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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大当家虽然无法动弹,握住李氏的手却极用力,他用有些迷茫却亮得异常的眼睛盯着他的婆娘看,嘴一歪,展开了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黄花,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其实李氏真不能算得上好看。大当家虎背熊腰,她呢,就膀大腰圆,又一直操持家务动手劳作,肌肤也算不上白皙柔滑,五官更是平凡里头带了点凶悍,总之绝对算不上美人。
但此刻扑在大当家床边,明明泪流满面,却皱着眉头努力憋住抽泣的摸样,袁宝看了心里都难受,却真没觉得大当家那话有什么别扭了。
“谁说我哭了?!”李氏胡乱了抹了面上眼泪,凶神恶煞,“你要是敢死给我看看!老娘非拧下你的耳朵不可!”
“黄花啊,有身子的人了,不要那么激动……就算我死了,你也要知道好好照顾自个儿……”
“你再说一遍‘死’字试试看!”
“不敢死不敢死……”大当家“呵呵呵”地笑起来,又被脖子疼痛弄得呼吸一窒。
“说!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摸样的?!老娘非把他们给碎尸万段了不可!”李氏彪悍的摸样又爆发出来,挽起袖子一副可怕摸样。
“诶,惹了我家夫人,算他们倒霉……”大当家虚弱地笑笑,面色红得不似受了此番重伤的人,袁宝忽然觉得心里一跳,忍不住拉扯了季东篱的袖子,见他低头看自己,着急开口,‘你给大当家吃的,究竟是什么药?’
季东篱低头,凑近了她耳边,呼吸的气息喷洒在脖颈上,却不见温暖,总是冷冰冰的。
袁宝忽然觉得眼前一暗,季东篱居然伸手捂住了她眼睛,她的睫毛轻颤,被眼前压迫的力量蒙得不舒服,张嘴又发不出声音,双眼不能视物,顿时让她觉得有些慌乱,张了嘴吧,‘季东篱,到底怎么回事?’
耳边只有季东篱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却不见他回答。
此时屋子又闯进一人,声音慌慌张张,“不好了,刚才那些黑衣人,都、都杀上来了!”
“黑衣人”?!
袁宝听着这描述,忽然觉得胸口一紧,心脏飞似地跳起来:难道、会是颜雅筑?
山寨的人数上虽然占优,但没想到那商队的黑衣人武力却是如此强大,打又打不走,跑也跑不了,而且对方中央那一处马车里头,还不知藏了个什么重要人物,奇*+*书^网被黑衣人围得严严实实,连个脸面都不露。
打劫的没了大当家坐阵,早就乱了方寸,边打边跑,居然不知不觉逃回了寨子附近,而对方黑衣人紧追不舍,这就要攻进来,单凭寨子中的武力,恐怕撑不了多久。
大当家的一听,红得不正常的脸色一紧,“看来只能用火药了……二当家,你看如何?”
袁宝听到季东篱仍旧是漫不经心、不疾不徐地,在她耳边悠悠说了句,“随你。”
无论袁宝怎么扭动挣扎,他总捂着她的眼睛,坚持不放。
火药是危险之物,用不好,便是玉石俱焚的结果,两个大汉见大当家这般决定,都有些踌躇,又听得大当家咳嗽两声,面色朗朗,精神好得叫人害怕,对身边的李氏柔柔一笑,
“黄花啊,还记不记得……?当初你我青梅竹马,你总说长大了要嫁个风流倜傥的文人雅士……真抱歉,结果嫁给老子这样的粗人,让夫人委屈了。”
“你甭给我贫嘴,少说点这种恶心巴拉的文话……”李氏的眼睛憋得红通通的,眼泪不断地落下来,却硬要拗个笑的摸样,就她那跟大当家非常夫妻相的面孔,别提有多惊悚了。
“哦哟……偶尔让我装装文人的调嘛……”大当家嗓音粗粗的,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能说出这种恶心人的撒娇话,“黄花……黄花……黄花黄花……”
“别叫了,”李氏莫名的觉得生气,打断大当家的话语,“好好睡,好好休息,别给我瞎叫唤!”她想拧他耳朵,但看到大当家脖子上仍旧缓缓渗出鲜红的伤口,手举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回床上。
“黄花……”大当家不知是着了什么疯魔,嘴里喃喃地反复叫着李氏实在不怎么好听的名字,粗噶的嗓音配了扭扭捏捏的调子,听起来着实别扭,“黄花……以后定要好好养活我们的孩子……”
