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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笑手上捏着一封信,脸上阴晴不定。
拓跋庆长叹一口气,“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在这紧要关头,竟然派了人来拖你后腿!”
拓跋笑瞥了手上的信件一眼,冷笑道:“这不是很明显吗?拓跋延兮不相信我了,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右手一震,信件化为碎片。“我一直知道他很蠢,却没想到蠢到这个地步。”
监军是虚,真正要监视的,是他拓跋笑吧!
听到拓跋笑这样辱骂大王,拓跋庆眉头一皱。“陛下必定是被小人蒙蔽,我们怎么可能会有反叛之心。”
“那可说不定了。”拓跋笑笑着说,“他要把我逼急了,我说不定真带兵回杀王廷,清君侧!”
“不可胡言!”拓跋庆大喝一声,“我们都姓拓跋,有什么理由反自己的家!”
“他可不这么想!”拓跋笑回视他,“可是他怎么想与我无关!我拓跋笑要做什么事,不是一个人,一道圣旨可以阻止的!”
“你要做什么!”拓跋庆一惊。
拓跋笑淡淡一笑,懒懒靠在椅背上,双手交握,食指轻叩,“我什么都不做……”
“他要削我的兵权,请便。不如另外派个人来打这场仗,我还乐得清闲。”拓跋笑觉得自己真想开了,他这个本来就没什么家、国观念,那个腐朽的王廷让他觉得厌恶,那个愚蠢的大王让他觉得恶心。明眼人都能看懂的反间计,历史上屡见不鲜却又屡试不爽地谣言战、攻心计,想不到有一天会用在他拓跋笑身上。
没有一道圣旨夺他的兵权,真是谢天谢地,天佑戗国,那个拓跋延兮总算比猪聪明了一点点。
第五章 离间
有些事根本瞒不住。
袁曦得到拓跋延兮派人监军的消息时,知道是时候行动了。
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最好。
打仗不是她的专业,她的目标只有一个,明知困难,她却仍要一试。
至少,绑住他的左手,砍掉他的右手!
看到袁曦的时候,蓝麒王仍觉得有些惊奇,两人见过几次面,说了几句话,但绝对说不上熟稔,唯一的关系大概就是袁曦死去的母亲。对于袁曦这个人,蓝麒王认为她只是个寻常的贵族女子,只不过刚好有个不同寻常的身世。
“宋夫人,请坐。”蓝麒王做了个请的动作。袁曦的事他也有所耳闻,算起来,袁曦与他也是远亲了。
袁曦微笑着点点头,“蓝教主大名,如雷贯耳。”
“不敢当,不敢当。”蓝麒王有一双锐利阴霾的鹰眼,很少有人能在这样审视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很不巧,袁曦是其中一个。
袁曦微微一笑,和蓝麒王话起了家常,说起南蛮的风土人情,巫蛊之术。
蓝麒王不知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只有跟她打太极。
眼看茶也喝了几杯。话也说得差不多了。袁曦终于进入正题。开口问道:“蓝麒王知道戗国国主拓拔延兮吗?”
蓝麒王不明白袁曦这么问地目地。只是含糊地点点头。
袁曦奇道:“既然知道。您怎么还会和他结盟呢?”
蓝麒王面色阴沉。冷冷道:“宋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拓拔延兮是个什么样地人。我想蓝麒王心里有数。我也曾在青州呆过一段时间。听人说起拓拔延兮几件事。这些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拓拔延兮其人如何。却可见一斑。”袁曦偷眼打量蓝麒王。见对方没有表示。便接着说下去。
“第一件事。发生在三年前。戗国西部地几个部落酋长来王廷觐见。带来了不少宝物。其中察哈尔王地蓝宝石权杖引起了拓拔延兮地觊觎。拓拔延兮借口借杖一观。察哈尔王几番拒绝。直到拓拔延兮带了亲兵来借。他才无可奈何答应。当时。拓拔延兮承诺三个月还。想当然尔。如今已是三年。蓝宝石权杖却依然藏在拓拔延兮地宝库之中……”说到这里。袁曦顿了顿。“拓拔延兮为人贪利忘义。言而无信。其人品如何。大家有目共睹了。”
蓝麒王脸上阴沉不定,并不答话。
袁曦接着说道:“另一件事,就发生在不久之前。想必蓝麒王也有所耳闻了。镇南王拓拔庆是拓拔延兮的堂弟,贪狼将军拓拔笑是他的侄子,这样地关系不能说不亲。他们父子对戗国王廷鞠躬尽瘁,结果却也不免遭到猜忌。拓拔笑数次起落,这次若非对陈国用兵,只怕拓拔笑永无出头之日!拓跋笑是我大哥,如今这样受到排挤,做妹妹的实在心痛。”袁曦叹了口气,“拓拔延兮为人反复。对自己人尚且猜忌怀疑,更何况是千里之外的南蛮之邦?拓拔笑起于战时,一旦战事结束,以拓拔延兮的个性,必然鸟尽弓藏,翻脸不认人,蓝麒王如果还期望到时候拓拔延兮能念及结盟互助之义,那恐怕非失望不可!”
