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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落向撇开脸故作漫不经心的少女,安伯尘心中愈发好奇。
今夜若说是他一生中最精彩的那场戏,这个红发少女的戏份绝不比王馨儿少,甚至快赶得上自己这个主角了。扮作道人,青铜面具后却是一副比村里梅妞儿还漂亮不知多少的面容,带着自己御风而上,第一次触摸到那个传说中的神秘世界,可再神秘,也比不上她一头如樱花绽放于高阁的红发。
神秘的出现,带着神秘的身份,她既来自吴国又能混入王馨儿一行中,且来去自如,身携道符,那她不是世家子便是那些修炼门派的传人,而她又说和王馨儿不是一路,这么一来前者的可能性居多。
一个吴国世家小姐,为了不知真假的“仙人秘籍”,竟不远千里孤身来到琉京,她家里人就放任不管?她便这么有自信能得到“仙人秘籍”?生来衣食无忧,注定享尽荣华富贵,以她的容颜日后嫁入王公贵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为何要费这么大周折,只为公子随手丢下的一个木偶?
浓浓的疑惑徘徊在心底,转眼被安伯尘甩了甩头,扔进朦朦夜色中。
这些大人物不愁生计,总有那么多闲情逸致,那么多弯弯肠子,而自己如今想要的不过是能让爹娘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的钱财,以及……
深吸口气,抬眼看向少女,安伯尘轻咳声道。
“小姐当真什么都能给?”
“本姑娘一言,驷马难追。”
“那好,我要黄金一千两。”
鼓足勇气,安伯尘开口道,他偷眼瞧向少女,就见她眸中闪过一抹复杂,随后不假思索的应下。
“还有……”
“还有?”
少女冷笑一声,叉起小蛮腰,瞪向安伯尘道。
“一千两黄金还不够,看不出你这人倒还蛮贪心。”
深吸口气,安伯尘抬起头,不理会少女的讥讽,强作镇静道。
“我想要学《文武火修行术》。”
闻言,少女并没露出意外之色,却突然沉默了下来。
见状,安伯尘不由捏紧拳头,有些期盼的看向少女,思索许久,少女轻出了口气,迎向安伯尘的目光,苦笑道。
“你这个小仆僮好麻烦。修习《文武火修行术》说难不难,说简单却又不简单,若你在吴国,我倒能请一天品修士传入你武火,可这是琉国……”
“那你为何不能传我?”
“第一传火入道至少也得有天品修为,本姑娘……还差一点就入品了。其二,虽然都修行一本秘籍,可却分男女,男子修武火,凶猛有力,奋迅精神,驱除杂念,以火培体,此为武火要领。女子修文火,专气致柔,含光默默,温温不绝,绵绵若存,此为文火之要。总而言之,文武火得分男女,我是女子,你嘛……目前看来还是个男子,所以我无法传你入道之火。”
少女娓娓道来,不紧不慢的解释着。
“天品修士又是什么?”
安伯尘锲而不舍的追问着,却让少女无奈的长叹口气,鼓了鼓嘴,强忍着不耐烦道。
“这世间修行之人共分三等,最厉害的叫真人,不过和仙人一样都只是传说。差一点……不对,差了不是一点半点的称为神师,所谓举头三尺有神灵,就是因为他们能打破头顶三尺虚空,吸收各方神灵留于世间的灵气,至少书中是这么说的。再次的便是天、地两品修士,分别修炼出白火和青火,天品修士虽不如神师,可也算稀罕,天地二品下还有个不入品的炎火修行者。至于各种火的妙处……罢了,说了你也不一定能懂。”
安伯尘是听得模模糊糊,可心底却有些兴奋,至少公子从没这么详细的和他们说起过,更多时候则是避而不谈。少女这番话仿佛醍醐灌顶般,为安伯尘打开了通往另一个如梦如戏的世界,可他却只能站在门边巴望着。
能遇上这个提点自己的少女,已算是好运气,他可不指望再走一段路再遇上个道人负手而立,转过头说着少年人你骨骼清奇神慧通天可习吾道之类的戏文,用少女先前的话来说,这么狗血的桥段连戏里也少见。
可是,刚才临云御风,翱翔于琉京上空的感觉,仿佛圆井村的夜般,不知何时已钻入安伯尘心头,不是他想便能轻而易举忘记。
就在安伯尘失望之际,耳边传入少女莫名的声音。
“不过,倒有个法子,既能让你拥有千金家资,也能让你踏足修行路途,就看你敢不敢了。”
“我……”
“停!先别急着应下,你先告诉我,你一个仆僮,想要花不完的黄金和修行秘籍做什么?”
