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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私下和夜眼与惟真谈论时,他们都没看到我所见到的景象。惟真告诉我,当我看到其他船只时就和他失去联系,夜眼也愤怒地表示我根本完全封闭自己,让它一点儿也感觉不到。
诺居不对我提任何有关白船的事情;其实他根本什么话题也不想谈。稍后,我在一幅古老的卷轴中发现了有关白船的记载,上面写着这是一艘受诅咒的船只,上面惨遭灭顶的水手灵魂将永无止尽地为无情的舰长卖命,迫使我不得再度提起这事,否则大家都会觉得我疯了。
接下来的夏日里,红船回避着卢睿史号。我们看得到红船也追赶它,但每次总是让它给逃了。有一次我们运气好,追到了刚刚突袭完毕的一艘红船,船上的外岛人将俘虏丢出舰外以减轻重量逃走。他们从船上丢出十二个人,而我们救了九个,然后将未遭冶炼的人送回家乡,其他惨遭灭顶的三个人则获得众人的哀悼,但大家都同意这总比遭冶炼来得强。
第97节:战舰遭受严重破坏
其他战舰的运气也和我们这艘差不多。坚贞号在劫匪正袭击某个村庄时迎战他们,虽然没有立刻奏捷,却事先破坏在岸上的红船,让劫匪们无法干净利落地逃走。当他们看到自己的战舰遭受严重破坏时,就分散开来逃进树林里,我们过了好几天才将他们一一歼灭。其他战舰也碰到类似的状况:我们追赶劫匪,把劫匪赶走,甚至有其他战舰将来袭的红船击沉,但我们在那个夏季没有再掳获完好无缺的船只。
所以,冶炼事件减少了,而每当我们击沉一艘战舰时,就会告诉自己又少了一艘战舰,但剩下多少艘战舰对我们来说似乎也没什么影响。从某方面来说,我们为六大公国的人民带来希望,另一方面却也为他们带来绝望,因为无论我们如何努力,依然无法将劫匪威胁的恐惧逐出家园。
对我而言,这漫长的夏季混杂着恐怖的孤立和难以置信的封闭。惟真时常与我同在,但我仍无法在任何打斗展开之后维持彼此的联系,而惟真自己也在我们全体船员迎战时,察觉了那股威胁着淹没我的情绪漩涡。于是,他发明了一套理论,说我在极力阻挡他人的思绪和感觉时,却也同时筑起了一道道障碍,就连他也无法打破这些阻碍。他还说这可能表示我的精技能力或许已日趋成熟,甚至可能超越他,却也敏感地在作战时被身边每一个人的意识所淹没。这是个有趣的理论,却没有任何实际的方式可以解决问题。不过每当惟真随着我四出走访时,就会让我对他产生一股独特的感觉,而且可能只有博瑞屈会令我产生类似的感觉。我明
了对于精技的渴求是如何腐蚀着他,这感觉也熟悉得令人不寒而栗。
当我还是个小男孩时,有一天凯瑞和我爬到海边一座高高的山崖上。当我们爬到顶端时,他对我坦承自己几乎有股难以承受的冲动想纵身一跃,我想惟真的感觉应该和这个很类似。精技的喜悦怂恿着他,而他也总是渴望纵身一跃,让自己全身的每一个部分跃入精技所编织的网中,他和我之间的密切联系也正好满足了这份饥渴。然而,就算精技不断啃食着他,我们却也因此为六大公国做了许多好事,若是就这么让他放弃,后果可真不堪设想。诚然,我也和他分享了许多站在烽火台窗前的孤独时刻,他坐的那张硬邦邦的椅子、破坏他食欲的疲乏,甚至还有因久未运动而造成的骨痛。我亲眼目睹他是如何日渐消瘦。
我不知道这么了解一个人是好还是不好。夜眼直截了当表达它内心的嫉妒,不过至少它还公然表现出被忽略的愤怒,但我和莫莉之间的情况可就复杂多了。
她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经常远离,为什么不是其他人,而偏偏是我成为战舰船员的一分子?我告诉她这是因为惟真希望这么做,但她对这理由可一点儿也不满意。我们共度的短暂时光逐渐形成了一种可以预知的形式,首先我们会卷入一阵狂野的激情,然后共享短暂的宁静时刻,接着就发生争执。她很孤单,痛恨当仆人,她能留存的私房钱累积得无比缓慢。她很想念我,还有我为什么要经常离开,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她生命中唯一的慰藉?我曾把在战舰上赚到的钱拿给她,但她厉声斥责我这样无异于将她视为妓女,而且她绝不会在我们结婚之前接受我给的任何东西,我却也无法为她带来任何关于婚期的实际希望,而且找不到机会透露黠谋对于我和婕敏的计划,内心恐惧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们分离的时间过长,无法捕捉对方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在一起的时候却总是重提旧事,重复上演争论的戏码。