“够了!”蓝麒王低喝一声,“你说这么多。无非是要我月神教不再襄助戗国!”
“不错!”袁曦大声回道,“明人不说暗话,我袁曦什么心思,在你蓝麒王面前隐藏不了也没有隐藏的必要!”
“我只是告诉蓝麒王一个事实,一个对你对我都有利的事实!”
“拓拔延兮心胸狭窄,有大志而无大谋,虽有大气魄,却无大胸怀。嫉贤妒能,多疑善变。绝非善与之人。更非立业之君!陈国皇帝陛下杀伐决断,英明神武。举贤任能,哪里是拓拔延兮之流可以相提并论!你蓝麒王是聪明人,投靠哪一边对你有利,你心里自有算盘,无需我再多言了吧!”“只不过,”袁曦口气放软,“我也知道蓝麒王是个念旧之人,一直是念在我娘与南蛮地关系才出手相助,我大哥拓跋笑,蓝麒王待之若子,自然是不忍心拒绝他的请求。只是,一人之情,与一族之命,孰轻孰重,蓝麒王身为一方首领,自然明白如何选择。我娘在天有灵,想必也不希望看到月神教因此毁于一旦。”
蓝麒王自然不是为了什么旧情才帮助拓跋笑,袁曦这么说无非是给他个台阶。蓝麒王脸色不善,说道:“你说得天花乱坠,还不是因为破不了我的尸军虫甲!”
袁曦轻声一笑,说道:“想不到您还是不明白!”
蓝麒王大怒道,“你什么意思!”
“您的尸军虫甲是厉害,可是还能支撑多久呢?戗国与陈国之战,绝非三五月可以决胜,这一仗打下来,结果如何,可以想象。我可以肯定地说,戗国绝不会胜!”
“为什么?”蓝麒王眯起眼睛,审视袁曦。
“陈国地大物博,兵多将广,粮草充足,奉天帝为这一战准备三年,其志不小,即使不能一举灭了戗国,也要让他再不敢南下而牧马!戗国骑兵,一时之威,一旦进入持久战,您认为戗国有多少实力可以抵抗陈国一轮轮进攻?”
“再说了,陈国君民上下一心,戗国朝廷明争暗斗,我听说拓拔笑又被奏了一本,不知是也不是?”
袁曦抬眼看向蓝麒王,蓝麒王冷笑道:“宋夫人好灵通的消息!”
袁曦笑而不语,那一本,可是她参的!
“我敢来见您,第一,自然是为了陈国的利益,第二,便是南蛮和月神教的利益。此事若于南蛮有害无利,我又怎么敢拿来劝说您?”
蓝麒王一双鹰眼直直盯着袁曦,袁曦微笑以对,面色不改。
半晌,蓝麒王一声长叹,“宋夫人好利一张嘴!”
袁曦微笑道:“我说的是理,理在言在,蓝麒王您是聪明人,这些道理不用我说您也明白!”
蓝麒王嘿嘿一笑,却又厉声道:“你娘是南蛮人,你爹是戗国人,你为什么要帮助陈国!”
袁曦怔了怔,这是她想不通地问题。
她,到底算是哪国人?
轻轻摇了摇头,袁曦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了帮助陈国还是南蛮,但是这几天里,我已明白了你们来此的目的。降尸邪阵,逆天道绝人伦,蓝麒王就当是帮帮月神教,帮帮自己吧。你该知道,做这种有损阴德地事,来世,甚至生生世世,万劫不复啊!”
蓝麒王浑身一震。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本以为,若是凭此一战而胜,那样的代价倒也付得起。可是如果付出这样高昂的代价,得到却是惨败,那他便成了月神教的罪人了!
