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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暗自神伤,忽然门外响起“砰砰”的敲门声,小雨赶紧开了门,见福格森浑身湿透地闯了进来。
“福大人,这会子你来做什么?”小雨惊讶地看着他。
福格森也顾不上擦身上的雨水,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层层剥开,拿出三个小纸包,吩咐道:“这两个内服,这个外敷,赶紧给你家主子用。”
小雨疑惑地看着他:“福大人,这是什么药?”
“其实我一直在研制一种消炎杀菌的药丸,上回给你家主子做剖腹的时候,她的一句话提醒了我,尔后我便按照思路研制出了这些药丸,也不知有没有用,你只管给你家主子服用吧,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你们大清不是有句话叫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吗,行不行真的要看老天了。”
小雨看了看手上的药丸,难怪这些天都没看到福大人,原来他研制药丸去了。
“我马上给敏主子用药。”
第二日康熙起得比平常要早一些,李德全想起他昨夜在瓷器碎片上跪了许久,起来后不让上药,也不让更衣便上床睡觉了,今日也不知伤口怎么样了,遂问道:“皇上,您膝盖上的伤?”
康熙也不看他,淡然道:“只是皮外伤,不必大惊小怪。”
李德全看着他淡然的神情,觉得他跟以前一样,似乎又不一样,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大清早叹什么气?”康熙平淡如水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德全听着他虽是责问却丝毫没有感情的声音,只觉让人心疼无比,眼睛又情不自禁地蒙上一层水汽,忙垂首低声道:“奴才该死。”
康熙也不说他,道:“别磨蹭了,赶紧替朕更衣。”
“奴才遵命。”李德全说完便和司衾尚衣的太监给他换好了朝袍。
衣裳换好,挂上一应饰物,康熙又在大椅上坐了下来。李德全已经了拿了木犀八宝玲珑梳在手上,准备替皇上梳头,(奇。书。网……整。理。提。供)这项事一向是由他亲手代劳的。
明黄色的长络被解了下来,李德全动作极轻却极为娴熟地帮康熙散开辫子,忽然“扑通”一声轻响,李德全手上的梳子掉在了地上,人也惊愕地愣在原地,忘了移动。
康熙听到木梳落地,骂道:“李德全,你还没睡醒不成?!怎么连个梳子都拿不稳?!”
李德全犹是满脸惊愕地盯着康熙的头发,只见上头乌黑发亮的发丝下藏的竟是雪白的银丝,不过一夜???下面的头发全白了???白了???
“李德全!你到底在做什么?!”康熙怒道。
李德全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地奔涌而出,嚎啕一声:“皇上!”便跪倒在地上。
待得清扬渐渐苏醒,已经不知是几日之后了。她只觉腹部的伤口疼痛,人却是清醒起来,睁开眼,小雨已经喜得嚷道:“主子醒了,主子醒了。奇…_…書……*……网…QISuu。cOm”御医们都聚拢来,她目光只在人丛中逡巡,却没有看到康熙的身影。
“皇???皇上呢?”她幽幽开口。
小雨面上的笑容一滞,旋即恢复如常,道:“主子,您安心在这清溪书屋养伤,旁的事等好了再说。”
清溪书屋?她这是在畅春园么?清扬毕竟体弱,只说了两句话就生了倦意,重新沉沉睡去。
醒醒睡睡,睡睡醒醒,又过了两个多月她的身子才基本上康复了,只是精神却不似从前那般好,偶尔会有头晕的感觉,小雨看她的神色也总带着哀伤,她心中纳闷,问了许久小雨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了原委。
清扬听了她的话,顿如五雷轰顶,荣妃送她的枕头里居然藏了箭木的毒屑,难怪她会胎位不正,难怪她会难产,原来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那个平日待她那般和蔼可亲的姐姐居然在背后捅了她一刀,而这一刀差点就要了她的命???这个皇宫里的人到底是怎么了???到底谁的面目才是真的???或许,大家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只觉前所未有的疲惫,突然想起袁贵人死之前说的那句话“为何要进帝王家???”入宫见嫉,峨盾曾有人妒!宫里从来有的只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只怕比现代的职场斗争要狠上几十倍吧??????想到这里,她全身仿若被抽空一般,无力地依在小雨身上??????