“闭嘴。”李氏皱着眉头,轻喝。
“也不知道是男是女……黄花黄花……”大当家说得含含糊糊,似乎勉力控制自己的舌头,却不太得心应手,字词开始有些含糊,“黄花……其实我一直都没跟你说……”
“那就别说了,叫你闭嘴睡觉,你听不懂老娘的话?!”大当家的声音越是虚弱,李氏便越是生气,仿佛是要用怒吼打断他的话语,好叫他不要再继续这种叫人心凉的、遗言似的告白。
仿佛只要打断了他的话,就能打断死亡的降临。
所以她肆意地散发着自己的怒火,不讲理、大嗓门,表现得强硬而无所畏惧。
“黄花……黄花……”大当家喃喃自语,虽然侧头对着李氏,目光却恍惚纷乱,他面上突兀的潮红渐渐消散下去,喉咙里嘟嘟囔囔都是杂音,“黄花呵……其实你的名字……可真不好听……”大当家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恼火有些无奈地说,
“臭婆娘,可老子就是喜欢你的调调。”
袁宝在一片漆黑中等了许久,但是一直都没有再等到大当家说下面的话。无论李氏怎么谩骂,怎么拧他耳朵,无论李氏怎么哭泣,怎么恳求他的回应。
季东篱的手冰冰凉凉的,好似身上没有温度,但至少他带给袁宝眼前的一片黑暗,让她觉得这一回近在咫尺的死亡,不那么叫人恐惧。
她紧紧握住季东篱遮住她眼睛的手,捏得手指发疼。
两个守在屋子里的大汉,终于如野兽般怒吼着冲出去,屋外很快响起了冲天的喊杀声,间或参杂火药爆炸的巨大轰鸣。
【一念之间】
颜雅筑驾马在黑衣人的最前方,周围气氛紧绷,黑衣人见他执意要从马车里出来,都如惊弓之鸟,背脊绷得死紧。
飞鸽传书去京里告了这窝山贼,还不等皇命下达,他便率了下属来这儿剿灭,虽然手边人数不过数十,私自动用武装却仍是大忌。
但是,他已不能等待。
颜雅筑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缰绳,马儿不安地刨地吐息,他站在半山腰,远远地望着那藏在山林中的寨子。袁宝就在那里面,很快就能见面了。
他唇角一抿,声音坚冷,“攻进去。”
黑衣人如同出鞘的宝剑,满含杀气;原本山贼的大部分男人,便都在山脚下的打斗中受了伤,此时即使寨门紧闭,恐怕也挡不住黑衣人的逐个攻破。进攻的黑衣人和寨子中残留的人马打得异常激烈,但即使进展缓慢,对黑衣人来说,收割山贼的性命,仍旧容易得像是单方面的屠杀。
山上气温低,不知为何,又开始零零落落地飘雪,沿着扭曲的痕迹直没入泥土,冰凉刺骨。
下雪的时候一切都显得冷清,所以寨子忽然响起的巨大爆炸声,和随之而来的烈焰飞絮,让外头的颜雅筑有些错愕,“……火药?”
有几个黑衣人被炸得当场变作一滩血肉,剩余的几人,纷纷都是断胳膊断腿,至少能留条命在,倒变作了幸运。
他们事先完全没料到,对方居然会在身上捆绑火药,打不过便扑上去死死抱住,然后“轰”一声巨响,便同归于尽。
颜雅筑闻着空中浓浓焦糊味,皱眉,一夹马腹,不顾身后人阻拦,直接冲进了火光泥屑交杂的寨子。几个黑衣人却因了空中漫天交杂的滚滚黑烟,失了主子的踪迹。
他们不敢怠慢,立刻分散开,寻找寨子里那一身藏青衣衫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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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宝看着季东篱在自己的屋子里收拾行李。
屋外,打杀声和火药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屋内,床上的大当家尸骨未寒,李氏已经哭昏过去,趴在床边一动不动。她不敢看大当家的方向,就只好努力把视线集中在季东篱一人身上。
大当家那样严重的伤,根本没可能活命,她居然还以为当时季东篱喂的是能保命的仙丹,事实证明,不过吊命的破玩意,不用一时半刻,照死不误。
看来季东篱还是做个二愣子大夫的料,成不了神医。
其实他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随手弄了点银子塞进衣襟里,数目也不多,顺便随手拿了几件衣服,打包好便往背上扎紧。
袁宝不明白,上前去拉扯他衣袖,‘你不是这里的二当家么?’
季东篱看她一眼,笑得很是轻慢,“所以?”
