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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啜发动决战,也不是一时冲动所至,他有不得不尽快发动决战的理由。”
“其一,突厥部落打了好几年内战,再勇猛的战士也经不住几年内不停的征战,这几年中,战士们刀变钝了,箭不利了,连士气也变得疲惫了,默啜急需用一场鼎定乾坤的决战,来结束这漫长的无止境的征伐。”
“其二,华朝历来奉行战争防御,这次却忽然派遣大军主动北伐,此举令默啜感到了危险,再加上你我合兵一处,从兵力上来说,已经略略超过他了,他必须要用一场胜利来巩固自己战无不胜的信心。”
“其三,战争对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损耗是巨大的,几年下来,老夫麾下只剩五万战士,还不得不依靠贵国对我们进行粮草兵器资助,默啜看着风光,其实他也顶不了多久了,他的大军每日所耗费的粮草,每场战争失去的兵力,报废的兵器等等,这些都是一个个巨大的数字,为了养活麾下的战士,他必须尽快发动决战,一举击溃我们,从此草原和华朝对他来说便是一马平川,再也没有任何人来阻止他劫掠的行动了……”
默棘连说完,微笑着望定方铮:“方元帅,若柴梦山已除,决定草原和华朝谁是主人的决战很快便至,老夫静待元帅奏响凯歌……”
方铮神色数变,默棘连的话越听越有道理,看来默啜那家伙真的会不顾一切的尽起大军,提早发动决战,自己这方……有胜算么?
方铮感到了压力。
看着默棘连捋着胡子微笑的表情,方铮明白,这老家伙打算保存实力,坐山观虎斗,甭管谁输谁赢,他都会抢上前去夺取胜利果实,老奸巨猾的家伙,打的好算盘,我岂能让你如意?
※※※
榆河边的山谷内。
漫天的箭雨毫不留情的射向达塔塔所率领的突厥军队,不断有人惨叫着落下马,也有无数的战马中箭后发出悲烈的长嘶。狭窄的山谷内,鲜血流满一地,无数尸体乱七八糟横卧,又被惊慌失措的战马踩践得稀烂,整个景象比地狱更凄惨。
山谷尽头的华朝中军,冯仇刀当先立马于阵首,对眼前如地狱般的景象毫不动色,他的表情一如平常般冷硬,眼中散发出的光芒,除了冷漠,还有几分无法言喻的快意。
“继续放箭!”冯仇刀冷冷下令。
多杀死一个敌人,来日与默啜的决战便多了一分胜算,身为大将,冯仇刀比谁都明白。
身旁的传令兵开始使劲挥舞令旗,中军后的战鼓擂响,咚咚咚,振奋人心。
山谷两侧的山包上,弓手听到命令,再次张弓搭箭,一轮狂风暴雨的利箭无情的射向困在山谷内的突厥军队。
耳边听着无数的凄厉的惨叫,达塔塔眼中快冒出火来,他扬起弯刀,挡开了几支射向他的利箭,然后嘶声大叫道:“后队改前队,马上撤出山谷,快!”
“我们在山谷外面的草原上展开阵势,与这些可恶卑鄙的华朝人一决生死!”
慌乱中,达塔塔挥刀斩杀了几名挡在路中间惶然逃命的突厥战士,并严厉的下达了撤退命令。
冒着如林的箭雨,花了两柱香的时间,达塔塔终于带领军队撤出了山谷。
突厥人是天生的草原王者,一旦退出那座如地狱般的山谷,回到草原上,他们马上镇定下来,按平日的战时编制列好了整齐的队伍,手中弯刀出鞘,人人眼中冒出仇恨的火花,死死盯着山谷中间黝黑的狭道。
达塔塔已经气得脸都变形了,他策马在阵前,面孔狰狞,嘶哑着喉咙放声道:“马上清点伤亡,快!”
百夫长,千夫长依次将伤亡清点完毕,达塔塔听着伤亡统计数字,脸色变得铁青,忽然猛地撕裂了穿在身上的长袍,仰头嘶声大吼,状如受伤的野兽。
从进入山谷,到匆忙退出,总共半个多时辰的时间,突厥军竟然伤亡近万,这个触目惊心的数字让达塔塔出离愤怒了。
身为主将,他更在担心自己的下场,自己奉默啜可汗的命令,带出了五万精锐骑兵,这些兵力占如今默啜所有兵力的一半,可自己却因中了华朝人的奸计,误入山谷,半个多时辰便折了一万人,回去怎么向默啜可汗交代?