风来风去,云聚云散,大地回春,冰融雪消。
清扬的身子已经全好了,这日天空蔚蓝澄净,没有一点游丝的绚彩。她换上一套半新的烟霞色裙裾,认真地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髻,起身对小雨道:“我们回宫。”
小雨却面露难色:“主子,咱不回去吧,万岁爷???他已经???不想再见主子了???”
清扬面色平静,沉吟半晌,道:“凡事总得有个了结。”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巍峨的皇城,九重的宫门深似海。
清扬站在乾清宫殿前,金瓦红墙的宫阙在淡薄的金色光线下愈加显得灿烂辉煌,她的眼睛不自觉地眯了起来,仿佛被光线刺了一般。
“主子,咱们还是回去吧,别惹恼了皇上。”小雨犹劝道。
清扬不言语,举步朝里走去。
守在阁外的小太监见了她,心中一慌,赶紧进去叫了李德全出来。李德全倒是镇定,上前恭敬道:“敏主子,您还是回畅春园吧,万岁爷这会子??????”然不等他说完,清扬便冲进了暖阁,拦都拦不住。
暖阁内,锦帘轻卷,镂花金鼎内焚熏的龙涎香化作青烟袅袅升起; 弥漫在空气中。清扬望着御案上支肘而坐的男人,一身紫缎地织金龙袍,衬出他那从容淡定,浑然天成的君王气度,只是消瘦的脸庞上的憔悴神色让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皇上???奴才拦不住???”李德全低声道。
康熙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尔后脸上露出一丝云淡风清的笑容:“你好了?”
清扬没有回答他,定定地站在原地:“你决定了?”
康熙身形微动,唇角漾出一丝浅笑。他慢慢地起身,来到她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枚簪子,将它轻轻地别在她的发间,眼神飘忽地看了会,道:“朕藏了这么久,该把它还给你了???”
清扬心头一颤,鼻端萦绕的是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龙涎香气。那日他来到她身边却发现她手上拿着一直洁白无暇的羊脂白玉簪,他心中一慌,似是被人觑到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似的,急急地从她手上夺过簪子:“这是我的。”
“皇上,你骗人,难怪我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原来被你拿了。”
“这是我捡的,当然属于我。”
“还给我。”
他却转了个身:“除非哪天我不要你了,才会把它还给你。”
清扬露出一丝恍惚的笑:“你真的决定了?”
康熙眼中一片了然:“朕累了???”
佛曰:勘破、放下、自在。
或许他真实地觉得自己累了,累到无力去设想,去憧憬???
日子忽然变得如天边的浮云,如山涧的流水。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就这么匆匆流过。
清扬在畅春园每日过着平淡如水的生活,与世隔绝一般,也不去计较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每次宫外命妇进宫的时候,月婵都会进畅春园陪她聊聊天,给她讲讲宫外的见闻。
这日又是命妇进宫的日子。
清扬和月婵在清溪书屋后面竹林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桌上已经摆上了各色茶果,连同一套紫砂茶具。
月婵跟她讲了些外头的趣事,逗得清扬哈哈直笑,两人说笑了半晌,忽然一阵针刺般尖锐的头疼让清扬不由紧蹙眉头,额间慢慢涔出一层冷汗,眼前好似弥漫着一片白茫,胸口却似滔滔的江水一波接一波的翻涌??????
一旁的小雨看她脸色不对,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药包,拿出几颗乳白色的药丸,端起桌上的茶吹了吹道:“主子,药。”
清扬微微闭了闭眼,接过药丸囫囵吞了下去。又静了一会,头上的痛楚才稍微减缓了些。
月婵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满脸担忧:“我瞧着你的头痛似乎比以前厉害了。”
清扬笑了笑:“不知是上次落下的病根,还是那个枕头??????”说到这她顿了顿,改口道:“估计是生孩子落下的病根吧,没事。”
月婵皱了皱眉:“痛成这样,怎么会没事。”
“可不是,主子现在不光是头痛,呕吐,有时候还会突然睡过去,奴婢不知道多担心。”小雨急急地道。
月婵叹了口气:“皇上知道这件事吗?”
清扬摇了摇头:“我不想让他担心,况且知道了又有何用。幸亏我身边伺候的人不多,又有福大人替我瞒着,过一日算一日吧。”
“可是??????”月婵还要说什么,清扬打断道:“不要说我了,裕亲王待你怎么样?”