有天晚上当我来找她的时候,我发现她的头发用红色缎带绑成辫子,高雅的柳叶形耳环在她赤裸的颈部上方悬吊着,虽然身穿简朴的白色睡衣,她的模样可真令我着迷到难以呼吸。稍后,当我们终于有机会静下来谈谈时,我称赞她的耳环,而她也不假思索说出当帝尊来买蜡烛时,就把这对耳环送给她,因为他对她的蜡烛满意极了,而且时常觉得所付的钱根本远逊于香水蜡烛的价值。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露出了骄傲的笑容,还用手指撩拨我的战士发辫,她的头发和缎带则散开在枕头上。我不知道她从我的脸上看到了什么,我的表情却让她睁大双眼退后了些。
“你接受帝尊的礼物?”我冷冷地问她。“你不接受我正大光明赚来的钱,却接受他送的珠宝,那个……”
莫莉眯起眼睛,这回换我退后了些。“那么,我应该对他说什么?'不,大人,我无法接受您的好意,直到您迎娶我为止'?帝尊和我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我们,而他的礼物也只是顾客对于技艺高超的工匠的一种特殊礼遇。不然你认为他为什么送耳环给我?来交换我的好感吗?”
我们互相瞪着对方,过了一会儿我说了一些话,让她几乎愿意相信我在道歉,不过我接下来就犯错了。我说他或许只是借着送她礼物来惹恼我,然后,她就想知道帝尊怎么会晓得我们之间的关系,还质疑我怀疑她的技艺配不上像耳环这样的特殊赠礼?更别提我们接下来如何在所剩不多的时间内补救彼此之间的争执。但是,修补过的花盆永远不像完整的花瓶那样完美无缺,我也就仿佛根本没和她在一起般,孤单地回到战舰上。
在我俯身以完美韵律划桨和试着不想任何事情时,我常发现自己思念着耐辛和蕾细、切德和珂翠肯,甚或博瑞屈。我在夏季难得有空拜访王妃,而每当我晋见她时,她一定都在烽火台顶端的花园里。这真是个美丽的地方,但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将它还原成王后花园昔日的模样,她血液中的群山特质也让她无法完全转化成我们的方式。她排列和栽种植物的方式有股精心雕琢的简约,添了些造型简单的石头,上面搁着经过被海水洗礼的浮木枯枝,呈现出未经雕琢的美。我可以在这个地方沉思,但可不想在夏日的暖风中懒洋洋地躺在这里,而我也怀疑这是否和惟真的记忆相符。她让自己在这儿忙碌,也享受这样的忙碌,却无法如她当初所相信的藉此拉近与惟真之间的距离。她依然美艳如昔,深蓝的双眼却总是透着一股乌云般的忧郁,而她也时常皱着眉头,所以当她放松脸部的肌肉时,阳光晒不到的地方就呈现出一条条明显的苍白细纹。当我在花园陪伴她的时候,她常常打发走大部分的仕女,然后询问我卢睿史号上的各项活动,巨细靡遗的程度媲美惟真本人。当我完成对她的报告时,她就时常将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然后仰首望着烽火台顶端和其后的海天一色。在夏季接近尾声时,有天下午她就这么凝视着,我走上前靠近请求她让我告退回到舰上,她却好像没听到我的请求,反而轻声说道:“一定要想出一个最终的解决方式。没有任何一件事或任何人能够这样下去,一定有办法停止这种状况。”
第98节:谁会是下一位牺牲者
“秋季的暴风雨即将来临,吾后,您的花园中有些藤蔓也已经结霜了。第一道寒流过后紧接着就是暴风雨,然后和平就会降临。”
“和平?哼。”她难以置信地嗤之以鼻。“难道清醒地躺下来想着谁会是下一位牺牲者,或者明年敌人将攻击什么地方,就叫做和平?那不是和平,而是折磨。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终结红船之灾,而我也会找出这个方法。”
