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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朗诵祈祷文般重复问题:“弄臣打哪儿来又为何而来?”
“打哪儿来?喔,打哪儿来?”他和鼠儿鼻子碰鼻子,思索该如何回答自己的问题,然后看着我的双眼。“往南走,斐兹。走到惟真所见过每一幅地图的范围之外的领土,再走到那些国家所绘制的地图范围之外,穿越那些国家的边境。往南走,然后朝东方穿越无名的海洋,最后你会发现一个狭长的半岛,在蜿蜒的顶端就会找到弄臣出生的那个村落,你或许还会看到一位母亲回忆像虫一般洁白的婴儿,还有她当年是如何把我抱在她温暖的胸前,轻声唱着歌。”他瞥了我一眼,望着我不可置信和入神的表情笑了出来。“你根本无法想像,是吧?
让我再给你出一道难题。她有一头细长深沉的卷发,还有绿色的双眼。想想看!这些丰富的色泽却也清澈透明。那么,谁是这苍白小宝贝的父亲?我的父亲是一对表兄弟,因为这是我家乡的习俗。其中一位是个健壮黝黑又开朗的人,红润的双唇搭配棕色的双眼,浑身散发出土壤和清新空气的农人气息。另一位则是细细瘦瘦的诗人兼歌者,浑身散发出黄金般闪烁的光芒,还有一对蓝色的双眼。噢,他们是多么爱我并因我而喜悦着!他们三位和整个村子的人都很疼爱我。”他的声音变柔了,然后静了下来。我深信任何人都没听过我现在所听到的话,也想起上回我进他房间的时候,看到摇篮里的一个精巧的洋娃娃,弄臣以曾经受到的宠
爱来疼惜这个娃娃。我等待他说下去。
“等到我……年纪够大了,就告别他们,背井离乡找寻自己在历史中的定位,然后选择我该在何处扭转历史。这是我所选择的地方,打从我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于是我来到这里效忠黠谋。我在手中聚集所有的命运之线,竭尽所能编织上色,希望这能影响在我之后的种种命运。”
我摇摇头。“我不懂你刚才说什么。”
“喔。”他也摇摇头让铃铛摇晃。“我承诺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你,但可没说会让你明白一切。”
“要让对方真正了解,才算真正传递讯息。”我直接引述切德的话反驳他。
弄臣在考虑是否要接受我的说法。“你明白我在说什么。”他妥协了,“你只是不接受罢了。我从来没有对你如此坦白,或许让你因此感到疑惑。”
他很严肃,但我再度摇摇头。“你说的根本没道理嘛!你到别的地方寻找自己在历史中的位置?怎么可能?历史是已经过去的事情。”
他这次缓缓摇头。“历史是我们一生的所作所为,我们一边生活一边创造历史。”他露出神秘的微笑。“未来又是另一种历史。”
“没有人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我同意。
他笑得更开怀了。“不能吗?”他轻声问我。“斐兹,或许在某处就有对于未来的记载,而且不是仅出自一人之手,但是如果一整个民族的暗喻、远景、预言和征兆都已经记录了下来,可互相参考并且环环相扣,这些人不就编织出自己的未来了吗?”
“太荒谬了!”我提出抗议,“谁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一旦织成了这块布,也就编织了预言的挂毯,然后不只得等上几年,而是要等到千百年之后才能再度呈现在世人面前,而我们就会惊讶地发现这预言有多么准确。可别忘了,保存那些记录的是其他种族的人,而且是异常长寿的种族。这是个白皙美好的种族,有时会和人类通婚,然后呢?”他转着圈子,忽然兴奋莫名地自我陶醉:“然后,当某些人出生之后,他们就知道自己将唤起历史的记忆,然后蒙受感召迈开步伐在未来的历史中寻找自己的位置,或许进一步接受敦促检视数百条线的连接之处,然后,由我来把在这里的这些线编织成布,而在编织过程中变换织锦挂毯的图案,替未来扭曲纬纱更换颜色,接着就能扭转世局。”
我现在确定他当时在嘲笑我。“一千多年以前,或许还见得到能够如此改变世局的人,可能是一位贤明的国王,也或许是一位哲学家,为成千上万的人塑造思维。但你和我这个弄臣呢?我们不过是卒子……无足轻重。”
他怜悯地摇摇头。“任何事情都让我无法理解你们这些人。你们掷骰子,然后就知道骰子一转即可扭转整个棋局,或者边发牌边说一个人的财运可能就全靠一只玩牌的手,但提到一个人的生命时,你们却嗤之以鼻,然后说这没用的家伙、渔夫、木匠、小偷,或者厨师怎可能在这世界上做出什么大事?所以你们匆匆忙忙虚应了事,像风中之烛般虚掷生命。”
“不是所有的人都命中注定要做大事。”我提醒他。
“你确定吗,斐兹?你确定吗?如果不为这整个世界的伟大生命贡献一己之力,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无法想像比这更悲哀的事情了。为什么一位母亲不能对自己说,如果我好好扶养这孩子,关爱他、呵护他,他就会为周围的人带来喜悦,而我也就这样改变了世界?为什么一位农夫不能一边播种一边对邻居说,我今天播的种将喂饱某个人,而这就是我改变世界的方式?”
