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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女的镇定似乎激怒了恶蛟,蛟目龇裂,瞳中裂纹密布,仿佛要挤出血来,下一刻恶蛟怒吼一声,俯身冲向蛮女。
凶煞之气扑面而来,蛮女打了个激灵,却还是站直身体,一动不动。
蛟龙掠过蛮女的身躯,随后化作一阵风消失不见,却是一道栩栩如生的幻象。
长吸口气,蛮女抹去额上汗珠,低下头轻声念叨着什么,随后继续向山巅走去。
“以蛟龙试心,那位巫宗也是个至寡之人。”
凝望巫庙,司马槿低声道。
在民间传说中常有老神仙变化出龙虎幻象吓唬上山求道者的故事,若是心诚志坚自然不惧,可若心不诚,也不用那些幻象如何,求道者自会吓得屁滚尿流逃下山去。巫宗此举和故事里的白胡子老神仙们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他是在试探蛮女的忠诚,对手下一区区蛮女尚且如此,那位巫宗的性情可见一斑。
转头看向默然不语的安伯尘,司马槿拍了他一下:“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她和小官的交叉点在哪?两人的梦境虽在此处交汇,可小官在西,蛮女在东,两人连面都未见上,这梦境又是如何交叉到一块?”
打量着满脸虔诚行于漫漫山路的蛮女,安伯尘面露疑色。
“说的也是……咦,你看她手中拿的……那是……巫偶?”
说话间,两人只看到蛮女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偶,咬破指尖在木偶身上点画起来,一边画着一边还念念有词,而那个木偶身形胖硕,五官饱满,像极了那位大匡胖将军。
“巫偶?那是什么?”
“也算一门道法,不过却被归为旁门左道。前朝时这巫偶之术曾在大匡出现过,施法者凭借巫偶操控受害者,在千百里之外施法,害人于无形。据说那个精通巫偶之术者为长门中人,只因这门道法太过邪异,被人发觉,驱逐出长门,后来不知所踪。”
“照你这么说来,巫偶起源于大匡?”
“谁知道,又或许那个混入长门者原本就来自南荒。不管是哪种,那蛮女手中拿着的正是巫偶,小官十有八九被她操控,方才一路来到南方。”
司马槿说着说着语气渐冷,作势要扑向那蛮女,陡然想起此时正两人的梦境中,只好无奈作罢,悻悻道:“不过单看傍晚时候小官拼了命反抗的样子,这蛮女并非时时刻刻都在施展这邪术,应当是因为她道行不够的缘故。”
司马槿有一神通专门探人修为,早在傍晚时候她便看出那蛮女只有炎火的修为,李小官虽也只是炎火,可毕竟身宽体胖力气不弱,按理说应当不会被蛮女那么轻易的扛起,之所以如此或许也和他此前被施法,心志不稳有关。
“那该如何解除?毁去巫偶?”
盯向不住点画着巫偶的蛮女,安伯尘的声音微寒。
“八成是这样。”
司马槿点头,却见安伯尘眉头微蹙,似乎仍有疑惑。
正在这时雷声滚滚,天云间闪过数道紫电,大雨倾盆而下,少时便在栈道上积起手指高的水流,那水流仿佛凭空竖立在栈道上一般,无需堤坝拦截自行汇聚,说不出的诡异。
又是一声雷鸣,安伯尘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盯着栈道上的情形。
雨水堆积成的河流上,蛮女如履平地般,稳稳当当的站立着。她的脸色很是难看,似乎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然而没过多久她便恢复自如,眸中的虔诚之色愈发浓烈,好像两柱火焰燃烧在夜雨中。
“哗哗……”
在安伯尘和司马槿惊愕的目光中,栈道中自上而下流淌的水流忽地凝滞,仿佛长长一条冰块般纹丝不动。
刹那后,雨水重新流淌,并非向下而是向上。
雨水化作河流,河流逆势而上,载起蛮女盘旋而上,向山巅的古庙涌去。
如此神通夺天地之造化,呼风唤雨,别说安伯尘了,就连司马槿也未尝见过。
相视一眼,安伯尘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虽看不出司马槿在想什么,却也能从她微微握紧的手指察觉到几分不安。
他们这一回的对手非是离左之蛇妖,也非是五虎七熊等悍将,而是比前者还要强大无数倍的存在,不但强大,且还神秘,如此对手才是最可怕的。
“放心,天下无不破之局,再厉害的人也有他的软肋破绽。”
握紧司马槿的手,安伯尘沉声说道,不再迟疑,驾云飞向神庙。
少时,蛮女被水流带上山巅,雷电隐没,夜空变晴,巫庙外的雨水悉数褪去,月光拂落的瞬间地面上竟再找不到半颗水珠。
而蛮女则俯身跪倒,几乎是五体投地般,朝巫庙毕恭毕敬的磕着头。
连磕了九个头,蛮女方才起身,就在她站起来的同时,“吱呀”一声,巫庙的大门缓缓开启。
巫庙很大,不小于七八座琉宫里的中央大殿,而它的庙门更是奇特,非是从两旁打开,而是一上一下缓缓拉起,就好像一只张口的“大嘴”。虎口般的庙门中发出微弱的光芒,仔细看去却是两个穿着雪白长衫的蛮人举着火把走出,居高临下盯着蛮女,目光锋利。
“可有巫宗大人的手令?”
