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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眼睛扫向远处枯败纷落的黄叶,往事越沧桑,口角微微一翘:“若知道于禁将军最终还是归了玄德公,倒是不换也罢!”
刘备苦笑一声,放下酒盏,长身而起,拱手道:“奉孝背上之剑可否借与某一用?”
郭嘉微一震愕,几乎在他的提醒下,才知道他居然是空手与自己赴约的。
“请用!”
接过郭嘉递过来的剑,刘备将衣一震,一口风恰如其分的吹将过来,将雪衣撩拨起,露出刚健的大腿。刘备手中的剑,霎时如惊风之雨,又与三年前舞的不同。只见他愈舞愈疾,似带了无限的愁丝。他一面舞剑,一面开口唱道:
“遵彼汝坟,伐其条枚;
未见君子,惄如调饥。
遵彼汝坟,伐其条肄;
既见君子,不我遐弃。
鲂鱼赬尾,王室如毁;
虽然如毁,父母孔迩。”
歌音纷乱如麻,如杂风雨,yù要惊鬼泣神。刘备一首唱完,郭嘉却还震惊其中,忽然间愁肠百结。而再看刘备,眼眸深处,无限凄凉,似要挤出几滴泪来。郭嘉微惊,接过剑,放入鞘内。两人重又坐下,郭嘉缓缓问道:“玄德公突然唱出这首《汝坟》,莫不是想起什么伤心之事了?”
秋风萧瑟,瑟瑟飞舞。
刘备自顾自饮了一杯,往事入怀,怎不悲秋?
将酒放下,叹了一口气,方才说道:“奉孝说得对,当初要是知道换回夫人她也活不了多少时候,倒是不换也罢!”
郭嘉愣在那里,怪不得他会突然变了脸sè,原来是想念亡妻了,只得宽慰他几句,以酒相劝。
刘备突然唱出这首当初在亡妻坟上悼亡之歌,倒也未必全是为了博得郭嘉的同情,却也是情到深处,不觉化出的愁肠。夫人陈氏虽然一去渺茫,刘备两三年来却是不曾或忘。有时,就是入梦深时,他也会梦到陈夫人临终遗言,数落他的那几句话:“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你说,这是你说的?说呀说呀!”
刘备将酒入喉,将手一扫,嘿嘿一笑:“没事的,就是突然很想念亡妻陈氏。”
郭嘉默然不语。刘备见他神sè,恍然想起一事。外面说,郭嘉先时曾喜欢一位姑娘,只是这个姑娘死于战乱。郭嘉为此三年不碰女人。一直写诗悼亡。比起这点。刘备自愧弗如。刘备替他倒了一盏,赶紧将话题转移,说道:“说起来,奉孝你这次见我,居然将我第一次唱的诗词再次吟唱出来,我真的十分震惊。对了,刚才奉孝你演唱的那首凤求凰还是先生亲自赐名的呢。一直未曾言谢。”
郭嘉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唱一首凤求凰,玄德公你却将接舆当年劝奉孔老夫子的歌拿出来相迎合,这却不知是何意?”
“奉孝你是聪明人。”
刘备盯着他,缓缓说道:“曹公目下身陷豫章,谁都知道。他已经是十生九死,绝无活路了!兖州乃曹cāo一手所支撑起来的,若他不在了,你等以为还能支撑多久?我大军到此,尔等不思早开城门,放我大军觐见陛下,却尚敢拦我大军去路!尔等这样做,是何其不智之举!”
郭嘉不卑不亢。整了整衣。笑道:“我似乎明白了。‘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原来玄德公是yù劝我等‘绝士免祸’,将兖州。将陛下拱手都献了出来,是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
刘备以手加案,缓缓道:“曹公乃当世豪杰,某向来佩服。但他既然一步走错,早已满盘皆输。他已凶多吉少,就算现在出现也已改变不了局势。奉孝,你自以为以尔等这盘散沙,举州抗我大军还有意思吗?天下兵戈久矣,岂不闻‘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闻。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我想,百姓思太平久矣。”
“这是曹公的诗。”
“对。他的蒿里行。”
郭嘉突然沉思起来。刘备也不逼他,为他又倒下一杯水酒。
秋风悲送,在郭嘉头上的那方头巾被风吹动,呼噜噜的啪打着他的左耳,时起时伏。郭嘉放下酒盏,突然笑道:“早就听说玄德公能言善道,刚才被玄德公一说,我差点就懵了进去了。你我都知道,百姓思太平久矣,只是,在这乱世之秋,唯强者称王,谁都想为百姓做主,打出一片太平盛世。不过,那也需要无数的将士的血,无数干戈相见,岂能一句话就能轻易化解的?对了,我还忘了告诉玄德公,在玄德公面前的有三万死士,除了他们,尚有一支两千人的jīng锐部队正在定都整装待发,不rì便到,还请玄德公做好准备,免致大败。”
刘备扯开嘴来,就知道郭嘉没有这么好骗的。他将酒一举,问道:“若我猜的没错,这支jīng锐部队,应该就是曹公的老底,虎豹骑吧?”
