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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同你一起的公子是谁?”慕容允说了半天,又把话题绕回,“这宴会办了如此多次,倒是第一次见得他这般标致的男子,他跟银票公子是旧识?”
袁宝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支支吾吾的,“……可能罢。”
慕容允见袁宝问了半天也不见回答些有用的话,倒也不在意,“我倒是对他很有兴趣,家里逼得急了,偏要我同个不相识的男子成婚,我就准备卷个铺盖走人,若真要找男人,也要找刚才那般的公子。”
如此豪言壮举,愣是袁宝也甘拜下风,她第一次碰见比自己还要彪悍的女子,一看就是个敢爱敢恨的主,两人算是投机,倒也零零散散地聊了起来。
奇怪的是隔断后头坐了那么多女子,却偏偏都无人靠近她二人这个角落。
袁宝刚开始以为是自己面生,无人来搭话,待到宴会开场,去了圆桌取食,才被一个完全不相识的姑娘叫住,“刚才同慕容允在一道的姑娘,就是你?”
此时隔断外,珍膳楼的老板银票正在进行开场致辞,袁宝顺着说话的这位姑娘视线看去,正巧见了季东篱正摇着扇子,坐在老板下手首座,面容模糊,气度却是一等一的唬人。
慕容允那水红色衣衫香肩半露, 倚在隔断最前排并未动弹,她有些奇怪,便也未多想,点头,“是我。”
搭话的姑娘冷笑一声,几乎是咬着牙愤恨地,“姑娘莫说我未提醒你,慕容允可是个浪荡不要脸的贱 货,谁的心上人都要勾搭一番,那身子真龌龊得连妓院里头的都不如。我看今日同你一道来的公子超凡脱俗,你被她盯上了眼,到时可别哭着回去。”
说罢,便豪迈地一甩袖,走了。
留下袁宝手里的筷子夹了蜜汁蹄髈,愣愣在座位上傻呆着,那蹄髈便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待到想反驳说“季东篱那厮同谁好,都跟我没关系”的时候,前来警告的人早已走远了。袁宝看着那陌生姑娘的背影,彻底郁闷,蹄髈往嘴里一塞,才觉早就冷掉,味道不好。
宴会除了吃,最重要的东西当然就是男女之间暧昧来去。
这会,银票正说道他朋友好不容易远道而来,希望领略一番小城风采,他便先领个头,表演对月吟诗。
周围姑娘听到银票老板提及“朋友”的时候,都或多或少地朝着季东篱那角落探去视线,季东篱从头到尾维持了个“但笑不语”,简直是装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识得真相的袁宝继续与蜜汁蹄髈奋斗,既是不想看他这番正人君子的摸样,更是丝毫无心观察,周遭究竟是有多少女子,对他暗送秋波。
直到银票老板笑吟吟地宣布吟诗,周围一圈姑娘这才变了脸色,收回视线。
袁宝对这位幕后大老板,本也无好感,倒是看着周围姑娘的异常,却生了兴趣,不免凑得离那隔断近 了些。
旁边的慕容允轻飘飘地看了袁宝一眼,嘴角总是荡着温柔妖冶的笑,倒是什么都没说,继续托着她下巴,专注地朝着季东篱那方向看。
“咳咳,”场子中央的银票兄清咳两声,随即对了隔断后头的姑娘们儒雅一礼,“小生不才,今日各位如此赏光,愿意来参加珍膳楼的宴会,小生便以‘酒宴’为题,为各位吟诗一首罢。”
话音刚落,袁宝似乎听到背后那群姑娘,纷纷发出了隐约的哀叹声,就连隔断外头那些闲散而坐的公子哥,似乎也都有些动作僵硬。
她更好奇了,这个暗地里同季东篱做了交易的幕后大老板银票,究竟身怀何种绝技?
【一夜狂欢】
“酒!宴!”
银票兄炸雷一般的声音忽起,袁宝被吓得肩膀一抖,倒是没料到银票兄如此瘦弱的公子,竟然能发出此般震耳欲聋的音调,偷看到对面的季东篱假意托腮思索,动作倒似故意遮住了自己耳朵。
“古来有圣贤!
酒宴何其多!
即便酒宴多!
没有银票不成宴!”
银票兄深吸一口气,以雷霆万钧之势,澎湃而豪迈地开始吟诗,袁宝身子一僵,发现不仅是季东篱,他周围不少公子哥,也开始以僵硬的动作开始默默堵住自己耳朵。
银票兄的嗓子可谓是先天练就,那叫一个气焰万丈,那叫一个春雷滚滚,袁宝一个不留神,没跟上众人脚步,只见他又开始吟诗——
“酒宴为何如此多!
