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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青竹觉得此法甚佳,首先叫好。沙寨主心中对程青竹颇为忌惮,瞧了他青竹帮有备而来的声势,部勒严整,远胜于山东群盗的乌合之众,若是决战,实无必胜把握,又想:“我叫每寨派人上阵,胜了是他们本事,那本是要分给他们的,败了也跟本寨无关。我和谭老二出阵,那是决不会败的,总可夺到两箱。另一箱让褚庄主自己去取。”当下也答允了。双方收队商量人选。褚红柳命人在铁箱上用黄土写上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个大字号码。袁承志和青青由得群盗胡搞,毫不理会。程青竹见两人并无畏惧之色,倒有些奇怪,不由得向他们望了几眼。群盗围成了一个大圈子,褚红柳在中间作公证。第一阵山东群盗先派人出阵,双方比拳。两人都身材粗壮,膂力甚大,砰砰蓬蓬的打了好一阵。北直隶那人一不小心,脚下被对方一勾,扑地倒了,站起身来待要再打,褚红柳摇手止住,在“甲”字号的铁箱上写了个“鲁”字。山东胜了第一阵,群盗欢声雷动。
第二阵北直隶派人出来。沙天广识得他是铁沙掌好手,但己方谭二寨主还胜他一筹,心想机不可失,忙叫谭二寨主上阵。两人掌法家数相差不远,谭二寨主功力较深,拆了数十招,一掌打在对方臂上,那人臂膀再也举不起来,山东又胜了一阵。山东群盗正自得意,哪知第三、第四、第五、第六四阵全输了,四只铁箱上部写了一个“直”字。第七阵比兵刃,杀豹岗寨主提了一柄泼风九环刀上阵,威风凛凛,果然一战成功,把对方的手臂砍伤了。
褚红柳心想眼前只剩下三只铁箱,再不出马,给双方分完了,自己岂非落空?第八阵由青竹帮派人先出,自己便作为鲁方人马出战,拿到一只铁箱再说,于是对沙天广道:“沙老弟,对方越来越厉害了,下一阵我给你接了吧。”沙天广知他绝不能空手而归,就道:“全仗褚庄主给咱们山东争面子。”只见对方队中出来一人,褚红柳不觉一呆。
原来出来的竟是那少女阿九,她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手里也没兵刃,只握着两根细细的竹杆。褚红柳心想我是武林大豪,岂能自失身分,去跟这小姑娘厮拚,本已跨出数步,当下又退了回来,对沙天广道:“老弟,你另外派人吧。下一阵我接。”沙天广知他不愿与这女孩儿交手,那是胜之不武,高声叫道:“哪一位兄弟兴致好,陪这小妞耍耍。”群盗中窜出一人,身高膀阔,面皮白净,手提一对判官笔,正是山东八寨中黄石坡寨主秦栋。这人风流自赏,见那少女美貌绝伦,虽然年幼,但艳丽异常,不禁心痒艰搔,听得沙天广叫唤,忙应声而出。沙天广微微一笑,道:“咱们这些人中,也只有你老弟配得上。”
秦栋故意卖弄,陡然跃起,轻飘飘的落在阿九面前,他本想炫耀一下轻功,再交代几句场面话,哪知足刚着地,突见青影一晃,一根青竹杆已刺向胸口要穴,杆来如风,迅捷之极。秦栋使判官笔,自然熟悉穴道,这一下大吃一惊,左笔一架,眼见对方左手竹杆又到,百忙中一个打滚,这才避开,但已满头灰土,一身冷汗。山东群盗见阿九小小年纪,武功竟如此了得,都感惊诧。袁承志和青青也大出意外,互相对望了几眼。只见阿九手中竹杆使的是双枪枪法,竹杆性柔,盘打挑点之中,又含着软鞭与大杆子的招数,百忙中还找敌人穴道。秦栋心想连一个小小女娃子也拾夺不下,哪里还能在山东道上立足?心中焦躁,判官双笔愈使愈紧。阿九突然左手杆在地下一撑,身子飞起,右手竹杆在地下一撑,又再跃起,左手杆居高临下,俯击敌人。秦栋不知如何抵御,不住倒退,一个疏神,被阿九一杆点在“肩贞穴”上,左臂一麻,判官笔落地,满脸通红,败了下去。