郭嘉点了点头,笑道:“曹公能拿得出手的,也只能是这支虎豹jīng骑了。说来,上次方与城之战,虎豹骑被玄德公小挫锋芒,那次败后,曹公却是担心从此锐气受挫。不过,经过数月训练,早已今非昔比。虽然人数上不多,但你可别嫌少,他们可是以一挡百,万中选一的jīng锐部队。”
刘备摇头苦笑:“奉孝这是那老底跟我拼了?”
“不敢!”
郭嘉憨憨一笑。
刘备站了起来,为郭嘉倒酒:“来来,我们喝酒。难得这么好的天气,就不要拿这些事来扫兴了。”郭嘉举起酒杯,仔细看了刘备两眼。如此激恼刘备的话,刘备居然当做没人事儿一般,居然面不改sè,实在难得。喝了一杯闷酒,心里暗叹。刘备撇眼见他神sè,停了酒盏,问他:“奉孝如何面有愁容,是酒不好喝吗?若不好,我回头叫人去彭城将那宜城醪取来,送你个十瓶八瓶也没关系的。嘿嘿,你可别说,这美酒可是简雍简宪和那老家伙埋存的。还没喝完呢,有年头了,是好酒呢,世上难得啊。”
郭嘉摇了摇头,伏案长叹:“若你不说刘备,我不是郭嘉,我们倒是可以交个朋友。好朋友。”
何尝不是!
刘备心里一沉,他说出这句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曹cāo的了。刘备长身而起,yù要再为他倒酒。举起酒壶,倾壶而出,一滴酒也没有!郭嘉站了起来,吁了一口气,挤出一团笑容:“酒也喝完了,玄德公你也明白我的意思了。我们就战场见吧。你不要留情,我也绝不手软!”
郭嘉转身,举步就走。
刘备看到,他的背影被斜阳拉的老长,秋风萧瑟中,他的衣襟翻飞,一片潇洒,一片沧桑。他走时他的口里仍是唱着歌,是他的那首《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贤士啊贤士,两番求之不得,真的要换成“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就要与贤士从此绝缘了吗?
※※※
回到大营,快马送来颍川方面李典、李通的消息,说是本来驻守关中的钟繇,终于移兵洛阳,有可能联合鲁阳的蔡瑁十万师,对颍川甚至陈留形成不利之势。
刘备省书良久,叫来从事中郎孙乾并将军凌统。
“麻烦将军保护孙大人去汉中走一趟,去见一个人。”
“何人?”
“汉中张鲁。”
刘备将一封亲笔书交到孙乾手上,千万嘱咐:“若能说动汉中张鲁,让他出兵关中,则钟繇就不敢乱动了。此功若成,两位功劳非小。”
“明公放心,此事包在我两身上!”
孙乾、凌统拿了书,立即告辞。收拾包裹,带了数十骑,出了大营,策马飞奔。(未完待续。)
第四七四:张飞阚亭作画
兖州东平国,阚亭关,张飞驻地。
一名小校伸袖不停揩拭着头额的汗珠,口里呼哧呼哧扑出粗气,碎步小跑着,奔向张飞后园。
“张将军可在?”
“在后堂。”
咚咚咚,小校刚转过一座假山,眼看就要到后堂了。突然,里面传来滚雷也似的声音:“你这厮要是再抖,让俺下笔重了,看俺不把你剁了拉出去喂狗!”