全因古人好饮酒!
饮酒作乐皆寻欢!
寻欢作乐皆饮酒!”
正赶上银票兄高声呼喝,袁宝被其雄厚实力所震慑,也禁不住地想伸手捂耳朵。她刚从椅子上站起来,挺直了身子,只觉背后有人一送力,便脚下不稳,趴着那块挡在面前的横断,直直摔了出去。
厅堂里一声巨响,配合着银票吟到“酒宴有酒,酒乃好物!”的高 潮部分,顿时,整个宴厅中的人,都默了。
原本的隔断便是如屏风一般,三三两两地分开摆设,如此一倒,倒是除了袁宝,其他千金小姐们,都还好好地躲在隔断后头。
袁宝摔下时磕着了下巴,痛得眼冒金星,仿佛看见整个烛光敞亮的宴厅里,飞过了无数欢愉的母鸡,“咯咯咯”地直叫唤。
袁宝听到有人起身,木椅在地上拖沓发出的刺耳摩擦;听到软绵绵的鞋履在地上行进的快速声响;整个宴厅都是安静而凝滞的,直到头顶有些叫人晕眩的烛火被人影遮住,耳边传来了悠悠的调笑,声音低得只有近在咫尺的她,才听得清晰,
“丫头,怎的就这么惦念着老夫?”
一双手穿过她腋下,牢靠地几乎是提着袁宝整个人从原地立起身,然后弯腰替她理了理群角,掸去上头的灰渍。
袁宝挥手赶走眼前聒噪母鸡群,低头只看得见季东篱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还有他白皙得简直比女子还要柔滑的肌肤。
宴厅里众人只见着原本淡笑抚额的季东篱,忽然从座位上立起,又步履匆忙地走到那冒失姑娘面前,无论是将她扶起的温柔,还是替她掸灰的细心,甚至是低头抬首的举动,都因了这般温煦有礼、精致柔情的举动而令人不住流连。
“我的姑奶奶,你怎么这么地不小心?”
袁宝还没来得及反驳季东篱,便听得耳边传来慕容允的声音,慕容允走路带了不经意的洒脱风情,却也是毫不扭捏做作,到她身边,一同跟着蹲下身,对季东篱微微一笑,“才第一次听了银票兄的吟诗,约是太过激动了,难免有些失措。”
完了忙轻推袁宝,“你说是不是?”
这可是善良姑娘给的台阶,不能不接。
袁宝立刻点头如捣蒜,“是是,我是嫌这隔断太碍事,看不清大老板银票的面目。”
她这话说完,慕容允和季东篱面上都是一愣。
袁宝纳闷:她难道说错了?她觉得自己这台阶,该是下得华丽又合情理。急忙用眼神询问季东篱,却正见得他别开脸,站起身,对了厅中众人,声音有些冷,“不碍事,只是她不当心罢了。”
“季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可是分明听到你这位姑娘说了,想看我真面目的!”没想到开口的倒是银票兄,笑呵呵地朝袁宝看过来,甚至还对她抖了抖眉毛,“在下可曾发过誓,这天底下第一个能懂我才情的女子,我必定倾心之。”
“什么?!”
这回换到袁宝惊叫,那银票兄又看过来,还对她眨眨眼。
季东篱的声音平静,似是不经意地挡在袁宝同银票之间,“这倒是第一次听见银票兄提起。”
“这可不是我一厢情愿,你也听那姑娘说了,她想去了隔断,看我的真面目。这酒宴的规矩,凡是各位千金和心仪的公子对了眼,便是心许之,在下可真是受宠若惊,”银票“唰”地打开了扇子,摇得风生水起,对季东篱笑得更欢了,“如此说来,那位慕容小姐,倒也是和你对上眼了。”
这话一出,个人反应不同。
袁宝摇手,“不不,银票公子你误会了,虽然我的确是对你的才华很是……钦佩,但那隔断之事,真的只是我一时失手……其实当时慕容允姑娘在我身边,她能替我作证。”她不过是对银票其人有些好奇罢了,被扯到倾心的份上,未免失当。
身边慕容允正笑得娇柔,倒也大方承认,“确实,是这位姑娘不小心为之。”
袁宝一脸“你看吧”的表情,看向银票方向,可惜他正被季东篱挡了严严实实。
“宴会继续罢。”
季东篱的声音听起来无波无澜地,袁宝忽然觉得他正经起来,浑身便都罩了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变得陌生。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咬着唇低头,蹭脚尖。
银票倒是个十足的生意人,笑呵呵地将这事情一笔带过,“既然今日碰见这么个意外的小插曲,在下欣喜万分,不如,就接着刚才那一首,再为各位吟诗吧?”