“有。”
蛮女平静的说道,从怀中掏出一片绢布递了上去。
接过古铜色的绢布,巫庙使者上下打量了一番蛮女,点了点头:“阿芪?进来吧。”
听着两人的谈话,安伯尘心头一动,余光瞟向司马槿,就见她也是若有所思,同样不动声色。
名叫阿芪的蛮女跟着使者走入巫庙,安伯尘和司马槿亦紧随其后。
庙门闭合,南荒最神秘的存在,有着强大巫宗和古怪斜塔的巫庙呈现在两人眼前。
起初是一条冗长的甬道,甬道边的墙壁上雕绘着色泽黯淡纹路斑驳的壁画,有些能看清,有些则已褪色,尚能看清的壁画上有草原有河流,也有连绵起伏于天云间的山川,像极了蛮女阿芪的梦境背景。
“小安子,你和我说过梦境背景是一个人心底深处的憧憬和愿望,如此一来倒也能解释阿芪的梦境背景了。”
掠过壁画,司马槿低声道:“但凡宗教布施传教,都会先描绘一番莫须有的未来盛景,方能蛊惑教徒。”
“的确,阿芪的梦境背景和这些壁画大差不差,不过画这些地方也不一定不存在。”
安伯尘入过神仙府,上过洞天福地,壁画中的景致虽宛如仙境,对安伯尘来说却也算不上稀罕。
“也是。”闻言,司马槿微微点头:“玄德洞天也有这样的仙家景致,可这儿是南荒,穷山恶水间却出这样的壁画,也算是一桩怪事。”
闲聊间,两人已走过甬道。
甬道外是庙堂,却和寻常神庙中的大相径庭,厅堂宽敞,不输琉宫中央大殿,一条条宽阔的水槽将庙堂分割成九片。水槽是用水银铸成,宽约九尺,长逾三十丈,横亘庙堂,在透过穹顶暗格洒落的月华照映下,泛起粼粼银光,华丽中透着浓浓的神秘。
庙堂虽别具一格,却只让安伯尘的目光停留了一瞬,下一瞬,安伯尘看到了那个背对着他站在庙堂之巅的人。
乍一看去,那人显得很普通,削肩窄腰,背影清瘦,没有吕风起的英姿勃发,也没有初见典魁时的杀意席天,可不知为何,看到那人孑孓在月光下的背影,安伯尘只觉全身紧崩,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明知是在梦中,安伯尘仍无法控制住身体里疾速流淌的血液,杀意汇聚填满胸腔,一触即发。
“稍安勿躁。”
耳边传来司马槿的低语,安伯尘心头一轻,却是那只紧绷的手被司马槿轻轻握住。
“阿芪拜见巫宗大人。”
隔着九道水槽,蛮女阿芪无比崇敬的看向月光下的背影,按捺住激动之情,垂首道:“禀大人,阿芪已为巫偶画心。”
第297章 圣童
“好。”
巫宗的声音并没想象中的清冷,相反还透着一丝温柔,他没有转身,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龛牌。
从安伯尘的角度恰好能看到龛牌,那也是一座神龛,可和寻常神龛不同,它并非悬凸在壁上,而是凹入墙壁,龛中并没有供奉的神祇,只有一块古老的墨色牌子,在牌子两边的龛缘上一左一右写着两行谶诗。
披着青羽坎肩的男子全部的心思似乎都集中在那座龛牌上,过了许久,他方才开口:“那个人对本宗有大用,而你又是本宗最看好的巫祝,等招安他后,便交由你看管。”
蛮女阿芪生得粗壮,看似其貌不扬,心思却极为细腻。
迟疑片刻,阿芪抬起头,小心翼翼道:“可是吾王对那员匡将恨之入骨,即便能收降,吾王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闻言,巫宗并没立即开口,他注视着身前的龛牌,似在思索着什么。
安伯尘和司马槿互视一眼,同时露出古怪之色,却是知道,一件无比荒唐的事即将从巫宗的口中诞生。
“阿芪,南荒圣会快到了。”
没让安伯尘和司马槿久等,沉吟少许,巫宗开口道。