“你走吧。”蓝麒王看向门口,突然说了一句,“你很像你母亲。”
袁曦错愕地挑眉看他,缓缓起身,微微一笑:“蓝麒王有仁心,在下就此谢过。”
蓝麒王沉默不语。
袁曦走出房门的时候,看到芸娘正焦急地在树下等着。
看到袁曦出来,她匆忙迎上来。
“小姐你没事吧!那个蓝麒王没把你怎么样吧?”
袁曦笑着拍拍她的手,“芸娘,别担心,蓝麒王是个好人。”
“好人?”芸娘怎么都无法把这两个字和那个有着鹰眼的凶狠男人想到一起。
袁曦点了点头,看到一片枯叶落下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萧索。
“快入冬了吧。”袁曦喃喃道。
芸娘帮她紧了紧狐裘,北方的十月已经很冷了。
“小姐,这里地冬天寒风带雪,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回丹佛?你该静下心来好好养胎了。”
袁曦一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芸娘,我好怕……”袁曦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想回家……”
芸娘慌了,赶紧安慰地轻拍她的背。“不怕不怕,我们回家!”我怕……”袁曦轻轻摇头,眼泪落了下来。
“我把相公弄丢了,我把他弄丢了……我还怎么回得去呢?我还怎么回去见公公婆婆……”
第六章 回家
袁曦说要回丹佛的时候,拓跋庆着实伤心了一下,但是女儿已经嫁人,确实没有理由不让她回婆家。
“回去也好,这里毕竟不安全……”拓跋庆叹道,“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袁曦拒绝道,“两国开战,怎么可能让戗国士兵随意进入陈国境内,有人跟着反而不安全了。”
“可是你们主仆二人上路,我实在不放心。”
“不如……送到陈国边境便可,有人会接我的。”袁曦说。
拓跋庆斟酌了一下,点头答应。
拓跋笑看着她,若有所思,却沉默不语。
“大哥,好好保重。”袁曦对他微微一笑,“希望战争结束,我还能看到你。”
拓跋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我还活着,就一定会去见你。你真的希望见到我吗?”
回视拓跋笑别有深意的凝视,袁曦回道:“我希望我能见到拓跋笑。”
只是拓跋笑,不是贪狼将
袁曦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懂她地弦外之音。拓跋笑抱了抱她。笑着说:“不敢辜负你地希望。”
在四个高手地护送下。袁曦地马车一路平安到达陈国边境。
“停车!”袁曦拉开帘子吩咐道。
护卫面面相觑。停下马车。
袁曦道:“送到这里就行了。有人会来接我地。你们可以回去复命了。”
四个护卫不敢有违。很快策马离开。
护卫离开之后,从另一个方向,远远走来一个身影。
“少夫人。”那人正是林胜。
袁曦对他点了点头,问道:“擎苍现在的情况如何?”
“回少夫人,岐山老人和青女于半个月之前到达擎苍,祝英长老也已到达。目前形势已经稳住。”
“形势稳住?”袁曦皱了皱眉,在天祝之时她足不出户,消息亦被封锁,因此并没有亲眼目睹战况,如今听林胜说起来,似乎曾经形势十分严峻。“我离魂的那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胜答道:“我到达擎苍之后,听苏城主说起了那个月发生的事。原来在我们离开之后不久,南蛮蛊师也到达了天祝。蓝麒王摆下降尸邪阵,出动虫甲兵,一开始尚有祝蓝施法抵挡,但是祝英一人非敌,因此才急忙向祝英长老求救。”
“降尸邪阵?虫甲兵?”袁曦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怪物攻城的景象,“死伤如何?”
“死四千,伤五千。但是想到如山尸体。袁曦怅然叹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带兵打仗,战胜是荣耀,战死也是光荣。于士兵而言,战场相见必是你死我亡,这属寻常。我既非士兵亦非将军,插手战事,制造伤亡,那便是造孽了!劝退蓝麒王,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来的事,就看南宫将军的了。”
回望天祝方向。渐渐入冬地草原开始现出了它的疲态,自西北而下的寒风卷走了最后一丝青绿。
什么是天下?什么是江山?
所谓领土,不过是有能者得之,先到者得之,却又不能永远拥有,一旦有了更强的对手出现,征伐杀戮,江山便会易主。陈国地大物博,中原之地富庶康宁。而北方戗国风疾天寒,戗国人逐水草而居,怎么能不对中原之地心生向往从而起兵征伐。天下江山,从来就不是属于哪一家哪一人的,史书记载,所原者,成王败寇而已。
她袁曦,是戗国人,是南蛮人。也是陈国人。
她袁曦。也或许什么都不是。
去天祝,她只为了两件事。
一件事报恩。一件是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