‘那么大当家死了,你不该担负起大当家的责任?’至少坐阵寨子,守着大家共患难,怎会大当家刚死,就直接收拾包袱准备跑路?
“哦?谁同你说的?”季东篱背对着她,在橱柜里东翻西找,挖出几个瓶瓶罐罐,也一并塞到随身行李中。
等了半天,袁宝口不能言,自然是没法回答他。季东篱转身,便看到袁宝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极大,里头的谴责和鄙视,简直要把人给烧个对穿,‘你要临阵脱逃?’
季东篱走到她面前,捏了捏她脸面,笑得眼睛都眯起,“老夫本来就是个路过的,如今离去,叫做天经地义,不叫临阵脱逃。”
‘我看错你了!’袁宝不敢相信他居然是这种人,大难临头,居然只想着自己跑。
想到大当家的惨死,还有如今身怀六甲,哭倒在床边的李氏,她想到自己被迫逃离,遇上的第一个会给他她温暖的地方,便要这么毁了,胸中涌动的闷痛,直叫她两眼酸楚。
季东篱朝她笑笑,也不争辩,转身便走。
后院离打斗的地点有些远,但仍能听到一声声炸雷似的火药响,袁宝看季东篱走了几步,回头又看她,沉吟一会,才极不情愿地挠了挠头,轻飘飘地说了句,
“若是你要一起走,老夫倒也可以勉强答应。”
袁宝当时不知,季东篱的身体,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健康。即使如此一句不痛不痒的邀请,也是担负巨大风险;因此她不但不觉得感激,反倒听了胸中更觉气闷,嘴里呜呜丫丫,作势大吼,脸孔都憋得通红,
‘要走便走!我不像你忘恩负义,我要留在这儿,守着寨子!!’
季东篱耸耸肩膀,居然真的转身离开了。
留下袁宝对着他瘦高的背影,一句句无声谩骂,‘知恩不报!狼心狗肺!人面兽心!!!’
她大概一辈子都没说过这么多成语,这会乃是倾囊而出,终于骂够了,气喘吁吁转身回屋,已然下了决心,掏出背后匕首,就算她的力量是杯水车薪,却实在不能旁观着整个寨子的人,或许因了她的缘故而被赶尽杀绝。
她的心思亦是忐忑的,若是攻上来的黑衣人并非颜雅筑的手下,那她这举动,无疑就是找死。
袁宝敲了敲自己脑袋,赶走那些怯懦与犹豫:至少李氏和她的孩子,有活下来的资格。
回到屋子,床上大当家的尸体还在,但李氏却消失了踪影。这转折未免来的太快,袁宝心里一颤,只听得门外一声凄厉大吼,气焰万丈,比上平日里彪悍数倍,
“老娘砍死你们这些个杀千刀的!!!!”
她冲出门去,刚好看到李氏,挥着大当家平日里那把宽刀,一招一式都不甚标准,却偏偏凭了股蛮力和杀气,真砍伤了混战中几个黑衣人。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李氏一副不要命的摸样,倒真的看上去颇有一夫当关的气势,黑衣人似乎意识到这个女人的危险,居然有两个调转矛头,直奔她而去。她到底不是对方敌手,勉强架住一人手中剑,却抵不住另一人从背后快速接近,眼看便是穿胸透骨的死法。
这两个黑衣人恐怕也是胜券在握。李氏感到背后逼人寒芒,闭上眼,认命。
能更大当家的死在同一天,也算是了了当年成婚时候的誓言。只是苦了这肚子里的孩子……她难得面上露出这般安然和煦的神情,轻抚自己小腹,有些想哭:孩子你尚未出世,便要跟着娘亲离世了。
只是等了半日,背后那致命一剑却迟迟未到,倒是听见男人低沉闷哼,李氏有些吃惊,见着正对着她的黑衣人面上,也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她乘机反手一勾,便一刀捅入了黑衣人胸里头,只来得及听了面前人低呼一句,“……袁姑娘!”
……袁姑娘?
她转头,看到满面血污、呆子似地立在原地的袁宝。手里牢牢捏着她那柄随身携带的小匕首,面前倒着黑衣人,她的眼神呆滞,盯着地上轻微抽搐、却仍未死去的黑衣人许久。原来是她关键时刻刺中黑衣人,才保下了李氏性命。
李氏见她这摸样,知道是吓坏了,二话不说,一刀下去先了结了地上黑衣人,再抓着她的手跑进寨子里存放火药的仓库。
一进仓库,她便熟门熟路地翻了火药往身上带,将心慌意乱的袁宝丢在原地,“这些杀千刀的若只是为了守住财物,断然是不会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