他这话一出,周围人又纷纷发出了悲惨而微弱的叹息。
接下来的猜谜、赏歌,袁宝都没怎么入心,倒是慕容允一直体贴地陪在她身旁。
只是慕容允的陪伴似乎有些怪异,总动不动地与她搭话,内容不外乎,统统都是关于季东篱的。袁宝碍着礼仪,也随意地答两句,被问得多了,未免心烦,便借故出去透透气。
珍膳楼宴厅门外,便是个小而精致的庭院,里头香花交错、绿树茵茵,配了假山流水,倒也算是处不错的景致。
袁宝今儿的衣服虽漂亮,却是有些轻薄了,她搓着两只手,依在假山上看星星。
繁星斑驳,如碎玉点缀了夜空,她小时听爹爹说,人若死了,便化作星辰,照耀天下万物,无论白日夜里,即使你看不见它们,它们也都近在咫尺。
袁宝看得有些着迷,伸出手想去触碰那些星辰。
可是周围都是树丫楼宇,在空阔野外显得如此接近的星辰,如今却未免过于遥远,她碰不到,摸不着。
春夜的风有些清冷,袁宝靠久了,自然就有些受凉,刚想回去,肩上却被披了间厚重的大氅,清清淡淡的没什么味道。
她整个被包裹其中,外头的寒彻便一下子被切断了。
心中第一个浮现的名字,居然是季东篱。
袁宝有些惊慌失措,亦不知自己这是中了什么邪,总要想到些旖旎粉红的事件去,抬了头一看,来人却不是季东篱。
“姑娘独自在外头,可是在下扮的酒宴有些不妥?”书生样的扇子缓慢摇动,银票给人的感觉总是圆滑妥帖,游刃有余。
袁宝看他这样貌堂堂的模样,又思及他与季东篱的那些“交易”,忙摆手,“没有没有,是我在那般正经的地方,觉得不习惯……”
“的确,在下也觉得太正经了,”银票兄笑眯眯地摇了扇子,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确实不适合姑娘的性子,姑娘该是在更自由更热烈些的环境里,才会觉得合适。”
银票说话的音调既不冷,也不热,是个上好的商人该有的摸样,不唐突也不过于热情,总是让人处在最适宜的情绪之中。虽然花园中总是有些昏暗,但也能看清他脸上轮廓俊朗深刻,似是带了些南边民族的特有样貌,袁宝顿时有些好奇,“银票兄不是本地人?”
“咦?季兄未曾和你提过?”银票脸上一抹笑,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摇起扇子,一副纯良的摸样,“其实他这次来,本就是要我替他介绍些南方的吃食特产,我本是旖兰城长大的,到这儿来做生意,倒不料有些长进。”
“满嘴胡言”这四个字,说的恐怕就是银票。
袁宝便腹诽了他同季东篱见不得人的交易,便客套地笑笑,“不不,银票兄还是很有才华的,袁宝觉得能将一家饭庄做成珍膳楼这般摸样,的确是常人之不可及。”
银票眼角瞥到喧嚣宴厅里,似乎出来了个瘦高身影,面上醉人笑意更浓,伸了手替元宝捋起碎乱鬓发,曰:“在下能得姑娘如此赞扬,真是三生有幸。我此刻心中感慨,姑娘可愿意听在下吟诗一首?”
袁宝僵,不仅因为他这有些过分亲昵的举动,更是因为此兄深厚的文学底蕴,她怕自己一时受不住,破功就不甚好看了。
遂顿时遍体生寒,怯怯地抬首,“还来?银票兄才华如此凶猛,还是留给更懂得欣赏的人罢!”
银票的手方才还只是捋袁宝头发,这回索性直接放肆地想要揽上她肩膀,“姑娘你就是在下的知音啊!!
……
世间知音何其少!
高山流水觅?知?音!!”
得,银票兄索性直接从最后那三个字开始吟起来了。
袁宝被其才华熏陶得头晕眼花,倒是没注意了这位仁兄的毛毛爪,刚要晕眩,却肩上一轻,那件罩在身上的厚外衫被人从背后猛地抽去。
这夜深人静的花苑里居然还有人?
袁宝外衫不见,一下子暴露在有些微凉的晚风之中,还没来得及喊冷,又被俩长手给围进了一豪迈胸膛。对方身上清冽,又带了点暖香,叫人心中猛地蹿起一股小火。连味道都那么风流的男子,恐怕天下也着实不多见。
“银票兄真是好兴致,”背后的声音清清冷冷的,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