阿九正要退下,褚红柳大踏步出来,叫道:“姑娘神技,果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待我领教几招如何?”阿九笑道:“我正玩得还没够,褚伯伯肯赐教,那是再好没有。褚伯伯使甚么兵刃?”褚红柳笑道:“大人跟小孩儿玩耍,还能用兵刃吗?就是空手接着。”原来他在一旁观战,心想这小女孩儿已如此厉害,下面两阵,对方一定更有高手,夜长梦多,不如拦住她打一阵,先赢一只铁箱再说。青竹帮众人觉得阿九连斗两阵,未免辛苦,早有三人跃出,均要接替。阿九年少好胜,说道:“我已答应褚伯伯啦。”那三人只得退下。
程青竹向阿九招招手,阿九纵身过去。程青竹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阿九点头答应,回进场子,弯了弯腰行个礼,双杆飞动,护住全身,却不进击。
褚红柳脚步迟缓,一步一步的走近,突然左掌打出,攻她右肩。阿九双杆一撑,飞身避开,手回杆出,右杆方发,左杆随至,攻势犹如狂风骤雨,一片青影中一杆已戳进褚红柳肩胛骨下。青竹帮帮众齐声喝采。褚红柳却浑若不觉,脸上的朱砂之色直红到脖子里,仍是一步一步的攻将过去。阿九身手轻灵,飘荡来去,只要稍有空隙,便是一阵急攻。褚红柳身子粗壮,只是护住要穴,四肢与肩背受了几杆,竟漫不在意。袁承志对青青道:“这人年纪一大把,却去欺侮小姑娘。瞧着,这就要下毒手啦。”青青急道:“我去救她。”袁承志笑道:“两个都是要夺咱们财物的,救甚么?”青青道:“这小姑娘怪讨人喜欢的,救了再说。大哥,你出手吧。”袁承志一笑,点点头。场中两人越打越是激烈。褚红柳通红的脸上似乎要滴出血来,再过一阵,手臂上也慢慢红了。袁承志道:“等他手掌一红,那小姑娘就要糟了。”
这时褚红柳身上又连中数杆,他一言不发,一掌一掌的缓缓发出,又稳又狠。阿九渐觉不妙,被对方掌风逼得娇喘连连,身法已不如先前迅捷。
程青竹叫道:“阿九,回来。褚伯伯赢了。”阿九转身要退,褚红柳却不让她走了,喝道:“戳了我这许多杆,还想走吗?”出手虽慢,阿九却总是脱不出他掌风的笼罩之下。眼见他手掌越来越红,程青竹从部属手中接过两条竹杆,纵身而前,在褚红柳和阿九之间虚刺过去,从中一隔,叫道:“胜负已分。褚兄说过点到为止,还请掌下留情。”沙天广叫道:“两个打一个吗?”提起铁扇,欺身而进,径点程青竹的穴道。程青竹挥杆格开。褚红柳冷笑道:“点到为止,固然不错,嘿嘿,可是还没点到呢。”加紧催动掌力。程青竹想救阿九,但被沙天广缠住了无法分身,只得凝神接战。阿九满头大汗,左右支撑,眼见便要伤于褚红柳掌底。
袁承志忽然大叫:“啊哟,啊哟,不得了。救命呀,救命呀!”骑着马直冲进场中。
程青竹与沙天广倏地往两旁跳开。只见袁承志在马上摇来晃去,双手抱住马颈,忽然翻到了马肚之下,跟着又翻了上来,双脚乱撑,狼狈之极。那马直冲向阿九身旁,在她和褚红柳之间站定了。袁承志气喘喘的爬下马来,一个踉跄,又险险跌倒,大叫:“危乎险哉,真是死里逃生。畜生,畜生,你这不是要了大爷的命么?”这么一阻,阿九暗叫惭愧,抹了抹额头汗水,收杆退回。褚红柳心中虽然不甘,可也不敢追入对方队伍之中。程青竹道:“沙寨主,老夫还要领教你的阴阳宝扇。”沙天广道:“正是,最后这一箱,便由咱俩来决胜负吧。”两人刚才交手十余招,未分高下,二次交锋,各不容情,齐下杀手。程青竹双杆甚长,招术精奇,沙天广一柄铁扇始终欺不近身。这时红日西斜,归鸦声喧,一阵阵在空中飞过。再战数十招,沙天广渐落下风,脚步已见虚浮。褚红柳叫道:“双方势均力敌,难分胜败。这一箱平分了吧。”程青竹一声长笑,竹杆着地横扫。沙天广忙跃起闪避。程青竹双手急收急发,连戳数杆。沙天广身子凌空,难以闪避,左腿窝里六杆早着,落下来站立不稳,扑地倒了。程青竹拱手道:“承让!”收杆回头。沙天广一咬牙,一按扇上机括,向程青竹背后扇去,五枚钢钉疾射而出。程青竹待得听到风声,已然不及避让,五枚钢钉一齐打在背心,只觉一阵酸麻,知道不妙,迸住气一言不发,纵身跃近,两杆疾出,点中了沙天广小腹。