他说得漫不经心,却让阿芪一惊,张了张嘴,阿芪欲言又止。
“南荒圣会万事俱备,如今只差一名圣童。那员匡将拥有刀枪不入的圣体,早在诸寨间传扬遍了,又屡屡逢凶化吉,躲过南帝的追杀,如此人物福缘深厚,正是荒神赐予我南荒的圣童。南帝虽是我南荒之主,可也是荒神的子民,怎会为难圣童。”
站在下首的阿芪打了个冷颤,难以置信的张大嘴巴。
即便来此之前安伯尘和司马槿早已知道,可此时听着巫宗亲口说出,仍免不了一阵荒谬。
南荒圣会是南荒最大的节日,按照南荒古历每三年举办一次,而南荒古历的周期又是大匡历的三倍,也就是九年一次。每九年一次的南荒圣会是传说中荒神降临的日子,届时荒神将会借巫宗之口占卜预言,定下往后九年的诸般大事。而从天界请来荒神则需圣女和圣童,圣女往往挑选南荒最纯洁无瑕的美丽女子,圣童则是南荒最勇猛无敌福缘深厚的年轻男子,每九年挑选出一名圣女一名圣童,在圣会结束后,圣童圣女都会进入东山巫庙,修习巫法,成为人人向往的巫庙护法。
既能拥有高强的本领,又可长生不老,唯一的弊处只是无法结婚生子。即便如此,被挑选为圣童仍是南荒年轻男子最梦寐以求的事,也是莫大的荣耀,又有谁会想到,这般荣耀竟落到了一个外来者头上。
仅仅为了引我来,便让小官稀里糊涂的当了圣童……这未免也太过儿戏了。
打量着始终没有转过身的巫宗,安伯尘心中暗道,正当他想要绕前看一眼巫宗的模样时,巫宗忽然扬起手。
同李小官长得几乎如出一辙的巫偶从阿芪怀中飞出,落到巫宗手中。
“明日本宗就命人招安,这巫偶也派不上用场,且先寄放本宗这。”
说完,巫宗挥了挥手。
月光从穹顶密密麻麻的暗格中泻下,顷刻席卷庙堂中的水槽,飞速流淌,转眼化作一层层透明的帷幕截断了蛮女阿芪的目光。
复杂的低下头,阿芪轻咬下唇,眼睛里竟然浮现出一丝不舍,随后转身走出巫庙。
安伯尘暗叹口气,阿芪和巫宗相连的梦境就此中断,也让安伯尘没赶得及看清巫宗的相貌。
搂上司马槿的小蛮腰,安伯尘一个闪身出了巫庙,跟在蛮女阿芪身后继续追寻着这场梦境。
“小安子,一会儿若是发生了什么离奇的事,你可别惊讶。”
耳边响起司马槿的声音,声音中透着一丝古怪。
有什么事能比小官当上这南荒圣童还离奇……
安伯尘摇了摇头,心中苦笑。
驾云而上,穿过数片梦境,安伯尘和司马槿来到了西边一处寨子前。
艳阳高照却是南荒罕有的大晴天,李小官吊儿郎当的骑着马,身后是奔波了大半个月的虎贲营诸将。
身穿白色长袍的巫庙使者当着满寨百姓的面宣读法旨,冗长的陈词旧调后终于进入正题。
“……匡将李小官虽惊扰帝驾,却为荒神引派至此,得圣童之体,福缘深厚……”
不远处的李小官眯着双眼打着哈欠,昏昏欲睡,全然未曾听到“圣童”二字,即便他听到了,恐怕也不会有所觉悟。他只知道三个多月的亡命天涯终于告一段落,接下来将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怀抱美女,享尽荣华富贵的美妙时光。
南荒的西面是一截光秃秃的戈壁,阳光毫无阻拦的坠落,晃人眼眸。
透过一圈圈模糊的光晕,李小官就见十来名似乎穿得很少的女子朝他走了过来。
好一个巫宗,果真是信人。
李小官心头一热,胖乎乎的脸蛋上写满了激动,他揉了揉双目,定睛望去。
火辣辣的阳光刺痛了他干涩的双眼,当李小官看清楚为首的蛮女时,嘴巴顿时张成椭圆,脸皮不住颤抖着,先前的激动之色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