更别说柴梦山已经全军覆没,面对这样的战况,他回去后将如何承受默啜可汗的怒火?
咬了咬牙,达塔塔铁青着脸,高高举起手中的弯刀,大声道:“我英勇的战士们,只有敌人的头颅和鲜血,才能洗刷我们的耻辱!才能平息伟大的默啜可汗的怒火!”
“杀光华朝人!”所有的突厥战士放声大叫,山谷中遭遇到的埋伏,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一件非常耻辱的事。
万千弯刀出鞘,清晨的阳光下,散发出一道道刺眼夺目的白光,寂静的草原霎时战云密布,浓烈的杀机在山谷内外蔓延,弥漫。
“卑劣的华朝人!可敢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
“将军,怎么办?是战是撤?”
山谷内,看着黑压压的突厥人列好了进攻的阵势,静静等待着他们出去与之决战,华朝的将领们微微感到心悸。
冯仇刀默默注视着远处气急败坏挥着弯刀,在阵前来回策马走动的达塔塔,良久,冯仇刀的眼中露出了轻蔑的光芒。
这个莽夫!当年来京城与方元帅谈判,没占到丝毫便宜,现在在山谷内又吃了个大亏,又叫嚣着要与我决一死战……
这么多年过去,他怎么就没一点长进?
“他要决一死战,本将军就必须要战?他算个什么东西?”
冯仇刀轻蔑的一哼,淡淡下令道:“我们不战也不撤,就待在这山谷中。”
身旁众将不解,不战也不撤?这……这是什么意思?
冯仇刀环视众将,沉声道:“不战,是因为我们打不赢,今日在山谷内歼灭达塔塔一万骑兵,凭的不是我华朝人的勇猛,而是计谋,但若与他们面对面明刀明枪的决战,本将说句泄气的话,我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们不能战!”
“达塔塔麾下还有四万人,我们只有五万,兵力上也没占多大的优势,同时我们也不能撤,一旦大军后撤,达塔塔便会掩杀而来,他会逼得我们不得不与他决战,所以,撤退也不行。”
众将急问道:“那我们怎么办?难道便一直待在这山谷内吗?”
冯仇刀难得的露出了笑容,道:“方元帅给本将的军令是保证秦将军所部顺利撤退,我们做到了,而且还歼灭了达塔塔的一万精锐骑兵,战果颇丰,做人要知足,过犹不及,我们必须保存兵力,等待默啜与方元帅的大决战,那个时候,才是我们豁命以报家国之时。现在跟敌人硬碰硬,殊为不智。”
“达塔塔若进攻山谷怎么办?”
“他不敢的,刚刚吃了大亏,他这种莽夫怎么还敢吃第二次?”
“可是……将军,难道我们便一直这么对峙吗?”
冯仇刀笑道:“不用,不出两个时辰,默啜便会叫他回营了,默啜不是个大方的人,他不会容许他的部下拿数万大军冒险。”
第三百八十一章 犒赏
山谷内外,达塔塔率领的突厥军队还在与山谷内的冯仇刀对峙。
双方相隔只有数百步,可就是这数百步中间如同横划了一条天堑般,双方皆不敢轻举妄动,因地势的关系,达塔塔不愿率军冲进山谷,平原草地作战是突厥人的强项,可一旦进入山谷,惯来横冲直撞的突厥战士肯定会受到诸多掣肘,刚才在山谷里白白折损了一万战士,便是个血的教训。
冯仇刀当然也不愿率军出山谷,与突厥人决战,他非常清楚突厥人的强项,若他率军而出,正中了他们的下怀,在战力比较上,不得不承认,突厥人确实比华朝人强上许多,面对面明刀明枪的厮杀,己方将士必将伤亡殆尽,这对倾举国之人力物力发动的北伐战争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冯仇刀自然不会拿数万将士的生命冒险。
于是,山谷内外,敌对的双方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对峙状态,外面的人不敢冲进来,里面的人不敢冲出去,双方将士隔着数百步用本国的脏话大声叫骂着,甭管对方听不听得懂,怎么畅快怎么骂。
冯仇刀骑在马上,苦笑着揉了揉鼻子。
他发现自己堕落了,这不是个好现象。自从认识方铮后,他再也提不起血气之勇,反而跟方铮的性子一样,打得过就使劲打,赶尽杀绝都不过分,打不过就逃,或者躲,丝毫没觉得这样做有些丢人……
“近墨者黑啊……”冯仇刀无奈叹息。
※※※
狂奔的战马呼啸而过,草原的晨风轻轻吹拂,一整夜的奔袭和激战,将士们脸上带着难以掩盖的疲惫之色,可眼神中却散发出兴奋的光芒。
秦重仍旧策马奔驰在队伍最后,他一面催马,一面回头张望,背后的山谷已经渐渐模糊,后面没有追兵追上来,秦重明白,冯仇刀已经帮他挡住了达塔塔的突厥骑兵。
那是整整五万人的精锐骑兵啊!