月婵露出一丝苦笑:“他对我不过是念着跟你的情分,还算好吧,不过这些年他一直在外征战,倒很少能见到。”
清扬拍了拍她的手背:“他对你好便是喜欢你,怎么会是念着我们的情分呢,况且我与他也没什么情分可言。”
月婵垂首,抿了抿嘴道:“其实就算他不像皇上请求赐婚,我也不会把那天看到的事泄露出去的,我是真心把你当成好姐妹。”
清扬笑了笑:“我知道,我知道。”
月婵一直待到傍晚时分方出了宫,清扬只觉倦得很,用了晚膳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那天夜里下了雨,打在屋后的竹林沙沙作响。清扬半夜被头痛得猛然惊醒,趴在床上不住地呕吐,雕花窗棂外那密密的雨点不停地敲打着滴水檐,一声声,一缕缕,绵绵不绝。听在人耳里,直如什么在召唤一般,心也突突地跳得厉害??????
尔后,清扬几乎每日夜里都会被惊醒,白日里却又会莫名地昏睡过去,身体也每况愈下,福格森每次来看她都只是摇摇头,然后给她开些止痛药,仅此而已??????
这日她正做着女红,莫名地又睡了过去,待到睁开眼,见小雨双眼通红,显然是哭了许久。
“我睡了多久了?”清扬倦倦地问道。
“主???主子昏睡了一下午了,奴婢还以为??????”小雨说到这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清扬挣扎着坐了起来,见外头天色果然已经暗了下来,她怔怔地看了会愈渐浓黑的夜色,突然喃喃地道:“我想见他??????”
朱红的棂窗齐齐而开,阳光迤洒进半个屋内;墙上和地上的光影衬得整个屋明亮而生动。康熙正坐在御案前看书,忽然李德全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皇上,畅春园那边来话说敏主子病了。”
康熙颤了颤,却没有抬头,淡然道:“你请个御医过去瞧瞧。”
李德全没有动,轻声道:“敏主子的贴身宫女小雨说???说敏主子患了不治之症。”
“不得胡说!”康熙忽然怒道。
天气甚好,清扬的心情也舒坦起来,午膳也较平日多吃了点,可刚吃完没多久,头又莫名地痛了起来,胸口也涌出一阵翻江倒海般的痛楚,让她不禁用手死死的按在那心跳如鼓的胸口上。
“呕???呕???”她胃中泛起一阵酸意,恶心作呕的感觉让她反手死死捂住嘴唇,一阵翻江倒海,头中仿佛有极钝的刀子,一分一分的割开血肉,将她整个人剥离开来,那痛楚一次次迸发开来,她忍耐到了极限,泪水止不住夺眶而出??????
“皇上驾到!”太监的高唱声传入耳膜。清扬愣了愣,然而恶心想吐的感觉仍然纠缠着她。
康熙在门外听到她剧烈的呕吐声,只觉心都揪了起来,他疾步朝里走去,在跨到门槛的那一刹却听到清扬虚弱地叫声:“不要进来!不要???进来???”接着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
康熙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只惊悚地呆站在原地。
此后几日清扬还是不肯让康熙进屋,两人只隔着帘子说话,垂着的白玉珠帘子,一颗颗光洁圆润,细细密密的用金线丝络,系一个如意同心结,那一帘子的如意同心结,千丝万络,阳光斜斜的透进来,摇曳的光线带着一层金黄,映着白玉帘影熠熠生辉。
两人说了好多,好多,虽然有精疲力竭,伤痕累累,但还是幸福较多一点,好像一点点幸福便能抵上许多伤痛。只是康熙说话的时候,里面蓦地会没了声响,康熙害怕,便“清扬,清扬”的唤,她若还没有回答,他便会冲进屋里,脸贴到她的心口,听她的心跳。幸好???幸好???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偷偷地进去看着她,抱着她???原来,当苍天残忍时,连静静看一个人的睡颜,都会是一种奢望。
有一回,清扬说着说着又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忽然觉得鼻端萦绕着一阵淡淡的龙涎香气,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因为那香味已经沁入了她的心底深处,融入了她的生命??????
畅春园的夏季异常的凉爽,凉风习习,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清扬今日的精神特别好,可是听着风过竹叶发出的沙沙声,胸口却突突地跳得厉害,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沉吟半晌,她对小雨道:“小雨,帮我梳洗一下。”
小雨奇怪,她一直待在屋里,不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