闻言,安伯尘低下头,有些局促的挪了挪脚尖,半晌抬起头,望向京城夜色深处。
“有了钱我和我爹娘就不用再为生计犯愁,也不用整日辛勤劳作。而我若是能学会那些……我也不用只能去看着戏了。”
安伯尘说得有些含糊不清,目光落向少女,却见她既没嘲讽,更没露出感动之色,只是点了点头,好似真的听懂了般。
“就这些……不过也勉强够用了,好吧,你且附耳来。”
少女煞有介事的摆了摆手,安伯尘略一犹豫,走到少女身旁。
“什么!”
刚听到一半,安伯尘便忍不住叫出声来,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面色平静的少女,半晌抚定狂跳不已的心,嘴角浮起苦涩。
“你还真是……”
“胆大包天是吧?本姑娘从小跳龙椅,揭春闱,一路就这么过来,这事你听来胆大包天,可本姑娘却得心应手。你到底敢还是不敢?”
看着犹豫不决的小仆僮,少女故作轻松道,可她的手心却已沁满汗水。
她出生吴国贵胄,世袭罔替,代代为国主近臣,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按理说,她身份尊贵,自小便是美人胎,注定了会在三四年后成为吴国世家子争相追逐的对象,本不应该抛下金枝玉叶的身份,来到暗流渐涌的琉国。她和安伯尘说得轻巧,可也不过是想让他应下,即便她有寻常少女难及的智慧和近百张道符,可孤身来到琉国,再行那个胆大包天的计划,也无异于九死一生。
王家人爱险中求富贵,可和她适才那番言语比起来,连皮毛都不算。轻则身死异国他乡,重则两国开战、而她的家族也会将她除名,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只不过……
看向神色渐渐变得坚定起来的安伯尘,少女心头微黯,可脸上却依旧挂着轻松的笑意。
“喂,你想好没有。”
“俺应了。”
浓浓的紧张和兴奋充斥在心头,双拳紧握,面红耳赤,亦让安伯尘下意识的吐出乡音,引得对面的少女噗哧一笑,樱花般的惊艳乍现于京华夜色下,随后被她抿嘴收回。
“你,确定?”
“确定。”
深吸口气,安伯尘笃定的说道,额上泛起庄家人惯常的细密汗珠。
疯了,疯了,自己一定是疯了,今晚这些遭遇可要比自己所看的任何一场戏还要惊心动魄……马旁边的这个少年还真是圆井村的安娃子?
或许之前的安娃子已经死在梦中那场血夜下了。
没来由的,脑中冒出一个念头,“深奥”得令安伯尘有些自得。
“别傻笑了,你这三天可要吃苦头,走啦走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安……伯尘,你呢?”
琉京西城,少女拉着少年的袖子,少年牵着骏马,好奇地开口问道。
“我嘛……”
看向一旁擦着额上汗水,一脸老实的少年,目光有意无意落到腰间摇曳舞动的长发上,少女抿嘴一笑道。
“我叫红拂女。”
“红佛女?听起来好像戏里的名字。”
“本来就是啊,本姑娘的芳名岂能轻易道人。你没看过吴国戏?”
轻眸眨闪,少女看向有些泄气的少年,嘴角咧开一道动人的弧线道。
“在吴国戏里,红拂女乃是一女中豪杰,可她平生却只做过一件事。”
“什么事?”
“慧眼识得蒙尘珠,就比如……”
眨着眼睛,少女意味深长的看向面庞微红的安伯尘,随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逗你玩的。不过有时说个笑话,倒能让人不再想那紧张的事。”
少女的倩影不时晃过眼眸,安伯尘虽仍有些尴尬,可不知为何,心里却果真轻松了起来,那个令他难免有些紧张的计划也渐渐被丢到夜色深处。
月影婆娑,将少年少女的身影映得斑驳陆离,离昏暗的城门也越来越远。
此时的安伯尘只不过想能过上好日子,顺便学两手道法,仅此而已。却不想,从他重新踏足琉京的这一刻起,隐伏了十数载的暗流便已缓缓浮出水面,繁华渐落,琉京原本即将拉开的那场混乱却因一个微不足道的仆僮,而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戏里道,龙隐九天,蛇伏百壤,一星突降,杀机引发,从此往后,群魔乱舞,血流成河,王不臣君。
如此这般,老生常谈。
第008章 蛐蛐皇帝
“离公子死了?”
