一“死”却好似脱困虎狼,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抢在自己前面将这墨云楼收入掌中。最关键的是……他还只是个十三四的少年人,今日尚且如此,待到他走出琉国,岂不是会成为那种乱世大枭!
看着安伯尘面无表情的从自己身旁走过,萧侯不由暗叹一声。
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这少年也算是吾道中人,若能好生培养,日后定又是一个祸国巨枭。
满心疲惫的安伯尘哪里知道一旁怪老头心中已然转变的想法,“牵”着笑眯眯的离公子走到司马槿身前,挠了挠头道。
“离公子回来了,这墨云楼又可以住下去了。”
他刚说完,脑门一痛,却是比他高出半个脑袋的少女突然一个暴栗敲来,嘟着嘴,满脸不爽。
“干嘛不告我?”
“昨晚你睡着了,还是我将你抱回房的。”
安伯尘揉着脑门,无奈的说道。
“抱?”
闻言,司马槿面色微红,指节凸起的拳头又捏了起来。
“你还做了什么?”
想了想,安伯尘一本正经的道。
“还做了很多坏事。”
话音方落,对面的少女“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呀,天生就只会讲冷笑话。”
这一打岔,司马槿也没再提安伯尘前往国公府之事,而安伯尘羞赧的一笑,挠了挠头,看向站在楼台上的离公子,就听身后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
“啧啧,伯尘平安回来,真是可喜可贺……却不知准备如何处置老夫?”
回身看向讪笑着的老头,安伯尘略一思索道。
“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萧先生所图的是这座墨云楼,而伯尘却没打算久呆琉京。倘若萧先生能一同加入这场戏,等演完这出,我和司马槿离开琉京,墨云楼以及公子的产业自然悉数归入萧先生名下。”
一旁的司马槿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可见着侃侃而谈的安伯尘,略一犹豫,将口边话语收回。
眸里乍现出一缕精光,转瞬消没,萧侯耷拉下眼皮,摸着下巴道。
“伯尘就不怕老夫再害你一回?”
“合则两利。”
安伯尘不假思索道,见识过霍国公那无比威严的一刀,再看向阴阳怪气的萧侯,安伯尘虽知此人一肚子坏水,可不知为何,总觉得已没什么可怕。
“好,一言为定,这场戏算老夫一个。”
冷笑一声,萧侯也是毫不犹豫的说道。
墨云楼七层楼阁上,笑眯眯的离公子凭栏而立,在他身旁是同样眯眼而笑的青衫仆僮,可从今日起,却又多了个阴森森的老头。两人都是一脸笑容,可心中所想的却各不相同。
萧侯惦记着的是这座俯瞰京城的高楼,以及一旁“深藏不露”的少年。既不是王侯权贵子弟,又非世家出身,如此人物正适合培养成另一个笑面狐,祸乱天下,将大匡世家连根拔除……不过,想要做成此等大业,还需通晓自己毕生所得的阴谋诡计,如此方能成“大器”。
隐约中,萧侯已将安伯尘当作他的“接班人”,心里不由微觉宽慰,却不知此时的安伯尘心无它念,只想着一件事。
偌大京城收入眼底,再往外,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安伯尘面色平静,甚至还挤出一丝笑容,可他心里却如暴风雨中的大海,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被霍国公摄入道符,从此往后,他便只能呆在这琉京,甚至连圆井村也无法回。琉京很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