她的话听起来还真像是威胁。
他们的骨骼来自磐石,是群山里闪闪发亮有纹理的石材。他们的血肉是闪耀大地的白盐结晶,但他们的心是智者的心。
他们从遥远的地方千辛万苦长途跋涉而来,毫不迟疑地牺牲自己早已疲惫不堪的生命,终结他们的人生迈向永恒,将血肉身躯拋在一旁,放下武器,驾驭重生的羽翼升起。他们是古灵。
当国王终于传唤我的时候,我便前去晋见他。如我之前对自己所做的承诺,自从那天下午之后我就没有主动去拜访过他。虽然他和普隆第公爵对婕敏和我的婚事安排所带来的痛苦依然侵蚀着我,尽管愤怒仍在我内心翻腾着,但国王的召见可无法抗拒。
他在一个秋日的早晨接见我,距离我上次晋见他至少已经有两个月了。我先前遇到弄臣的时候,即忽略他朝我投射出那受伤害的表情,也在惟真偶尔询问我为什么不拜访黠谋国王时转移话题,这挺容易做到的。瓦乐斯仍然像攀在壁炉上的蛇般严守门户,而且国王体弱多病也已经不是秘密了,再也没有人能获准在中午之前进入他的房里,所以我告诉自己这场早晨的会晤,意味着某件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
我原以为这个早晨将完全属于自己。过早出现的猛烈秋风肆虐了两天,强劲的风毫不留情地刮着,伴随而来的倾盆大雨保证会让任何搭乘无覆盖船只的人忙着把船中的水舀出去。我前一天晚上在小酒馆中和卢睿史号的其他船员为这场暴风雨干杯,希望红船因此而遭滂沱大雨淹没。然后我全身湿透地回到公鹿堡进房倒头就睡,心中确信我睡到隔天早上的什么时候都行。但是,一位意志坚定的侍童不断敲门直到把我吵醒,然后告诉我国王正式召见我。
我梳洗干净,刮好胡子,将头发向后平顺梳整绑成辫子,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我下定决心不显露出闷在心里的愤怒,直到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情绪之后,我才离开房间。我来到国王的房门前,满心期待瓦乐斯的白眼和怠慢,但他这天早上却出乎意料地在我敲门之后立即开门,虽然神情依旧不悦,仍马上领着我晋见国王。
黠谋坐在壁炉前的一张软垫椅上。尽管我内心对他仍有怨怒,但当我看到他变得如此消瘦时,整个心都沉了下去。他的皮肤看起来就像透明的薄羊皮纸,骨瘦如柴,面容凹陷,曾经结实的肌肤如今变得松弛,深沉的双眼整个陷了进去。他用我熟悉的姿势将双手搁在膝上,而我也握着双手好隐藏时而感受到的颤抖。他手肘下方的小茶几上摆着一个香炉,只见一阵阵熏烟从炉中袅袅升起,在房椽上形成一层蓝色的薄雾,而弄臣就悲伤地瘫坐在国王的脚边。
“斐兹骏骑已经来了,国王陛下。”瓦乐斯宣布我的出现。
国王好像被什么戳到似的先是一愣,然后将视线转移到我身上,我也移动位置站在他的跟前。
“斐兹骏骑。”国王对我打招呼。
他的语调毫无力气,一副根本不存在似的虚无缥缈。我的内心依旧十分痛苦,但无法盖过我看到他这样子所感到的悲伤,再怎么说他仍是国王。
“国王陛下,我如您所吩咐来见您了。”我慎重地说道,试着保持冷漠。
他疲惫地看着我,别过头去对着自己的肩膀咳了一声。“我知道了。很好。”他盯着我一会儿,深深地将空气吸进肺里,发出呢喃似的吸气声。“毕恩斯的普隆第公爵派遣的一位使者于昨晚来访,捎来收成的报告和类似的消息,大部分是帝尊所需要的新讯息。但是,普隆第的女儿婕敏也送来这幅卷轴,是给你的。”
他伸出手将卷轴递给我。这是一幅用黄色缎带绑着,还用一滴绿蜡封印的小型卷轴。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上前接过它。
“普隆第的使者今天下午就会返回毕恩斯,而我相信你在这之前就能做个得体的回复。”他的语气让这话听起来不像是个要求。接着他又咳了一声。而我对他所产生的种种矛盾情绪相互翻搅着,在我的胃中持续发酵。
“请容许我先看看卷轴内容。”我提出要求,而国王不表示反对。于是我戳开卷轴上的封印并解开缎带,展开之后发现里面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