这两下含愤而发,使足了劲力,沙天广登时晕了过去。山东群盗各挺兵刃扑上相救,尚未奔近,程青竹也已支持不住,仰天一交摔倒,五枚钢钉在地下一碰,又刺进了一截。阿九急奔上前扶回。青竹帮帮众见帮主生死不明,无不大愤,四队人马一齐扑上,与山东群盗混战起来。这时已非比武,片刻间各有死伤,鲜血四溅。褚红柳抓住恶虎沟谭二寨主的手臂,叫道:“快命弟兄们停手。”谭二寨主拿出号角,嘟嘟嘟的一吹,山东群盗退了下来。那边竹哨声响,青竹帮人众也各后退。原来阿九见程青竹醒转,知道混战不是了局,见对方收队,也就乘机约束帮众。褚红柳站在双方之间,高声叫道:“大家别伤了和气,咱们把铁箱分了,这层过节慢慢再算。”谭二寨主道:“最后一箱是我们的。”青竹帮的人叫道:“要不要脸哪?输了施暗算,还逞甚么好汉?”双方汹汹叫骂,又要动手。
褚红柳道:“这箱打开来平分吧。”双方均见首领身受重伤,不敢拂逆褚红柳之意,反正已得到不少珍宝,也已心满意足,当下便派人来搬。阿九叫道:“第八箱是我赢的,我不要,留给那位客人。谁也不许动他的。”褚红柳道:“干么呀?”阿九道:“要不是他的马发癫,我早伤在你老伯掌下了,留一箱酬谢他。”褚红柳笑道:“小妞倒也恩怨分明。好吧,大伙儿搬吧。箱上写着字,可别弄错了。”群盗正要动手去搬铁箱,袁承志忽道:“各位刚才是练武功吗?倒也热闹好看,胜过了江湖上卖艺的。现下又要干甚么了?”阿九噗哧一笑,道:“你不知道么?我们要搬箱子。”袁承志道:“这个可不敢当,我已雇了大车。各位如此客气,萍水相逢,怎好劳驾?”阿九笑道:“我们不是代你搬,是自己搬啊。”袁承志道:“咦,这倒奇了,这些箱子好像是我的啊。难道各位认错了箱子?”山东盗帮中一人骂道:“这种公子哥儿就会吃饭拉屎,跟他多说干么?这次留下了他的小命,算他祖上积德。”俯身就去抬箱。袁承志叫道:“啊哟,动不得的。”爬到箱上,一抬腿间,那大汉直跌了出去。袁承志爬在箱上,手足乱舞,连叫:“啊哟,救人哪!”阿九还道他真的摔跌,纵上去拉住他手臂提了起来,半嗔半笑,骂道:“你这人真是的!”群盗见他如此狼狈,以为他这一脚不过踢得凑巧,又要去搬箱子。
袁承志双手连摇,叫道:“慢来,慢来,各位要把我箱子搬到哪里去?”阿九道:“咱们各回各的家呀。”袁承志道:“那么我呢?”阿九笑道:“你这人呆头呆脑的,还是乖乖的也赶快回家吧,别把小性命也在道上送了。”袁承志点头道:“姑娘此言有理,我这就带了箱子回家。”
刚才被踢了一交的那大汉心下恼怒,伸手向他肩头猛力推去,喝道:“滚你妈的!”一声未毕,后心已被袁承志抓住,一扬手处,那大汉当真是高飞远走,在空中划了个弧形,落在七八丈外一株大树顶上,拚死命抱住树干,大叫大嚷。一群乌鸦从树上惊飞起来,聒噪不已,在他头顶乱兜圈子。这一来,群盗方知眼前这少年身怀绝艺,这一副公子哥儿般的酸相,全是装出来开玩笑的,然而自恃人多势众,也没将他放在心上。这时程青竹背上所中五枚钢钉已由部属拔出,自知受伤不轻,运气护住伤口,只待分到赃物后立即退走,忽见袁承志露了这一手,实是高深已极的武功,眼前无一人是他敌手,不由得大惊,忙招手叫阿九过来,低声道:“此人不可轻敌,务须小心。”阿九点头答应,又惊又喜,料不到这样一个秀才相公竟会是武学高手,又想到他适才纵马解围,并非无心碰巧,实是有心相救,不禁暗暗感激。
只听袁承志高声说道:“你们打了半天,又在我箱上写甚么甲乙丙丁,山东直隶,现下玩够了吧?哈哈,我可要擦去啦!”随手抓起身旁一条大汉,打横提在手中,绕着铁箱奔跑一周,便把他当抹布使,把箱上“甲乙丙丁”及“直鲁”等字擦得干干净净,双手一送,那大汉又飞到了树顶之上。山东盗帮中十余人大声呐喊,手执兵刃扑上。袁承志拳打足踢,但见空中兵刃和大汉齐飞,惊呼共鸦鸣交作,片刻之间,十余名大汉都被他先后抓起,摔上四周树巅。山东群盗和青竹帮都是一阵大乱,到这时方始心惊。程青竹和沙天广各受重伤,群盗齐望着褚红柳待他作主。褚红柳哼了一声,朗声