“这是哲学,弄臣。我可从来没有时间研究这些。”
第86节:体验痛苦的诅咒
“不,斐兹,这是人生,也没有一个人会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事情。其实,世界上的每一个生命都应该思考这件事,在每一刻的心跳之中好好想想,否则每天起床是为了什么呢?”
“弄臣,这可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我不安地宣称。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充满热情,更没听过他如此直言不讳。这景况好比我在翻搅灰色的木炭余烬,接着突然发现炭火在余烬深处闪闪发亮。他的确把火烧得太旺了。
“不,斐兹。我已经透过你相信了这些。”他伸手用鼠儿轻轻敲着我。“起点、大门、转折点、催化剂。这些都是你,而且一直都是。每当我来到转折点时,每当嗅出不熟悉的气味时,每当我把鼻子贴在地上一边寻找一边吠叫嗅闻,然后就闻到一股气味,你的气味。你创造各种可能性,而当你存在时,就能操纵未来。我为了你来到此地,斐兹。你是我所编织的线,应该说是其中一条线。”
我忽然有股不祥的预感。无论他还想再说什么,我都不想听。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出现了一声细细的嚎叫,那是一只在正午嗥叫的狼。我不禁浑身发抖,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竖立起来。
“你在开玩笑吧!”我紧张地笑着说,“我早该知道你不会说出真正的秘密。”
“是你或不是你都一样。关键、指针,还有绳子上的结。我看到了世界的尽头,斐兹,在我出生的时候就看着它被编织出来。噢,不是在你我所处的这个时代,但难道我们可以高兴地说,我们现在处于黄昏而非深夜?难道我们应该因为自己仅是受苦而庆幸,却在获悉你的后代将体验痛苦的诅咒之后袖手旁观?难道我们就因此而不付诸行动?”
“弄臣,我不想再听了。”
“你有机会拒绝我,但你问了三次,所以继续听下去吧!”他如同带领队伍般举起令牌,像是对六大公国全体议会发表演说般,“六大公国的沉沦是引发山崩的小卵石。毫无人性的一群家伙从那儿出发,就像在世界上最好的衬衫上留下血迹般分散开来。黑暗
蚕食鲸吞,直到反扑己身才会餍足,都是因为瞻远家族的没落。那就是被编织出的未来。但是等等!瞻远?
“他翘起头凝视着我,像只尖头乌鸦般思索着。”他们为什么叫你瞻远,斐兹?难道你的祖先如此有远见,因而获得这个名称?我应该告诉你这其中的含意吗?你家族的名称代表未来穿越时空朝此刻的你延伸过来,所以才如此替你命名,而你的家族在未来的发展也将和这个名称契合。瞻远家族。这就是我心中的线索,而未来正在此刻朝着你和你的家族延伸,来到你我家族血统交织之处,所以如此替你命名。然而,我来到这里发现了什么?一个没有名字的瞻远家族成员,在过去和未来的历史里都是个无名小卒。你的名字是斐兹骏骑·瞻远,而我希望你当之无愧。“他朝我走过来,然后抓住我的肩膀。”我们在这里,斐兹,你我都在
这里准备改变这世界的未来,对外开展并且握住能使巨石翻滚的小卵石。“
“不。”一阵恐怖的寒冷涌上心头,我也随之颤抖。我的牙齿开始打颤,一颗颗明亮的光点在我的视线边缘闪烁。我发病了。我觉得自己此刻又将在弄臣面前发作一次。“离开!”我无法忍受这样的思绪,于是大喊出来:“走开,现在就走!快点,快点!”