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女子又重复了一遍。
“当真死了?”
“当真。”
“尸首何在?”
“连带他的那些手下一同弃于荒郊野,明日之后,布衣离公子便只会剩下被豺狗啃光的白骨,却再无法用铜马运走。”
王馨儿幽幽说道,轻摇着茶盏,细细瞧向对首一身素衣的女子。
六年未见,她也六年未变,白衣轻颜,出尘如羽。在那层薄薄的面纱之下,藏着的是怎样的容颜,恐怕就算再过个七年八年,大匡世家子们也不会忘记。
二八之龄,代兄朝觐,款款莲落于匡朝大殿。三步成辞,七步成章,不慌不忙,应答如流,诸侯震惊,群臣皆服。可当她摘下面纱后,那个原先只顾着斗蛐蛐的匡帝竟一骨碌,从金銮殿上滚了下来。诸侯目不斜视,朝臣一本正经,唯独立于殿中的琉国公主抿嘴而笑,却笑得花枝乱颤,让民间戏称“蛐蛐皇帝”的少年看傻了眼。
所谓蛐蛐皇帝,却因一件不传于史的趣闻。匡帝年少,不喜政事,独号斗蛐蛐,那年陈国内乱,有西山人揭竿而起,常与人道曰,梦见西山神君传天书与他,相授世人,庶民亦可学道。不出两月,投奔者已过三万,突袭陈国重镇,竟斩获藏于此镇的七品道符一张,借此威势,半月内连下五城,生灵涂炭。陈君闻之,寝食难安,恐祭出神符,祸及百姓,遂请匡帝派神师相助。十万火急,可当使者到达大匡皇宫,却被告知匡帝正在逗蛐蛐,使者叩首顿足,内侍无一侧目,到后来,那使者只得自戮右脖相逼,内侍变色,领其见匡帝。得知陈国之事,匡帝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过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迷迷糊糊的看向陈使,挠了挠头,指向金罐中的两只蟋蟀道,寡人有神威大将军和通天大将军,不知爱卿相中了哪知。见着一脸和煦笑意的匡帝,陈使当场气绝,口喷鲜血而亡。
陈国上下四百多载,却毁于蛐蛐身上,其余十二国诸侯敢怒而不敢言,只因大匡皇室中尚有一人在,当年远征海外的天下四大元帅中仅存者,也是匡朝为数不多的神师。
琉国公主在天京滞留了一个多月,来往于诸侯重臣的别院深宅,当她最后一日从皇宫中走出后,送行之时,她嘴角那抹得胜般的笑容王馨儿至今记忆犹新。又过了十来天,王馨儿陪驾国主回吴,迎接她的却是王家结党私营罚金三两,虽只是三两,可吴世家见着王家失了王眷,纷纷落井下石,不到一年元气大伤。
反观她,带着匡帝的特赦回到琉国,与琉君并驾,百姓欢呼千岁,远在千里之外的王馨儿说是不嫉妒却是自欺欺人,可出身便不同,怎得它求。
时隔六年,再度相见,依旧白衣轻颜,可眼前琉国公主却仿佛换了个人般,从她露于面纱外的眸子中,再见不到那抹令王馨儿微微吃味的骄傲。
“啪!”
茶盏倾打,三沸的茶香混着茶水散布开去,素衣女子冷冷的看向王馨儿,轻启朱唇。
“大胆王馨儿,你私入我国境且不谈,竟还行凶杀人,该当何罪!”
闻言,王馨儿眉头轻微,却不动声色,漫不经心的饮着茶,开口道。
“馨儿非但无罪,且有大功。据馨儿所知,殿下所助的是当朝左相,左相以貌悦君,和……那个人素来不和,可那人在野之助却是离公子。不日皇妃便要生诞,若是小公主倒还好,可若生了位小皇子,恐怕朝堂上的那些人便要坐不住了。”
顿了顿,看向面色平静的琉国公主,王馨儿低声道。
“我在这时杀了离公子,非但无过,还有大功,除去霍国公一臂,而殿下和左相日后行事起来可要方便许多。”
话音落下,琉国公主依旧如不波古井,丝毫没有动容半分。
深吸口气,王馨儿挣扎着,起身,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