冯仇刀也只带了五万人马,以一对一,他挡得住么?
尽管与这位名震天下的名将并没有多少交集,可此刻他们同属北伐军序列,他们是袍泽,是战友,这次北伐,关系着华朝未来百年的江山社稷,此乃国战!
国战,考验着一个民族的凝聚力和战斗力,抛头颅洒热血是本分,可是大家要达到的目的,是要让敌人抛头颅洒热血,这才是战争胜利的根本。
冯仇刀若要抵挡五万突厥骑兵的进攻,损失必然是巨大,这个危急的时候,冯仇刀需要战友!
“全军住马!”秦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果断的下达的命令。
传令兵策马脱离队伍,向大军前方奔去,大声传达着秦重的命令。
队伍很快停了下来,并掉转了马头,自觉围绕着秦重,形成了一个防御的圆型阵势。
迎着身边几员副将不解的目光,秦重淡淡笑了笑,大声道:“将士们,你们累不累?”
身旁的将士互望几眼,犹豫着点头,老实承认道:“累。”
一整夜骑在马上来回奔袭数百里,并全歼柴梦山所部两万多人,怎么会不累?所有人都只想赶快回到塔山大营,猫在营帐里踏踏实实睡上一觉。
秦重理解的点点头,转身望着远处模糊的山谷,山谷依旧矗立在辽阔的草原上,那么的突兀,所有人都知道,山谷内,他们的战友正为了掩护他们撤退而与突厥人浴血奋战。
扬起马鞭,秦重指了指远处模糊的山谷,淡淡道:“那里,冯将军正在为我们抵挡突厥骑兵……”
“他们是我们的战友袍泽,他们在流血,在牺牲,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华朝人,都是爹生父母养的汉子!”
淡淡扫视着周围的将士们,将士们疲惫的脸上纷纷流露出一股战意。
秦重注视着他们,冷硬的脸上现出欣慰的神色。
“方元帅给我们的任务,是全歼柴梦山所部,斩杀柴梦山和泰王。我们完成了,可以不必管冯将军,他的任务是掩护我们撤退,此刻我们回到塔山大营,任谁也不会怪我们……”
将士们的神色渐渐开始激动,连胯下的战马都开始不安的躁动起来。
秦重骑在马上挺直了身子,缓缓扫视将士们激动的脸,大声道:“突厥骑兵有多厉害,相信你们已经知道,可是,我们能眼睁睁看着袍泽们为我们流血牺牲吗?我们能坦坦然然回大营睡觉吗?”
“不能!”将士们的情绪终于被秦重点燃,大家挥舞着拳头,骑在马上激动的大喊。
“将军,标下求战!请为前锋!”
“将军,我们杀回去!不能让冯将军孤军无援!”
秦重看着面前群情激奋的将士,他的眼眶不由微微泛了红。
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秦重感动的望着他们,动情道:“驰援冯将军,也许你们中有很多人会死……”
“将军,我们不怕死,我们怕被战友在后面戳脊梁骨!”
“对!将军,袍泽正为我们而流血,我们若不与他们并肩战斗,那还叫爷们儿吗?将来胜利了还不得被咱们的父老乡亲唾骂?”
众将士激动的捏紧了拳头,脖子上青筋直跳,数万将士扬起了手中的马刀,在清晨的阳光下,映出一片白晃晃的雪光,杀气冲云宵。
秦重使劲眨了眨眼,逼回了眼眶中的泪花,反手锵的一声,将佩剑拔出鞘,高高举起,大声道:“将士们,累不累?”
“不累!”数万将士齐声大吼。
“只要能杀突厥崽子,就不累!”
“干他狗日的!跟突厥崽子们拼了!”
秦重将利剑往山谷方向一指,凛然道:“传我将令,全军下马歇息两柱香时间,让战马恢复体力,两柱香后,我们与冯将军汇合!”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
※※※
达塔塔在阵前焦躁的策马来回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