我从没见过弄臣如此震惊。事实上他惊讶地张大了嘴,露出小小的白牙和苍白的舌头,过了一会儿就紧紧握住我,然后松开双手。我没有停下来思考他对我如此唐突的逐客令做何感想,但仍试着拉开房门伸手指向外面,然后他就走了。我把门关起来带上门闩,然后跌跌撞撞走到床边躺下,一波又一波的黑潮不断朝我奔腾而来,而我只能把头朝下趴在床上。“莫莉!”我大声呼喊,“莫莉,救救我!”但我知道她听不到我的叫声,因而孤独地陷入黑暗深渊。
上百道烛光、一条条万年青花彩装饰、大量冬青和黑色的枯枝与闪闪发亮的糖果挂在一起,真令人看得眼睛发亮、口水直流。傀儡的木剑擦击声和孩子的惊呼声,在花斑点王子的头飞向观众席时此起彼落着。芳润张开嘴唱着猥亵的歌曲,手指自由自在地拨弄着他的竖琴琴弦。一阵寒风在厅门打开时吹进来,只见另一群寻欢作乐的人走进大厅加入我们。我逐渐明了这并不是一场梦,而是冬季庆。我态度亲切地穿梭在庆典活动中,对每一个人露出和蔼的笑容,但没有真正看着他们。我缓缓眨着眼,也无法快速进行任何事情。我身上包裹着柔软的羊皮,像一艘无人航行的船只在宁静的一天摆荡着,让我觉得很想睡。我感觉有人碰我的手
臂,我转过身去,只见博瑞屈皱着眉头想问我什么事。他用一贯低沉的声音和几乎让我心凉了半截的脸色对我说道。“我很好。”我镇定地告诉他,“别担心,我很好。”我的思绪又飘走了,在房里熙来攘往的人潮中游移。
黠谋国王坐在王位上,但我知道他如今就像纸一般脆弱。弄臣坐在他脚边的阶梯上,仿佛婴儿抓住嘎嘎作响的玩具般抓住他的鼠头令牌。他的舌头就像一把锋利的剑,当国王的敌人接近时,就用犀利的言辞将他们划成碎片,然后把他们从坐在王位上的纸人身边赶走。
惟真和珂翠肯坐在另一个高台上,夫妻俩看起来就像弄臣的洋娃娃一样光鲜亮丽,我却感觉他们看起来空空洞洞地,仿佛承载满腹空虚,但我很遗憾无法填满这空虚,只因他们实在太过虚无缥缈。帝尊走过来跟他们说话,就像一只巨大的黑鸟,不,不像乌鸦那么愉快,也不像渡鸦,他根本没有渡鸦欢愉的矫捷,而是像一只眼神忧愁的鸟一样盘旋,盘旋,梦想他们是可以果腹的臭尸。他的味道可真像一具臭尸,教我不禁用手捂住口鼻远离他们。
我在壁炉前的砖地坐下,旁边是一位咯咯发笑的蓝裙女孩,面带微笑听她像松鼠般谈笑着,不久她就朝我这儿靠过来,开始唱着三位挤乳女工的有趣歌曲。壁炉边还有其他人或坐或站加入歌唱,唱完后所有的人都笑了出来,她也将自己温暖的手随意地搁在我的大腿上。
兄弟,你疯了吗?你是不是吃了鱼刺发烧啦?
“嗯?”
你心事重重,思绪冷酷恶心,而你移动的模样活像猎物。
“我很好。”
“是吗,大人?那么,我也是。”她对我露出微笑。她有圆滚滚的脸蛋和深色的双眼,一头卷发从头顶上的无边便帽流泄而下,我想惟真会喜欢这女孩。她热情地拍拍我的腿,把手往上移了一点儿。
“斐兹骏骑!”
第87节:暴露刺客身份
我缓缓抬起头,只见耐辛站在我跟前,身旁就是蕾细。真高兴看到她,只因她很少出来参与社交活动,特别是冬天的时候,因为我记得她挺怕冷的。“夏季来临的时候我会很高兴,因为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在花园散步。”我告诉她。
她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我得搬些重物到房里,你可以帮忙吗?”
“当然。”我小心地起身。“我得走了。”我告诉身旁的女仆,“我继母需要我帮忙。我很喜欢你唱的歌。”
“再见,大人!”她咂嘴向我道别,蕾细就瞪了她一眼,而耐辛的双颊像玫瑰般红润。我跟随她穿过蜂拥的人群来到楼梯底端。
“我忘了怎么做这些事情。”我告诉她。“您要我搬的重物在哪儿?”
“这只是让你在丢尽自己的脸之前离开那里的借口!”她对我吼着,“你是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