接着,传来呜呜的哭声。这哭声一起,那声咆哮接踵而至:“你这厮忒也没出息,如何俺没打你,你恁的哭个娘娘腔。休要再哭!惹毛你张爷爷,叫你死在眼下!”哭声顿住。小校脚步停下,知道张爷爷正在发火,不敢贸然闯进去,只得躲在门边。蹲下身来,右手按着胸口,左手挥袖揩汗,伸出长舌,学者狗的样子长长吐了吐。蹲了一时,左手掰开右手,伸到眼下一看,还好,小心肝并没有破腔而出。这才努力吞了吞口水,平复身心,深吸一口气。悄悄将自己的一颗脑袋,慢慢伸了进去。。 。
阳光如飞丝般shè入堂屋,宽大的堂屋里面,光线还算充沛。
入眼处,一张略带点蜡黄的画纸,如银河卷空,从屋顶上方直丢而下,平铺垂离地面一尺处。三五个甲士合力肩扛着一方周宽六尺的大榻,大榻上叠着小榻。一人虎背熊腰,正盘腿坐在上面,手举一支粗毫,正大咧咧的挥舞剔弄着。五六碟颜料,三四杆粗细不等的毛笔,无规则的摆放在大榻之上,随时取用。
小校微微一愣,抚平了磕歪的头盔,再看那蜡黄的纸张上,眼前一亮。一副仕女图浓抹淡勾,在张飞一杆笔下,已初俱规模。削肩蜂腰。玉臂轻舒。胸脯微隆,裙摆招风。一张秀气的瓜子脸俏皮可爱,婉约的双眼能勾人心魂,明艳的唇瓣最是惹火。再看她浅浅一笑,双颊间隐约也能看到一个小小的酒窝。而那轻启的朱唇,露出的贝齿,怎禁的撩拨?
呃。忒不争气!小校脸上一红,赶紧伸手镇压小弟。左右一看,幸好没人看见,不然糗大了。
再伸头看时,差点笑喷了出来。想必是纸张似长实短,而屋顶横梁又离地面太高。无法够着,愣是让两个甲士爬上屋梁,来了个倒挂金钩,让他两一人捏着一角,举着纸张,以方便张飞作画。看他两痛苦的神情,想必是时间长了,掉着的手臂早已麻木了。故不住的颤抖。以此惹得张飞无辜的大骂。
对于此举小校是早已习以为常,不足为怪。张飞喜画仕女。因此养了个怪毛病,只要他在作画时,就算天大的事也不得打扰他,否则……想必谁也明白后果很严重这个道理。所以,一般这时,谁也不敢去撩拨张爷爷。
小校蹲了下来,太阳晒在身上不耐烦,汗珠也从面颊上直流进两边脖子里,头盔里也似起火了,还哪有心情继续欣赏下去。砸吧着嘴巴,看着高高在上盯着自己的那颗太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着还是在门外蹲着吧,等张爷爷忙完正紧事再把重要军情禀报给他吧。
正要蹲下,屋内早传来张飞的大呼声:“是甚鸟人在外面磨磨蹭蹭的,快给俺出来!”
小校心里一喜,赶紧撑起身子,撩开衣角,跑进堂去,屁颠笑道:“回张爷,有重要军情。”
张飞猛然住笔,回过头来,扯破嗓子问道:“可是我大哥让我出兵的命令?”
小校干笑一声,说道:“这却不是……”
“干你娘的,不是你来消遣俺!”
张飞眉毛一拧,随手抓起一碟颜料,劈手就泼了过去。小校不及避让,幸好泼偏了去,只把半边脸还有半只耳朵染成了蓝sè。小校不敢出一声,也不敢伸手去揩拭,只紧闭起左眼,低头不敢理会。张飞见他不啃声,早是火冒三丈的,大骂道:“还不先给俺退出去等着!”小校不敢一语,连声道是,低头退在了门外。
张飞又画了两笔,正是举笔描胸,不想思想开了个小差,画长了一笔。要是他人,则用补救法也可挽回。但张飞向来脾气暴躁,既然已经破坏了画面的美观,哪里还有心情继续画下去?也不知哪根筋犯了,只将手中笔往地上一丢,大吼一声,双手左右一伸,抓住纸张,居然连带着将那横梁上两个甲士一齐卷了下来。只被这大力不防的一带,两甲士早已是头下脚上,跌的不轻。若不是离得地面不高,不然可有苦头吃了。
张飞跳下榻来,左右赶紧将榻撤了。眼看两个甲士在地上嗷嗷叫着,早是怒吼一声,撩起大腿,一脚一个,噗噗两声踢到他两后腰雪山,直踢的不轻:“没用的东西,还不收拾了滚出去!”两个甲士哭丧着脸赶紧爬起,还想蹲下去将张飞画作捡起来,后腰雪山一痛,差点直不起来。两人哼哼着,好不容易收拾好了,赶紧背着腰,挨了出去。
张飞走到案边,举盏喝茶,哪有一滴茶水出来?啪,茶盏丢掷在地,砸的粉碎,大骂道:“小畜生,快给爷爷送茶来!”自不用吩咐,听到的粗痞甲士赶紧重新拿了个茶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